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陌和楊雪迎之間的怪異氣氛，唐治當然也感覺到了。
紫陌成熟一些，雪迎相對活潑，平時見了他小嘴總是叭叭叭的，可不見停下。
今兒個話少了呢？
達官貴人，也只是人前顯貴。
就如光鮮靚麗的明星，私底下，與你我並無二致。
更不要說其中大部分人，本就是從你我相仿的位置一步步升起來的。
只有完全沒有接觸過那一層次的人，才會以為他們人後也同人前一般，活得像個神偶。
唐治縱然貴為皇帝，平時的舉止動態，與人相處的模式，也和常人一樣。
所以，他其實挺喜歡楊雪迎這種性格的。
唐治不動聲色，聽她幾人匯報了選秀的情況。
這次選秀，對唐治來說，本就可有可無。
一則，是為了迷惑百官。
二則，是給他的紅顏知己一個進宮的方式。
這一目的達到，其他那些秀女選了什麼人，他根本不在乎。
「像曾家三個女子這樣的，全都涮下去吧，其他的人無所謂，你們定吧。」
唐治笑吟吟地說。
曾家不願意讓女兒進宮，唐治也壓根不想和這種城府太深的三朝元老拉上親戚關係。
但是，第一關，第二關，哪怕你挖門盜洞的走關係，我也偏讓你入選，就是不放人。
但是輪到皇帝親自勾選這一關，我還就不要了。
之前你想退也就退了，不丟人。
結果到了皇帝面前，曾家三個女子，沒一個入得了皇帝的眼，這就丟人了。
讓你帶頭給朕添亂！
眾女官齊聲應是。♙♜ ❻９丂ʰ𝔲𝓧.𝓒Ⓞ𝐦 🐙👽
唐治道：「好了，你們退下吧。對了，雪迎留一下。」
楊紫陌聽了，神色便是一黯。
楊葭月和楊欣恬飛快地瞟了一眼楊紫陌，也不敢說話，便悄悄退下了。
楊紫陌走的慢了一些，下了麗日台，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怔忡片刻，終是幽幽一嘆，默默離去。
唐治瞟了一眼走近的楊雪迎，放下手中的奏章，笑道：「怎麼了，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楊雪迎沒想到竟被唐治看出了心事，頓時心慌起來，咬了咬唇，期期地道：「臣……臣沒事。」
「哦？」
唐治看著她，楊雪迎朱顏真真，陽光一照，肌膚似雪色琉璃一般純淨，隱隱透著一抹緋紅。
她是有心事的，但眉眼之間，便連憂傷彷徨，也別具一種明媚。
楊雪迎被唐治看的臉紅，微微垂下了頭：「臣，真的沒事。」
唐治道：「楊門諸女，你和葭月最是活潑大膽，朕很喜歡你們這樣的性格。沒想到，當朕坐上這張位子，便只有葭月不改本色了，你呀，退下吧。」
楊雪迎被他一激，俏臉飛紅，她把心一橫，壯起膽子道：「陛下選秀女，特意給了我們一份名單，臣看見，其中有個李其瑤。」
唐治想了一下，哦！息夫人的女兒。
叫她等女兒到了京，就帶來見我的，現在已經到了吧？怎麼沒見她帶人來呢。虧得雪迎提醒，回頭我得問問她。
唐治頷首道：「不錯。」
楊雪迎脹紅著臉道：「李家冒犯陛下，受到懲辦的家族，李家女子，都能入宮。我楊門女子，追隨陛下久矣，難道蒲柳之姿，就如此入不得陛下法眼麼？居然，居然一個都沒有。」
唐治失笑道：「哦？那麼雪迎這是在替誰打抱不平呢？」
楊雪迎道：「替……替臣的姊妹們。」
唐治饒有興致地道：「便不包括雪迎自己麼？朕是不喜歡強人所難的，如果你不願意……」
這可是皇帝，金口玉言，真要讓他說出口，很多事便不好改變了。
楊雪迎心中一急，脫口道：「人家當然願意！」
唐治挑了挑眉，楊雪迎俏臉騰地一下，漲如雞血。
「臣……臣，我……我，陛下欺負人家……」
楊雪迎心中委屈，忍不住落下淚來。
唐治心中一軟，楊雪迎一直陪侍身邊，宛如貼身秘書，人孰無情。
唐治便起身，一拉她的皓腕，把她攬進懷中，輕笑道：「怎麼這麼不識逗，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朕是明白的。不然，你以為為何安排你為六尚之一。你們老太爺，應該明白朕的意思吧？」
楊雪迎被他攬在懷中，心中又驚又喜，陛下果然不是鐵石心腸，他是喜歡我的。
我就說嘛，本姑娘又漂亮又懂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聽了唐治的話，楊雪迎委屈地道：「爺爺當然明白陛下的心意，可楊門嫡支有三房，欣恬和葭月，分別出自二房、三房，我們大房……」
