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朝會,在京七品以上官全部參加。
也就是說,回京辦事的外地官員,也要參加朝會。
官員太多,在大朝正殿萬象神宮舉行。
萬象神宮,正式名稱叫明堂。 ❊
明堂,明政教之堂。
穹崇明堂,倚天開兮!
五更天,穆公公和小高公公就帶著人忙活起來。
他們在萬象神宮布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
天色微明,晨星寥落,秋風猶寒,住的遠的大臣便已開始向宮城進發。
旭日東升,紅艷艷如一盤大磨懸掛天邊的時候,御史大夫唐大寬帶領幾位殿監御史趕到殿西廡,傳訊在此等候的百官就班上朝。
唐大寬頭前引領,眾監察御史排列左右,糾察百官儀容。
後宮裡,唐治起的也挺早。
新選秀女近日才準備入宮,但東宮時就已跟了他的人只是跟著選秀走個流程,實則早在宮中。
昨夜由三思、九真侍寢的。
兩個承了一夜雨露的小美人兒,軟手軟腳地親自侍奉唐治穿戴。
隨後,御輦承駕,直奔明堂。
唐治身穿袞服,頭戴冕旒,隆重上殿。
百官在典儀唱贊下行禮,通事舍人引文武百官見禮後各就班位。
隨即,大殿上一片寂然。
這是特朝,既然是皇帝要求召開的特朝,必然是因為皇帝有重要大事曉諭百官,大家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先來個「有本早奏」。
唐治雙目從冕旒的珠玉之下掃視過去。
平時上朝,他不用穿的如此隆重,但這般隆重,除了說明今天這個朝會不同凡響,而且他還發現,如此穿戴,另有妙用。
那就是,面前這幾串珠簾兒一掛,他的喜怒便隱藏住了。
他的目光看向誰,百官也看不清楚。׺°」˜`」°º× ׺°」˜`」°º×
但他看百官,卻清清楚楚。
唐治緩緩掃過群臣,在群臣屏息靜氣時,開口說道:「朕御極以來,為國號事、為皇后事,百官爭執不休。朕甚為憂慮。」
狄閣老翻了個白眼兒,都不帶掩飾的。
你憂慮?你憂慮個茄子!
老夫著急上火的時候就喜歡吃東西,你著急上火的時候就喜歡找女人唄?
憂慮得都搞起選秀女來了!
前些天你來我家,吃了燈草灰,放個輕巧屁,說要立我乖孫為妃,下文呢?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呸!
唐治道:「朕的祖母稱帝,實因後繼乏人,為承祖父之志,不得已而為之。祖母殯天時,已去帝號,復為後。但,本朝因此出現了自古未有之先例,這,也是事實。
故,百官爭執,非是因百官有意爭執,實是因這種前所未有之情況,令眾臣工也無所適從了。」
李義夫也暗暗翻了個白眼兒,這話你不早說?我們保周的、復炎的,已經打成了一鍋粥。
現在被貶謫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已經二十多位,送去大理寺待查的五十多位,受牽連罷官的、降職的、處分的中下級官佐數百人了,你才說?
唐治道:「復炎為國號,有復炎為國號的道理。續周為國號,有續周為國號的道理。無論朕如何抉擇,都不為錯,卻會令天下臣民,產生紛爭。故……」
唐治提高了嗓門兒:「朕於國號,已有決定。」
百官呼吸一緊,一起抬起頭來。
唐治朗聲道:「既然我朝之變化,開未有之先例,朕又如何不能行未有之事?朕決定,以國姓為國號,定國號為唐。明年元月一日施行!」
這一句話,唐治提足了丹田氣,用他以「子神練氣術」、「雲螭練氣術」交匯成功之後的功法宣了出來。
根本不用小高公公高聲傳話,再加上這萬象神宮建築,本就是擴音的效果,萬象神宮內所有官員聽得清清楚楚。
皇帝要立一個新國號?
不是炎,也不是周?
