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去五十分鐘，鄭臨站起身，輕輕敲了兩下診室的門。
裡面的交談聲停了一瞬，回應他的是李思棋。
「鄭老師，麻煩你再稍等一下，我再給鄭循一些恢復正常作息的建議。」
鄭臨站在門外，李思棋透過門扉，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的兩隻手微微蜷縮，掌心在出汗。
他們做的一切都是背著鄭臨的。
她知道這個男人，表面上仍然是溫和體貼好哥哥的模樣，其實他的內心完全變了。
因為他不止一次地失去自己的弟弟，鄭臨的心境早就不同於以往。
他不關心另一個世界的人的死活，哪怕整個世界都被雲起摧毀也無所謂。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鄭循能夠平安無事地留在壹世界。
但這個心愿已經被打碎過一次。
如果鄭臨知道他們的行動，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鄭循。
李思棋只是從姐姐那裡聽說過一部分真相，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家人。
當初應思茗找到她，要尋求她的幫助時，她們已經有很多年沒在一起生活了。
然而，當應思茗一開口，李思棋就答應了她。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她無條件地相信她。
過了十幾秒，李思棋才等到鄭臨回的一句「好」。
她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她驚恐地聽見門鎖被轉動的聲音。
在應思茗和鄭循進行交談的時候，鄭臨從一樓前台那裡，找了個藉口，拿到了診室的鑰匙。
「李老師的朋友」這個身份過於好用了。
鄭臨推開診室的門，面無表情地在有限的空間內掃視一圈。
桌面上有一個音箱，但已經被按下暫停鍵。
他的視線掠過李思棋蒼白的臉，盯了幾秒後，轉移到她的臉頰左側。
「結束了？」
李思棋張張嘴，但回答的聲音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的。
「結束了。」
聲音來自斜後方，李思棋猛地回頭，發現鄭循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他從隔間出來了，臉上掛著懶散隨意的笑容。
「一個小時過得可真快啊。哥，我們回家吧。」
鄭循主動上前幾步，在路過李思棋時，他停下腳步，很鄭重地對她說話。
「李老師，謝謝你的治療，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想我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
李思棋這會兒也平復好心情，微笑著回應他。
「那樣真的太好了，鄭循，提前祝你有個好夢。」
鄭循輕輕點頭，轉身，回到鄭臨身邊。
「哥，我們回家吧。」
鄭臨的眼神在審視他，仿佛要從中察覺到什麼不一樣。
但是鄭循掩飾得很好，鄭臨根本無法從神態上察覺他內心的變化。
只是直覺告訴他，鄭循變得不一樣了。
縈繞在他周身的迷霧散去不少，如同天光破開雲層。
鄭循在等鄭臨的回應，他還催促著對方。
「哥，怎麼了？」
「沒事，」鄭臨的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回家。」
他們開車回到家中，中途路過超市，鄭臨還問鄭循要不要買什麼東西。
鄭循把額頭貼在玻璃上，涼絲絲的。
他望著車窗外的風景，聽見他哥在問他話。
「嗯……我有一樣想買的東西。」
「好。」
鄭臨把車調了個頭，開到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這個超市在整個區都算上規模比較大的了，在這裡買不到的東西，在其他地方也很難買到。
鄭循想買的東西其實也不算難找。他說他的檸檬糖吃完了，要去買兩袋。
鄭臨就帶他來到賣糖和巧克力的貨架邊。
貨架前基本上都是家長帶小孩子，或者是年輕的情侶。
他們兄弟二人個子高挑，顏值也高。鄭循想了想，還是把黑色的口罩戴上。
按道理，雲起集團應該早就知道他回到壹世界的消息才對。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遲遲沒有採取行動。
或許是因為一元在貳世界動用了什麼手段吧。
一元……
鄭循現在其實還不算明白一元開槍的意義。
這和他最初和一元商量過的不一樣。
蠟像館最後那個隱藏的場景，是真正把他傳送到這邊的「空屋」，一元布置出來的場景。
如果說那一槍是為了「損毀」，進而產生「契機」，把自己從貳世界傳送到壹世界……倒也說得通。
但是以一元那個縝密的心思，他做一件事通常要達到幾個效果。
估計他現在在那邊布了局，讓負責監視的雲起集團的人，也不能確定鄭循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和他的管家究竟是否鬧翻了。
這樣鄭循就能在壹世界採取行動。
只是人在被傳送到不同的時空時，會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就像當初鄭循被傳回貳世界時，他的記憶就喪失了一大部分。
因為出現缺口，他的大腦為了保持記憶的連續性，就「編造」出了一些情節，讓記憶能夠貫通。
而且在他又回到壹世界後，鄭臨為了防止他想起以前的事，又動了一些小手段，讓他的回憶更加混亂。
他在大三那年出事，之後就沒有繼續上學了。但因為整日圍繞著白塔遊戲打轉，所以他給自己編出了一段上班的記憶。
而雲景也說了，他也沒聽說過鄭循後來上過班。
他手機裡面的那些領導同事，其實是他大學時找的實習工作。
當然，他實習時的領導和同事也很不是人。
這種影響不僅限於鄭循本人。
一元和南牆，也比他們預想的時間，要更晚降臨到貳世界。
否則他們會掌握更多的主動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陷入被動的局面。
雲起集團已經修改了一個元副本，這完全在他們的計劃之外。
估計一元也是緊急改動計劃，把鄭循再傳送回壹世界，讓他從這邊解決問題。
剛才在最後關頭，應思茗已經把破解雲起集團副本的全部計劃用最簡練的語言告訴了他。
秦譯和雲景會為鄭循準備武器。
鄭循來到這邊的世界，他的手環已經被損毀了。
有點可惜，那還是他來到貳世界時，得到的第一個手環。
雖然是從超市買來的普通版本，也不貴，甚至是鳴雀花的錢。
但就是這麼一個便宜手環，一直陪著鄭循，闖過了一個又一個副本。
行動的時間就在今晚，雲景會來接應鄭循，並把新手環交給他。
至於貳世界那邊，鄭循也不用擔心，他們終於聯繫上了對面的人，他們會和鄭循同步通關。
應思茗也說了，這次的行動很危險，極有可能把性命搭進去，他們這些人都是預想到了最壞的後果，才入了這個局。
如果鄭循現在還想留在壹世界，和家人在一起，過平靜安穩的生活，應思茗也不強求。
「我不想道德綁架你，鄭循。雲起集團那邊也有我們的人。你和雲起手中都有白塔遊戲，我們也可以從那邊突破。
儘管難度大一些，但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鄭循當時聞言，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應老師你沒必要這麼費盡心思地騙我。
「雲景年紀小藏不住事兒，他早說了，我是一切問題的關鍵。
我不入局，這個局，要如何去破。
我們不能再犧牲更多了。」
應思茗當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地望著鄭循。
鄭循發自內心地感激她，謝謝她和另外一個應思茗做出的一切努力。
真相不會被掩埋。
真理永不蒙塵。
把世界還給世界，把秩序還給秩序。
這是他們就算不開口言說，也心照不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