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死透了,哪怕鄭循湊上前去,用錘子碰了碰,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種場面……完全超乎鄭循的意料。
雲啟天不可能死。或者說,他不可能選擇這種窩囊的方式去死。
鄭循篤信這一點,或許這只是一個障眼法,雲啟天只是找了和他體型身材相仿的人來代替他。
鄭循正在猜測眼前這具屍體的身份,這時,在皮椅上方的那個尺寸最大的電視突然開啟。
畫面晃動幾下,鄭循抬起頭,屏息等待著。
滋滋——
電流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人的說話聲。
這聲音平穩且低沉,甚至帶著幾分友好親近的笑意,像一個閱歷豐富的長輩在對著晚輩說話。
「你好,鄭循。」
畫面終於穩定,上面露出了雲啟天的上半身。
他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面,那桌子的顏色和形狀,都和鄭循面前的這張一模一樣。
雲啟天穿著的衣服也是死者身上的那一套。
他的頭還在。
果然,這個狡猾的老東西不會這麼輕易去死。
當然,他也不會直接真人出現在鄭循的面前。
鄭循的戰鬥力有目共睹,如果真的要線下真人快打,三招之內,雲啟天就在地上躺平了。
所以這是一段影像。
畫面的右下角顯示著年月日和時間,鄭循和自己的手環對了一下,竟然是一致的。
……直播畫面麼?
他能聽見雲啟天說話,但云啟天應該是聽不到他說話的。
雲啟天在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後,就進入正題。
「算起來,我們應該是第一次正式見面。雖然你曾經到雲起集團『做客』,但那時,你的狀態不太好。」
能把綁架說成「做客」,這麼離譜且不要臉的話也就雲老闆能說出來了。
「那時我便很想和你交個朋友,你是個很有趣的年輕人。勇敢、獨立、富於冒險精神,當然,還有一顆善良到不可思議的心。
我的兒子應該和你差不多大,我總是告訴他,善良的背面是軟弱,可他總是不願意聽我的話。」
雲啟天的音調和語氣像長輩,他說話的內容也像。一張嘴就是要讓年輕人記住這個記住那個,說教的意味很濃。
若是換做平時鄭循絕對當場走人,但是今天不行,他還要看他有什麼花招要耍。
雲啟天像是終於嘮叨夠了,他喝了口水,繼續微笑著看向屏幕外的鄭循。
「鄭循,在我和你敘舊之前,我要先把一件事告訴你。
那就是,當你進入雲起集團的那一刻,你就註定失敗了。」
鄭循微微皺眉。
這是什麼意思?
他問出了聲,但就像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雲啟天聽不到他說話。
而且對方似乎有意要賣一個關子,又從自己身上說起。
「你應該知道了,我沉迷於探索時空的秘密。很多人不理解我這樣做,包括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的同門,我的朋友……但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奇怪的愛好。
有的人喜歡文玩,有的人喜歡攝影,再庸俗點,有的喜歡金錢,有的喜歡女人……我只是從平淡庸碌的生命中找到了足以為之奉獻一切的目標,這是夢想還是狂想,我認為區分二者並無意義。」
能把自己過去做的一切粉飾成這種地步,還不停地上價值……鄭循一扯嘴角,覺得不愧是大企業家,臉皮真的厚。
雲啟天對自己的評價點到為止,很快,他把話題轉移到鄭循身上。
「然而探索真相和追求真理的路並不總是平坦,我想這點你也同有感觸。我遇到了瓶頸,無法突破。甚至在此期間,還遭遇了嚴重的欺騙。」
雲啟天在說他哥鄭臨的事,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但眨眼間,那陰鬱的表情煙消雲散,仿佛無事發生。雲啟天又恢復了那種慈愛的神態。
「就在這時,鄭循,你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價值和意義,你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奇蹟。」
雲啟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態度是極為誠摯的。
就算他說了一百句假話,這句話也是真實的。
他發現了鄭循的價值,並向把他拉攏進入自己的團隊。
「你本來可以選擇一種更輕鬆的活法,但你偏偏把我當成你的敵人。」
雲啟天的語氣中帶有遺憾和可惜,仿佛鄭循錯失了一個多麼大的機會。
在壹世界時,鄭循和雲啟天就鬥了很長時間。
雲啟天一直試圖奪走鄭循手中的權限,他手下有一整個精英團隊。
鄭循為了和他的團隊對抗,斗得最激烈的時候,他幾乎整天都要守在電腦前,晚上也不能長時間休息,生怕一閉上眼睛,白塔就徹底不屬於他了。
即便如此,鄭循最後能握在手中的只剩下六個元副本,其中一個副本還被雲啟天暗中篡改。
後來鄭循眼見著局勢失控,他採取了最決絕的辦法,直接進入白塔世界。
元副本一旦生成,就無法再用技術手段將它消滅。篡改雖然很困難,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如果想讓它徹底不存在,清除所有數據,就只能選擇通關。
鄭循就是這樣進入了幸福小區的副本中。
「如果我們合作,我的計劃進度就會大大加快。不僅是貳世界,乃至壹世界,我們遲早都會把它們掌控在手。」
這是雲啟天的野心。
聽上去是很傻逼的大話,但現在在四方的電視屏幕中誇誇其談,像傳銷頭子一樣的老頭,真的做到了。
至少完成一半。
雲啟天在表達遺憾後,又繼續說了他後面的計劃。
那就是鄭循不知道的部分了。
「在你冒著極大的風險,通過空屋回到貳世界後,隨時注意你的動態的雲起,當然沒有錯過你這一次的行動。
很幸運,我們的人在你第一次下本時,就恰好和你組成了一隊。」
雲啟天又輕飄飄地丟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在鄭循第一個副本,幸福小區,就有雲起的人跟在他身邊了。
……是誰?
鄭循心中有幾個人選,但不管是哪一個,他都覺得無法接受。
他沉默著,等待雲啟天的後話。
雲啟天又狡猾地繞過了這個話題。他後面說了許多,關於他如何通過白塔去監測鄭循,乃至其他公會王牌選手的事。
——我們在觀察白塔,白塔也在觀察我們。
鄭循忽而想起這句話。
「對了,說到這裡,我希望你能親眼見證雲起集團的一項偉大成果。」
電視的畫面突然切換,雲啟天不再出現在鏡頭中,他把鏡頭對準了那些泛著藍色光暈的玻璃容器。
我的複製體嗎?
鄭循沉默地注視著。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沒什麼可看的……
畢竟他已經見過太多了。
雲啟天仿佛能猜中他的想法,他把鏡頭拉近了點,讓鄭循看清楚容器中儲存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鄭循的眼睛微微眯起,隨即,神情錯愕。
這不是他的臉。這張不苟言笑的面容……是青嵐的隊長許觀。
這是許觀的複製體!
緊接著,鏡頭再次前移,在「許觀」旁邊的容器,是和他同隊的羅明軒。
再之後,是莫謙、趙燃、李溯、程傑……個人排名在前五十的選手,雲起集團都準備了相應的複製體。
眼前的畫面實在詭異,那些曾經和鄭循談笑風生的人物,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在鄭循的面前登場。
如果他們的複製體已經完成,那麼他們本人——
「你給了我們很多靈感,鄭循。我們總是從你身上得到無窮無盡的啟發,無論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
天才選手擁有無上的價值,他們數量雖然少,卻會帶來更大的效益,這一點得到不斷地驗證,你自己也是一個成功的典型。
然而他們的個性太強,服從性低,又太聰明,容易惹出事端。
經過你的事件,雲起痛定思痛。
我們只需要光鮮亮麗的人偶,不需要思考的蘆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