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只是微諷的笑了笑。
陳屠的眼神看著就想捅人,「但若是這種級別的人物,收集到一些罪證也未必扳得倒吧?」
「為什麼一定是要扳倒?」顧留白冷笑道:「那些人互相揪著小辮子,利益交換就比較容易。」
陳屠心裡極其的不舒服。
但顧留白接下來的話讓他更不舒服。
「不要以為你們比那些人更為高尚。」顧留白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們最擅長殺人,而且已經習慣用殺人來解決問題,但你別忘記你們之前殺的都是什麼人,現在殺的是什麼人。為了活命,你們已經開始變得沒有原則。」
「陳屠,既然你可以代替他們做出一部分選擇,那你不要忘記你們原本是什麼樣的人。」顧留白聲音變得寒冷了些,「你們可以覺得梁風凝和何鳳林他們只認軍令不認人很蠢,但他們真的是蠢嗎?就是這世上有人固執的守著規矩,這世上才會有人計較公平不公平。」
陳屠艱難的笑了起來,「你他娘的說得我好羞愧,我都想掏刀子抹了自己的脖子。」
顧留白的心情明顯也不愉悅,他並沒有回應。
原來在想要活命面前,會不自覺的變得如此不堪?
陳屠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莫名的對這名少年有了些敬意。
「何鳳林給不出什麼好處。」他又擔憂起來,「突厥人怎麼會斷了自己的路,十五哥,你覺得柳暮雨是傻子,還是你是傻子,他們會將韓宴清的罪證告訴這個小校尉?」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是那個傻子?」顧留白呵呵一笑,他有點摸不清楚陰十娘的路子,砍又砍不過陰十娘,這種話他不敢和陰十娘說,但他敢和陳屠說。
因為事實證明了他似乎就是那個傻子。
柳暮雨很直接的說道,「我可以給,但不會無條件的給。」
說完這句,他轉頭看向顧留白。
顧留白點了點頭,將頭湊到他耳畔輕聲說了兩句。
「他娘的…何鳳林給不出的好處,顧十五可以給。」陳屠的臉火辣辣的疼,這個時候他反應過來,之前顧留白肯定就已經想好了。而且柳暮雨肯定也看出了苗頭。
那剩下沒看出來苗頭的,就是自己這個傻子。
也不知道顧留白和柳暮雨說的是什麼,柳暮雨身體微微一震,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對著何鳳林道:「杜洄、陸塵心、蒲海錢莊。」
這些顯然是涉及交易的一些關鍵人物和地點,只要一查就肯定能查出問題。
何鳳林並不傻。
他當然看得出顧留白作為中間人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
他牢牢記住這些個名字,然後對著顧留白躬身行了一禮,「只要這消息屬實,我們這些兄弟都欠你一條命。但如果他告訴我們的是假的,那我們這幫子兄弟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只要你能帶他們回去,他們不用做鬼。」顧留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如果情報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那你自己一個人扛下這件事情就可以。」
何鳳林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不錯,這的確是我一個人的選擇。」
「鷺草驛那邊的貴人什麼來歷?如果你能告訴我就告訴我,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過。」顧留白輕聲說道。
何鳳林皺了皺眉頭,但他沒怎麼猶豫,「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這人沒用任何邊軍駐守,自己帶的隨從。」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你若是能夠回去,不要想著去弄清楚這件事情,不要想著給死去的兄弟找個說法,這種人和韓宴清之間的糾葛,不是你們和你們的上司所能插手的。我之前來不及想清楚,否則至少在這裡能少死幾個人。」
何鳳林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道:「你幫我們能拿到什麼好處?」
顧留白認真道:「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們自己。在那位貴人的算計里,你們只是其中的一環,和你之前說的一樣,哪怕陰山一窩蜂這些人只是因為想活下去而殺了你們,他們也會被大唐軍方惦記一輩子。而且我不覺得那人的算計會這麼簡單。」
何鳳林再次躬身行了一禮,道:「多謝。」
顧留白回了一禮。