一時間,復炎派和保周派都有點懵,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宰相樓士德已然大象般腳步沉重一踏,出班長揖道:「臣附議。」
狄閣老橫了樓士德一眼,老傢伙,長這麼胖,動作倒快。
他撣了撣衣袖,也出班長揖道:「臣附議!」
大宗正賀蘭隱隨之出班。
這三位,一位在武將中擁躉眾多,一位在文臣中威望隆重,還有一位,是目前皇族的意志代表。
三位同時出班表態,搶了個先,李義夫和曾佛恩便落了下風了。
而且,馬上就有更多的官員站了出來,立即高呼附議。
「朱雀台」大督公畢開旭帶著幾個擅長速記的部下,站在萬象神宮第三層兩角的暗層里。
他們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清殿上百官,但百官就算仰起頭來仔細找,也發現不了他們。
「速記員們」正飛快地記下隨樓、狄、賀蘭三人第一時間出班的百官名姓。
唐治的計劃,事先只告訴了令月公主。
他知道,狄閣老是個遵崇「君子黨而不群」原則的人,絕不會事先泄露於人知道。
但,令月公主卻不然。
而百官正在爭執該用炎還是周為國號,唐治突然拋出一個「唐」,就算不反對的大臣,也會有個消化過程。
所以,第一時間站出來附和的,大概率是得到令月公主授意了。
令月公主必然以為他為了自己登基以來第一個重大決策能順利通過,以大漲他的威望,必然早就拉攏說服了一大批官員。
所以,她通知自己的人同樣出班表態,並沒有什麼。
更何況,她行動在即,成則王,敗則賊,也無所謂顯露實力了。
可她沒有想到,唐治並沒有事先和很多官員通氣兒。
所以,雖然不是全部,但這第一批站出來的官員,必然有很多是受令月公主所左右的。
「朱雀台」先把名單記下來,再鎖定這些人重點調查,雖然依舊有漏網之魚,但是已經可以囊括令月公主在朝中的主要力量了。
唐治倒不會因此就對他們怎麼樣,還是要看他們對於令月的陰謀是否有參與。
普通的追隨者,感恩提拔者,只要沒有大錯,依舊可以任用。
狄閣老、樓士德他們,何嘗不是各有追隨者?
唐治不會幼稚到讓所有大臣都以直線的方式效忠於他。
這個時候,堅定追隨唐治的一群新貴才反應過來,連忙出班表態。
包括信任、擁戴狄公的、樓公的文武百官,也紛紛出列。
眼見朝堂之上,大半官員已經站了出來,復炎領袖曾佛恩,保周領袖李義夫也只能默然出列,俯首長揖,他們沒有說話,這大抵就是「服從組織安排,保留個人意見」的態度。
「明年元月一日,舉行大朝會。外邦諸藩使節,一體參加。」
「是日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百神從祀。唐氏祖宗配享,則天大聖皇后亦配享!」
賀蘭曌稱帝後,太廟就變成了賀蘭氏的太廟,不過,前朝大炎的歷代君王也配享太廟。她的公公、她的丈夫……
如果這一代帝王傳給了賀蘭氏,那麼唐家的後代,就沒有人可以進太廟了。
賀蘭曌甚至擔心,將來不只她的公公和丈夫被移出太廟,就連她,作為唐家的媳婦,也被移出去。
這成了她重新選擇自己子嗣後人為繼承人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現在,新國號既立,唐氏為唯一皇族,賀蘭曌作為特例配享太廟,處理手法與其祖母如出一輒。
但,賀蘭氏的列祖列宗顯然是要從太廟中移出去了。
百官都悄悄看向賀蘭隱,申王殿下可是第一批站出來擁戴改國號的人,現在如此……他做何想?
賀蘭隱卻面不改色,從容而立。
唐治道:「關於皇后,朕的皇帝,是先帝所傳。朕的皇后,早有先帝指定,豈容質疑?皇后,仍然是賀蘭嬈嬈,毋庸置疑!狄公孫女,慧黠伶俐,溫柔賢淑,冊封淑妃,明年元日,與皇后一起,自乾元門入宮。謝妃侍奉朕久矣,勞苦功高,冊封貴妃。冊立大典,明年元月元日,一併施行。」
唐治的炸彈,是一顆接著一顆。
還有一些看不清形勢的官員執著於國號之爭,剛剛想好一些說辭,打算再努力一下。
結果,還沒等出手,唐治的話題已經轉移了,而且同樣是一個重磅炸彈。
賀蘭嬈嬈為皇后?難怪賀蘭隱沉得住氣。
朔北謝氏為副後?
狄公之女為淑妃?
頓時又有一些官員,站在各自立場上,覺得對於副後人選,還可以再爭一爭。
比如,除了朔北系的其他三系士族背景的官員。
他們覺得,讓狄公的孫女做副後,總比讓朔北一系出人頭地要好。
小高公公適時往前站了一步:「陛下今日開大朝會,定國號、定後位。眾臣工尚有何事本奏?」
「咳!」
馬上就有官員清了清嗓子,準備出班議上一議了。
這時候,一直裝死狗的索立言突然跳了出來。
這老貨自從賀蘭曌晚年,就漸漸沒有存在感了。
在朝堂上也不大說話。
這時候卻嗖地一下跳了出來,捧笏道:「陛下,罪臣丘神機,謀害先朝太子,陷殺本朝大臣,罪行已審理清楚,呈送御前。因其罪行特別重大,該當如何懲辦,還請陛下聖裁。」
打算說話的大臣就跟「跳了閘」似的,聲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嚨里,伸出去的半隻腳,也不動聲色地悄悄挪了回來。
怎麼忘了這隻瘋狗了?
皇帝留著此人一直不處置,難不成……就是為了今天?
我現在要是不知進退,繼續出班攪和,索立言馬上就會說,我是丘神機同黨了吧?
不用懷疑,他的審訊口供里一定留了白,隨時能把我的名字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