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散是在月食之夜,青渺宗的月湖會出現的一種特有的現象。
隨著月光消失,湖水從清澈變得渾濁,大量泥沙和污穢被翻到湖水表面。
等到月光再次出現的時候,湖水會在瞬間變得清澈。
這段時間是特別的,擁有逆回的力量。只要利用好這股力量,就能將逝去之物挽回。
九位弟子分散在月湖的不同方位,靜坐。
陶眠仍坐在湖心亭中,顧園距離他最近。
天邊懸掛的月亮是滿月,很快,滿月出現了一道彎彎的空缺。
與此同時,九位弟子讓自身的靈力流轉起來。
湖水頓時蕩漾起濃濁的浪潮,原本平靜的湖面,此刻變得波濤起伏。
隨著月亮被吞噬的部分越來越多,湖水也愈發地渾濁。
幾位弟子閉著眼睛,調動的靈力越來越多,連附近的宗門都被那大量的精純靈力吸引。
「那是什麼光?」
「好像有人擺了什麼大陣。」
隨著力量上涌,陶眠也不舒服地囈語幾聲。顧園睜開眼睛,望著不適的陶眠。
就快了,師父。
其他弟子仿佛感應到大師兄的急切,靈力匯聚得更多,月湖的浪潮更高。
月亮徹底消失了,此刻湖水達到了最渾濁、最暗的時刻。
九位弟子均是法力高深,所以他們即便消耗了這麼大的靈力,還能勉強支撐著完成後半段。
下半段,只要讓湖水再度變得清澈就行。
已經消失的月亮,慢慢又恢復了原狀。在這一過程中,弟子們仍然不敢放鬆,始終保持著靈力在輸出的狀態。
湖水中的渾濁之物漸漸向下沉澱,然而弟子們漸漸意識到不對勁。
月食正在結束,但月散,卻遠遠比它的速度要慢。
在他們的計劃中,兩者應該幾乎同時完成,然而以現在的情況,根本做不到。
如果月食結束,月散卻不能完成,二者之間出現差錯,對於陶眠的身體,恐怕會有損傷。
不會出現什麼外傷,只是他的大腦和精神會出現問題。
現在九個弟子各自想的,只有兩件事。
一件是——我師父不會變成瘋子吧?
還有一個是——我師父不會變成傻子吧?
顧園讓其他幾位同門集中精力,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
可是等到月食結束,天邊的圓月又重新高高懸掛時,月湖的水還沒有完全變清澈。
他們失敗了。
九位弟子趕忙回到湖心亭,查看師父的狀況。
沒有外傷,萬幸。
「師父、師父?」
顧園輕輕推著陶眠,把他喚醒。
陶眠緩緩睜開眼睛。
「師父,還記得我們是誰麼?」
「嗯?嗯……顧宗主、遠笛宗師、堂主、師兄師姐,還有師弟師妹……」
智商沒問題,精神也沒問題。
只是,還記不得他們是誰。
九人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藍枳說了一句話。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人還活著,就好。
陶眠的腦袋還有點發昏,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天很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覺吧,我也好睏。」
「小陶,你慢些啊。」
榮箏見他走路不穩,有點擔心他會掉進湖中。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沒事,我還能走。」
陶眠有驚無險地走到岸邊,後面緊張地看著他的九人,總算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來,只見陶眠左腿一軟,整個身子栽歪著,砰,撞在了湖邊的石頭上。
「師父!」
「銀票——」
「小陶?!」
弟子們驚呼著,連忙趕到岸邊。
榮箏沒等到岸就開始嚎。
「小陶你別真的死了啊——」
弟子們匆忙圍在陶眠身邊,楚流雪這個專業人士趕緊把藥箱變出來。
「我先給他包紮,額頭撞破了。」
楚流雪的治療手法向來粗獷,陶眠在包紮的中途突然被疼醒。
「嘶,三土,你溫柔些。師父這是腦袋,不是樹墩。」
「別抱怨了,先讓我包紮上。」
楚流雪又給他纏了兩圈,忽然意識到不對。
「等等,銀票,你叫我什麼?」
「三土啊。」
「……」
楚流雪不敢相信,陶眠竟然會通過這麼離譜的方法恢復記憶。
所以她當作自己在幻聽,又要給他纏繃帶。
「我應該是聽錯了,我繼續給你包紮。」
「等等——我真的都想起來了!」
陶眠不能再讓自己的額頭被三弟子折磨,一連串說出了弟子們的名字。
「一狗二丫三土四堆五花,還有六船七筒八果九萬。我都記起來了!」
陶眠說完,弟子們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陶眠一時間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
「這……你們應該聽見我說什麼了吧?」
程越和元鶴兩個少年悄悄抹去眼淚,沈泊舟和藍枳溫柔淺笑,說師父你終於想起我們了。
榮箏哭得最大聲,說了一堆除了她自己沒人能聽懂的話。
楚隨煙也哭,但沒有五師妹那麼豪放。
楚流雪眼中含淚,那雙摺磨陶眠的手終於放下。
陸遠笛的眼眶又紅了。
「小陶……」
她有太多的話要說,可除了這一句,她什麼都說不出口。
最後是顧園。
顧園接過三師妹手中的紗布,剪斷,細緻地打了一個結。
「師父,」他說,「這次,我們一起回桃花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