他心中卻有些憂慮起來。
一張陰謀巨網似乎已經落下,這裡只是開始而已。
看著何鳳林返回營地,又看著他那些部下開始沉默的搬運同僚的屍身,陳屠突然覺得自己這群人只是想靠殺人解決問題的習慣或許是要改改。
顧留白之前在道歉,但似乎真正應該道歉的是他。
看著沉默的少年,陳屠隨口問道,「他們會用什麼方法儘快將消息傳遞出去?」
「這我猜不出來,可能用鷹?沙洲那一帶的邊軍喜歡用鷹。不過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鳥,誰知道呢,我見過有的胡人甚至用貂和鼠來傳遞消息的。」顧留白不太願意為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糾結,他迅速擺脫了有些低落的心境。
何鳳林等人的身影,方才讓他輕易的想起了梁風凝。
「你和柳暮雨說了什麼,他居然就同意了?」陳屠猶豫了一下,問道。
顧留白平靜道:「不能言。」
「你這廝…」陳屠脖子一粗就想罵人,但馬上又忍住了,微眯著眼睛道:「顧十五,我是整明白了,你說的不錯,在想要活命面前,我們並不比那些人高尚。」
顧留白微微蹙眉,道:「就特意想說這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調度我們這些人殺人,我做得還行。但大半的原因還是因為我們這幫老夥計比一般人強得多。」
陳屠的面色驟然陰沉下來,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繭子,緩緩說道:「至於殺人之外的算計,猜測別人圖謀什麼,我的確比你差遠了。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有這麼妖的腦子,但我現在的確敬你是條漢子,但我既然答應送你去長安,這便意味著我們的老底會給你看穿,你今後若是故意這樣擺譜,那我們難免一拍兩散。我腦子雖然不好使,但至少不像何鳳林這般直腸子。」
「哦?」
顧留白不在意他的威脅,學著他笑眯眯,「為何要扯何鳳林?」
「你又高尚得到哪去?」
陳屠陰森的磨著牙,「你這人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張口閉口他底下這幫人,盡挑戳他心窩子的話說,還虛情假意的讓他回去不要想著找死去的兄弟找個說法,不要去插手那貴人和韓宴清的這檔子事,你那花花腸子我聽得都快吐了。」
顧留白哼了一聲,「我又沒說我是好人。」
陳屠鄙夷的冷笑道:「這些人要是都能活著回去,何鳳林今後恨不得把腦袋摘給你。」
「我落點好處不是很正常?」顧留白不以為恥,「以後少不得和邊軍打交道。」
陳屠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咱家就看不得你這種奸詐人。」
「算了,好像我看不出你心思似的。說了半天不還是為了想知道我和柳暮雨說了什麼。」
顧留白看著他裝聰明的樣子就想笑,心情莫名的愉悅不少,「來頭越大的貴人胃口越大,既然盯上了韓宴清這條線,那這條線上常用的一些人想要全部保住就很難,不如先丟點東西出去止損,韓宴清也會藉機處理好善後事宜。」
陳屠老臉微微一紅,道:「的確在理。」
「柳暮雨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種事情韓宴清處理越早,損失反而越小。」
陳屠覺得自己又被扎了一下心。
不過好在顧留白接著說了下去,「不過作為交換,我還是不得不先告訴柳暮雨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告訴他,他們大食人那條線也不能用了。我之前知道他們母馬那回事,就是因為我知道有個他們信任的大食人出了問題,已經被人收買了。」
「和他們做生意的大食人被人暗中收買了?」陳屠冷笑道:「看來這條道上的信譽很成問題啊。」
「所以才顯得我這種人的可貴。」顧留白解釋道:「柳暮雨本身聽我說母馬的事情就已經有所懷疑,我只是直接點明了而已,我還告訴了他收買那大食人的是誰。」
陳屠看了一眼柳暮雨,「你們都是人精。」
他的語氣有點喪。
自詡腦袋聰明的他,被事實扎得變成了渣渣陳。
顧留白看著他安慰道:「人各有所長。」
陳屠覺得他還不如不安慰呢。
「你讓他們做什麼?」
轉眼他看到舒爾翰開始擺弄火摺子了。
「讓他們給白眉可汗傳訊,我讓他們弄兩百黑騎過來把這裡堵了,關門捉鱉。」顧留白笑眯眯的說道,「你和你們的人打個招呼,別和他們起衝突。」
差遣這世上最強的騎軍做事?
這真是不見外啊。
陳屠覺得這種事情換成自己,想都不敢想。
顧留白很快高興了起來。
在大唐境內,自然那些貴人占據主導,但在這裡,一向是誰拳頭大誰說話。
黑騎來都來了,讓他耍耍威風都好。
今日黑騎幫他堵人,傳出去之後,他冥柏坡埋屍人的名頭又響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