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沈燃心猛的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紅腫的雙眼,鬢邊的汗水叫他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的發抖。
突然,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沈燃心緩慢的轉頭,看見陸止滿目擔心的看著他,手上是溫水打濕的毛巾,一點點擦去身上那些黏膩的汗水。
見他醒了,陸止輕聲道:「不睡,夢,不睡。」
沈燃心猛的深吸了一口氣,將頭上的儀器扯了下來,三步並坐兩步一下子便衝進了衛生間,抱著馬桶嘔吐起來。
太噁心了。
真的。
太噁心了。
陸止跟過來,蹲在一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小雌獸睡了一覺醒來好像變得很虛弱,是生病了嗎?
沈燃心站起來,用濕毛巾擦了擦嘴,撐在洗手台上垂著眸子緩了半天,才把自己從那種反胃的情緒之中稍稍抽離了出來。
他只不過是站在一邊旁觀,就被噁心成這樣,那遭遇這一切的魏洄之……
雖然沒有怎麼跟魏洄之相處過,但是僅憑那個短短的一下午時間,他也能感覺到,魏洄之應該是個漂亮又活躍的小omega。
那些人也說了,魏洄之在星盜組織的地位不低,應該是一位在家裡嬌寵長大的小少爺。
或許他來聯邦也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可恰好在這裡碰見了值得他留下的人,所以他遲遲沒有離開,直到身份被揭穿。
omega天生愛美、愛乾淨,喜歡明亮的事物,喜歡陽光,喜歡熾熱的愛和純粹的人。
怎麼能接受那樣陰暗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陸止的手掌輕柔的撫過沈燃心的脊背,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沈燃心轉身,將頭抵在陸止的胸膛上,圈住了他的腰。
溫暖的氣息從陸止身上傳過來,稍稍緩解了沈燃心那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天,亮了。」陸止小聲說:「不睡。對,不起。」
陸止現在理解不了沈燃心的狀態,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戴的儀器是什麼東西。
他只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小雌獸,才讓他受了驚嚇做噩夢的。
沈燃心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陸止現在是想安慰他,可是他現在的語言功能已經退化的太厲害了。
有一種聽幼兒園小孩兒背誦剛學的新詞語的感覺。
還是得治好才行。
他下見,還是比較喜歡會說騷話的陸只只。
不過……如果當初他沒有在地下黑市碰見陸止,也沒有對陸止說什麼喜歡會說話的那種話。
那以當時陸止的狀態來看,他長大說不定就是這種說話幾個字幾個字往外崩的悶性子。
算了……那也很喜歡,只要是陸止,都很喜歡。
沈燃心用鼻尖蹭了蹭陸止胸前柔軟的羊毛襯衫,低聲道:「只只乖。」
陸止真的就很乖的不再亂動,任由沈燃心靠著。
因為追沈燃心追的急,他還光著腳。
冰涼的地盤貼在腳底,有些凍腳,陸止抿著唇一動沒動。
老婆現在需要安慰!
他不能動!凍死都不能動!
沈燃心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精神,中央廣播裡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哈嘍,如果二位醒了的話,能否出來與我見一面?」
是院長的聲音。
「我的意思是,沈燃心出來。」
沈燃心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陸止的肩膀,把人放開了。
陸止拉著沈燃心的手,十分不贊同的擰著眉。
沈燃心臉色還是十分蒼白,他不太放心讓小雌獸一個人出去。
「我還有事情,很快就回來,好嗎?」
陸止看了一眼沈燃心疲憊的神色,慢慢的鬆開了自己的手,像個做錯了的孩子,站在原地點了點頭。
他看起來太累了。
是因為自己,所以他才這麼累的嗎?
他這幾天對他說的最多的就是「我還有事,可以自己睡覺嗎?」、「我還有事,可以自己玩兒嗎?」、「我還有事……」
陸止覺得有些煩躁。
但是是誰特麼給他的小雌獸派那麼多的活兒!
