第1章 引子

  我一直在孤塞尋找被時間遺落的那些花兒。

  那些年，我獨自從一個山丘走到另一個山丘，從一條河流走到另一條河流，從一座廢墟走到另一座廢墟……

  我從一截長城殘垣倒塌的石頭旁邊，從一處古城堡遺蹟殘留的一塊碎瓦的凹陷處，從獨石頂上，從被車輪磨的光滑的古驛道旁找到了一朵朵被時間遺落的花兒，它們帶著一個個傷感的故事，我的心緒被這些故事填滿。

  我想等到心情閒暇的時候再去編織我的花環。

  後來，我的馬死了，死在一個春寒料峭的黎明。它是在飲水時滑倒在了長城腳下的冰面上。歲月的頹喪透過皮毛，抓撓著它的骨頭，吸食著它的骨髓。還把一塊大石頭重重地壓在它的胸膛，使它喘不過氣來。我的馬兒曾經掙扎了幾次，長嘯了幾聲，試圖站起來，但最終失敗了。

  北風呼嘯，樹枝嗚鳴，小河哽咽，我難掩悲傷的心情，放聲哭了起來。我的馬，當年歲月待你何等溫柔，你那矯健的身姿，你那油亮的皮毛，你額頭那月牙白色馬驄，驕傲地在塞北馳騁……現在只有嗚鳴的秋風一直刮個不停。

  我懷著悲傷的心情帶著那些花兒又來到了發生故事的那一截長城的殘垣，那一段曲折的殘破的長城和坍塌下來的一堆堆石頭，伏在孤塞的肩膀上哭泣。

  斜陽把一切染成了紅色，像鮮血。往昔的一幕幕場景一直刻在石頭的記憶里。那裡發生過一場惡戰，那些沾著軍人鮮血的石頭下面埋著他們的骨頭。有的軍人剛結婚，有的軍人兜里還揣著一封剛讀完還沒有來得及回復的家信，擄寇就偷襲了過來。

  他那新婚的妻子日夜想念著，盼著回信。上封信說年底就能回去，可是再也沒能回去。

  那年秋天，長城兩邊的紅葉像那個寡婦的心的滴血。她的丈夫戰死在長城一側，屍骨就埋在那一大堆石頭下面。她最終沒有見她丈夫最後一面。

  那個寡婦歷經經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丈夫戰死的這一截長城上，長城已經被戰爭毀損坍塌了一大半，寡婦望著眼前的一切，趴在長城坍塌的一堆石頭上大聲哭泣。

  她哭到：山南秋，山北秋，滿山秋色，我還留著，你的魚簍；山南秋，山北秋，滿山秋色，我想你想的，快要白了頭……

  石頭聽著也流淚了，它的悲傷一直延續到了今天。斜陽下，嗚咽的秋風中，我用手輕輕撫摸著這些石頭。我能感覺的到，石頭下面那些沸騰的靈魂的躁動。那是離愁，永遠的離愁，千百年的離愁是這些坍塌的石頭永遠不能安撫的痛苦。

  在風中，我祈禱那嗚鳴的秋風颳向他那遠方的新娘。

  那些花兒還向我描述了這樣的畫卷：

  那年秋天，當擄寇乘著大風捲起沙塵遮擋視線的時候從那個隘口偷偷過來擄走了糧食、羊群、女人。在返回途中，一隊鐵騎突然從背後追了過來。他們驍勇善戰，迫使擄寇不得不放下搶來的糧食、羊群、女人然後作鳥獸散。

  那年夏天，樹葉泛著金光。在沒有戰事的清閒時光里，將士相聚在獨石亭，乘著綠蔭吟詩作賦，書寫家書，打發鄉愁。

  那年春天，蒲公英開花了。他們從羊圈把一筐筐的羊糞背到山上的田地里，做好播種前的準備，田地是官府發給他們的。

  那年冬天，下了厚厚的雪。他們穿著新發的冬裝站在最高的山頂，朝家的方向凝望。

  時隔千年，古代邊塞軍人四季活動畫卷在我眼前重新徐徐打開。我默默地向歷史致敬。

  黑枝吐榆錢,黃枝冒綠絨。晚春紅日早，塞上添氤氳。在這個充滿希望充滿愛的春天，處處都是生長的力量。親愛的讀者，春花落盡，我將早行。就讓這首小詩作為本小說的序章吧。願你的思緒化為心中正在蕩漾著的愛的喜悅；願你心中的花園蜜蜂嗡營，永遠芬芳；願你永遠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