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你拉我幹什麼啊!」
「我可是要給你出氣!」元寶一手叉腰,一手掐著蘭花指怒道,「聽聽那說的都叫什麼話,那可是陛下的旨意!哪有那些奴才在這裡說三道四的份!他們有幾個腦袋!」
其實御前侍衛在宮中也是有專門住處的,可之前趙元琢不是住在未央宮就是住在翊坤宮,從來沒來過,這回他成為侍衛長之後,也不知道發的什麼瘋非要住到這裡來,誰說也不聽。
薛嫵臨出宮之前對元寶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照顧好趙元琢。
元寶也是滿口答應。
這回見趙元琢態度堅決,也只得親自送他回來,結果元寶走到侍衛所大門口時忽然鬧肚子,方便完出來時正好經過那兩個三等侍衛門前,就聽見這麼一番話。
元寶當即義憤填膺的要衝進去教訓那兩人,卻被趙元琢給拉走了。
漆黑濃密的長睫掩住眸中思緒,趙元琢抱劍靠在牆上:「我知道元寶公公是為了我好,但我才入宮沒多久就驟然成了侍衛長,也難怪他們不服,不過是發兩句牢騷,沒必要太過計較,也根本計較不過來,畢竟會這麼想的又不止他們兩個。」
趙元琢說話平心靜氣的,聲音亦非常好聽,元寶頓時也覺得平靜了不少。
而且當事人都不計較,他自然也沒必要非去出這個頭。
元寶想了想,掐著蘭花指道:「雖說這侍衛長的屋子還算是不錯,那跟未央宮比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要不你還是回去住吧,也省得聽這些閒話。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就是事兒多,他們也不用自己那漿糊腦袋好好想想,這侍衛長就算不是你,也輪不到他們頭上去啊。」
趙元琢有些漠然的勾了勾唇角。
這些日子,他越發能明白那些人的心思,即使輪不上也不能是他。
因為他如今只是罪臣之子。
沒有人願意看到跟自己差不多,甚至還不如自己的人上位。
「多謝元寶公公關心,但我不會回去的。」
趙元琢搖了搖頭,輕聲道:「宮中侍衛那麼多,可也沒見有誰是住在主子偏殿裡頭的,皇后娘娘是關心我,可她越關心我,我越不能這麼不懂規矩,非議我可以,但不能因為我,而讓皇后娘娘受到非議,而且……」
說到這裡,趙元琢忽然頓了頓,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元寶下意識道:「而且什麼?」
趙元琢笑了笑。
黑夜之中,竟越發顯得他眼睛亮的驚人:「這些人越是不服我,我越要讓他們服氣。」
…………
趙元琢沒有告訴元寶的是,沈燃離開皇宮之前,其實曾經私下裡在翊坤宮之中見過他。
那天他剛一踏入房門,就見到沈燃正坐在桌案前寫字。
他愣怔了片刻,而後當即上前跪倒行禮:「臣見過陛下。」
可沈燃照舊低頭寫字,沒有回應。
趙元琢抿了抿唇,垂眸恭恭敬敬的跪在旁邊,默然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沈燃才擱下手裡的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意指了指自己的靴子。
還是沒說話。
趙元琢微微垂眸,緩緩上前,用衣袖幫他擦了擦靴子。
沈燃這才淡淡道:「倒是比從前沉穩了不少,行,起來吧。」
趙元琢低低應了一聲。
他起身,還是恭恭敬敬的往旁邊一站。
沈燃道:「上次太后和貴妃到翊坤宮來,又是扇巴掌,又是跪瓷片。委屈你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態度又變得很溫和,仿佛真覺得他委屈。
趙元琢面上依舊沒什麼情緒:「臣是陛下和娘娘的奴才,不過做好自己份內之事,並不委屈。」
對於他的回答,沈燃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知道朕到你這裡來幹什麼嗎?」
趙元琢搖頭道:「臣愚鈍。」
沈燃笑了一聲:「朕與阿嫵要出宮一趟,但是不能帶你一起。」
趙元琢愣了下。
默然片刻,他低聲道:「那臣便留在宮中,等陛下和娘娘回來。」
沈燃懶懶道:「若朕和阿嫵不在的話,憑你如今的身份,宮中能給你委屈受的人可不會少。」
趙元琢靜靜看著他:「到底委屈不委屈,那要看怎麼想了,臣只知道雷霆雨露,俱是主子恩典。既然是主子賞給臣的,臣都甘之如飴的受著。」
沈燃勾了勾唇:「其實雖然阿嫵沒說,但朕能看得出來,她心裡是不願意讓你繼續留在宮中的,朕也可以給你機會,讓你自己選,如果你想出宮,也不是不行。」
「可既然宮裡沒適合你的位置,軍中也不會有適合你的位置,薛子期自己如今都只是領個閒差而已,朕只會像安置你姐姐那樣,安置你,過幾年隨便你娶妻生子。」
「至於你家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不過朕覺得你心裡應該有數,此事阿嫵和薛子期誰也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沒必要這麼為難你自己,你不能做的事,終有一日,有人會替你做。」
「或許在陛下心中,臣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攥緊微涼的手指,趙元琢道:「可臣並不會事事依靠別人。」
沈燃揚了揚眉:「所以這是你給朕的回答?」
趙元琢道:「是。」
「元琢,你要知道,這並不是一場試探,而是朕真心誠意給你的唯一一次機會。」
沈燃道:「若你真的選擇留下,往後就是死在宮中,也別給朕有任何怨言。」
默然片刻,趙元琢再次跪下:「臣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家滿門被抄,他獨自去逍遙快活嗎?等著薛子期和薛嫵幫忙報仇?
不可能的。
話音落下,一張紙輕飄飄落在了他面前。
沈燃笑道:「好,那朕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繼續留在阿嫵身邊,做你的二等侍衛,來日能到什麼地步,那看你的機遇和本事。」
「又或者,李九霄走後,他的位置一直空著,朕直接提你上來,叫你一步登天,這個就是委任的聖旨。」
用手指觸了觸地上那張紙,趙元琢目光閃了閃,輕聲道:「陛下要臣為您做什麼?」
他可不會繼續天真的以為,所謂「一步登天」,不會需要任何代價。
「如今御前侍衛之中,恐怕至少也有三分之一是親近或已經投靠柳士莊的。」
沈燃道:「不管你是威逼利誘,還是動之以情,待朕回來之後,需要看到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心甘情願支持你擁護你,否則,你的日子就不會好過。朕身邊,不需要一個廢物,怎麼,還敢不敢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將那張紙拿在手裡,趙元琢忽然笑了一聲。那聲音非常輕,仿佛才一出口就散了。
緊接著,他毫不猶豫的俯身叩首:「臣謝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