沈燃心讓陸止乖乖的在這裡等他,說完就轉身走出了羈押室。
羈押室外,院長推著陸業山的輪椅等著他。
兩人都看見了沈燃心臉上難看的表情。
陸業山率先出聲:「想必那段記憶,你應該已經看過了?」
沈燃心擰眉:「看過了,問題是,既然沈自清那麼愛魏洄之,為什麼又會在之後娶了我母親?」
陸業山的指節敲了敲輪椅的扶手,慢吞吞的開口道:「他當時射殺了十三位聯邦上等將軍,這是死罪,即便是那十三個畜生犯下重罪在先,也不該由他來槍殺,這是在挑戰聯邦軍部和皇室的權威。當時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跟梁梅結婚,得到星科院的支持,才能保下他的命。」
沈燃心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覺得……」陸業山頓了一下,試探性的開口道:「沈自清瘋成這個樣子,是情有可原的嗎?」
沈燃心沉默了很久,開口道:「能理解。」
陸業山和院長兩人都沉默了半晌。
沈燃心繼續開口說道:「但不敢苟同,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苦難都不一樣,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很同情魏洄之的遭遇,但我和陸止,都不應該為魏洄之的死而負責。」
陸業山突然輕笑了一聲。
院長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沈自清做得對呢,畢竟當年聯邦那十三位上等將軍做出來的事情,確實太過臭惡,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這樣扭曲人性。」
沈燃心開口道:「啊,我沒覺得沈自清做錯了啊,他或許是對的。」
院長愣了一下:「不是,你剛才不還說了不敢苟同呢嗎?」
沈燃心靠在羈押室的門上,突然說:「因為這不是我經歷過的事,我就是能冠冕堂皇的說出這句不敢苟同啊,如果易地而處,我不見得會比他善良多少……但是吧,事情的對錯跟我沒有關係,我現在只想救回陸止。」
「沈自清的做法對不對,於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我想殺了他,也不是因為什麼他的實驗慘無人道,什麼會令聯邦動盪,會牽連無辜……」
沈燃心開口道。
「說句不好聽的,我對聯邦沒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守護平民百姓的心,我要他去死,僅僅是因為他傷害的是我,和我的愛人,世間的事並不是非黑即白,非要爭論誰對誰錯,沒有意思,只是立場不同,所以我們天生對立。」
「他為了死去的愛人發瘋,這無可厚非,但我為了我的愛人能活著在我身邊,發一次瘋也無可指摘吧……既然傷害已經造成,總要有人承擔後果。」
沈燃心從口袋裡拿出那截基因序列晃了晃。
「軟肋,我也會抓,現在,我才是莊家。」
「告訴沈自清,這玩意兒現在在我手上,三天內我見不到他人,就把這玩意兒扔進焚燒爐。」
「對了。」
沈燃心微微彎腰,歪了歪腦袋:「你們肯定有辦法能把這個消息傳遞給沈自清的,對吧?」
陸業山盯著他看了很久,陡然間彎著眼笑了一下,輕聲道:「當然。」
沈燃心直起身子,把基因裝回自己的口袋,轉身朝異管中心外走去。
院長沒忍住,問了一聲:「這麼大早上的,要去哪兒啊?早上外面露氣重,你好歹多加件衣服……」
沈燃心揮了揮手:「去給我們家寶貝兒買早餐。」
院長:「……」
沈燃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院長捏著陸業山的輪椅扶手,嘆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
「沈燃心,這心,是真硬啊。」
這麼多年,陸業山都沒捨得拿那管基因序列出來引沈自清現身。
陸業山搖了搖頭,開口道。
「我說了,我很喜歡他這種性格,從不內耗傷害自己,有事直接發瘋,純外耗,心夠狠也夠硬,目標明確,要做的事情誰都阻止不了,哪怕是發瘋。」
院長豎了根大拇指:「不愧是沈自清和梁梅的種,梁梅當年也是星科院的學神級別,這倆高智商的人生出來的娃,智商就是高哈?可千萬把陸止保護好了,感覺陸止要是沒了,他發起瘋來會比沈自清還難搞。」
陸業山摸了摸下巴:「嘖,幸好繼承了梁梅的戀愛腦,否則這個世界估計要多一個沈自清Pro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