她剛說到這裡，便忽然省到，自己現在這樣子，算不算使心機和姐姐爭？心中一緊，趕緊便抽離了唐治的懷抱。
唐治微微一訝，失笑道：「朕不想內宮失衡，想不到三位老太爺也不想楊門失衡，嘖嘖嘖，還真是……家國一理啊。」
唐治笑看了一眼楊雪迎，道：「我記得雪迎和紫陌是親姊妹，都屬於大房？」
楊雪迎低著頭，幽幽地道：「臣不想讓，但，她是姐姐，於情於理，我都……」
唐治道：「好事成雙，兩個就兩個唄，你們不覺得委屈就行。」
楊雪迎驚喜地抬起頭，讓她姐妹倆糾結了好幾天，又無法啟齒商量的難題，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唐治道：「但有一點，你們可是姐兒倆，可不能仗著人多，以後欺負葭月和欣恬。」
唐治半開玩笑的一句話，真正要點她的，當然不是欺負同屬楊家的另外兩女。
楊雪迎心知肚明，雀躍道：「楊家的姑娘知書達禮，胸襟也不差，怎麼會做那種事？」
「哦？但願如此？」
唐治往她胸前深深望了一眼，這胸襟……確實不賴。
楊雪迎羞紅了臉龐，不敢再答這句話。
楊雪迎走下麗日台的時候，就像一隻低飛掠過的小燕子。
她想快一點找到姐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這幾天，兩姊妹各懷心事，一想到唐治有可能要變成自己的姐夫，雪迎心裡頭就難受。
這下子，姐妹倆總算不用為難了。
真是的，都是爺爺自尋煩惱。
張一帆正往麗日台上快步走來，迎面正看見楊雪迎。
張一帆站住腳步，臉上露出笑容，正要和她聊上兩句，誰料楊雪迎此刻心無旁騖，帶著一陣香風，就從他身邊飄過去了。
「呃……，算了，還是趕緊見陛下吧。這個消息，還不知道陛下聽了是龍顏大悅，還是大發雷霆呢！」
張一帆摸了摸鼻子，便快步向麗日台上走去。
「你是說，許諾有了一個兒子？」
「是！」
張一帆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無錫與唐治作對的一幕。
如今在隴右久經磨練，尤其是做了錦衣衛首領，了解許多他人秘辛，對於人心人性了解的更深，再回想自己當年，當真是傻的可愛。
張一帆不禁臉上一熱。
見唐治沉吟未答，張一帆補充道：「許姑娘並未招贅，一直是一個人。關於她的兒子，身世來歷也是諱莫如深。不過，江南民間有傳言，說她的兒子其實就是陛下您的兒子。」
張一帆近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陛下，為防萬一，臣的人直接找到了接生婆子，還有許府內宅的下人，反覆確認過，按產期反推，這個許元睿，就是陛下您，在江南的時候有的。」
「嗯……」
唐治點了點頭，忽然又一呆，許元睿？怎麼有點印象呢，好像在哪兒聽過？
仔細想了一想，淦！哪是聽過啊，這不就是我取的嗎？
唐治一下子想到了那個許府管家抱著孩子來傳訊，並且向他汝陽郡王求賜名的一幕來。
那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他是……
唐治一下子全明白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張一帆連忙退後兩步，垂手站定。
唐治在殿上來回踱了幾步，沉聲道：「內侍！」
馬上就有一個大太監快步到唐治近前，垂手站定。
唐治道：「曉諭百官，後天增開大朝會。所有在京文武官職事七品以上者，盡皆參加。」
唐治的心維跳躍太快了，張一帆有點兒沒跟上。
他怔了一怔，才道：「那……臣告退？」
唐治道：「你，著手安排一下，朕要下江南。」
張一帆又是一怔，陛下剛剛登基，新的年號都要明年再執行，這就離開神都下江南？為了許諾給他生的這個兒子？
用不用這麼隆重啊？就算陛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也沒有為此輕離中樞的道理。一道旨意，叫他們進京不就完了麼？
只是，唐治究竟什麼打算，他卻不便置喙。
他和廟堂之上的朝臣還是不一樣的，那些人覺得皇帝不對，有權進諫，而他只需要執行。
張一帆恭聲答應一聲。
唐治擺擺手，讓他退下，便下麗日台，徘徊在花木林中，心中只是思量著一個念頭：找個什麼理由，把令月姑姑給捎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