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
厲城淵穿著那件舊運動服,正在布滿油煙漬的廚房裡,做著小雲吞。
桌子上,放著已經用了一半的食材。
有小蝦仁,手剝的。
還有一些新鮮的蔬菜,放在案板上,切碎,混入秘制的配料,攪拌均勻。
這一切,厲城淵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是做慣的。
他說,「家裡窮,和你這個小公主比不了,什麼都要早早學起來才行。」
阮檸還記得當年,她聽完這段話,就暗暗在心中發誓,以後的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做一個廚藝精湛的好妻子。
厲城淵的妻子……
只可惜,哪怕在芬蘭待了五年,她都沒能學會如何做飯。
也許,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天意註定,她與厲城淵的過去,終究只能是一段塵封的過去,再不願意被揭開。
「月亮不舒服,折騰一天,想吃點夜宵。」
厲城淵就看了她一眼,便繼續手上的活。
阮檸笑了笑,也沒說話,逕自去了冰箱,想找點搭配方便麵的零食。
例如,一根澱粉腸。
「老闆娘存的食材,我都用了。」
「……?」
「雲吞有點多,你可以吃一碗。」厲城淵說的很隨意,像施捨。
阮檸皺了皺眉頭,她討厭被施捨,直接拒絕,「不用了,我去前台買一盒泡麵就行。」
「這幾天大月山一直在下雨,山腳的交通也堵住了。」
雲吞下鍋,白茫茫一片的水霧,夾雜著鮮香的湯底滋味。
阮檸才聞了一下,肚子就很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厲城淵拿了一把粗麵條,「雲吞麵?你以前喜歡。」
「不用,小時候喜歡的,長大了,也就不喜歡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還是去吃一碗泡麵吧。
厲城淵下麵條,冷哼,「剛才不是說了?交通受阻,民宿的泡麵也沒了。」
「……」
這麼慘?
咕咕咕——
肚子是真的餓。
大概在大巴車上吐的狠,胃酸都吐出來了。
這會兒,更是聞到的確很喜歡的雲吞麵的香味,這饞蟲,就沒羞沒臊的被勾了出來。
「多少錢一碗?我不白吃。」
阮檸扛不住身體的不適。
她還是坐到了餐桌旁。
從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男人寬厚有力的背脊,還有領口處,支棱出來的紅色線頭。
「三十五。」
厲城淵獅子大開口。
阮檸嘴角抽了一下,但還是掏出手機,「收款碼。」
「加微信。」
男人端著雲吞麵,還挺固執的。
阮檸倒是無所謂,直接將厲城淵的微信號從黑名單里拖出來,加上。
再轉帳三十五。
「可以了?厲總?」
她真的好餓。
厲城淵砰!一聲,就把面碗砸她面前了。
湯汁溢出來一些,總覺得這男人正在莫名其妙的生氣。
他生什麼氣呢?
寶貝妻子陪在身邊,事業更是跟開了掛一樣,如日中天。
反觀她。
她的人生,依舊……爛到家……
「阮檸。」
廚房的光線很暗,瓢潑大雨嘩啦啦的從天際落下。
男人坐到她對面,背光,籠進一團黑影里。
他問她,「這五年,你有想過回京港嗎?」
「沒有。」
不是不想,厲城淵,我是真的回不來!
空氣,一瞬凝固。
男人氣哄哄的走了。
阮檸倒是很淡定,繼續吃麵,順便提醒,「厲總,厲夫人的夜宵,您忘了拿!」
砰!
破舊的木門,被無情的甩上。
她看的哭笑不得,也懶得去管別人夫妻的閒事,繼續吃自己花錢買來的面就好了。
前台。
老闆娘笑容可掬的迎上厲城淵,「厲先生,您剛才買光了我這裡的泡麵和食材,食材您已經用了,那泡麵……」
「扔了!」
厲城淵火冒三丈的上樓。
唯一的套房裡,宴月亮抱著被子和枕頭,很不開心的說,「老師,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在房間裡的。」
「你懷著孕,自己睡更舒服。」
接過被子和枕頭。
厲城淵壓著在阮檸那生的一肚子氣,耐著性子,把宴月亮哄回房間。
小姑娘披散著一頭黑長直的秀髮,盈盈落淚,楚楚可憐,「老師,三哥都走了一個多月,你是不是還是不能接受我和他……」
「月亮,我既然跟你承諾了,就不會失言。」
厲城淵長嘆一口氣,感覺很疲憊。
宴月亮牽著他的手,眼淚止不住,「那今晚,老師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月亮,我……」
話沒說完,走廊里就亂成一片。
一人大喊,口音很重,「醫生呢?醫生在哪?你們不是說今天就能進山嗎?我們等了一天,你們為什麼沒上來啊!」
男孩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髒兮兮的雨衣,身上也有受傷的痕跡。
八成是冒雨從山上下來,人連滾帶爬的,才落了一身鮮血淋淋,看著就瘮得慌。
陳蕊拿著醫療急救箱,摁住暴躁的男孩,給他檢查身體,處理傷口。
男孩還在抹淚,哭喊,「你們這幫庸醫,一點信用都沒有!村長奶奶要死了,你們快去救救她啊,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還怎麼看到大月山致富脫貧的一天啊!」
「好了好了,你先冷靜,冷靜,你傷的不輕,先讓姐姐幫你把傷口包紮好。」
陳蕊也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
男孩為了下山,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這腿上的傷口,有些都能看到森森白骨了。
得多疼啊!
「阮姐姐,出什麼事了嗎?我和老師在睡覺,都被吵醒了呢。」
宴月亮從套間裡出來,還挺埋怨的。
阮檸心態好,準備解釋幾句。
陳蕊直接炸了。
她抓起一包醫用棉,惡狠狠就砸到宴月亮臉上,大罵,「宴月亮,你TM還是個人嗎?阮主任說了多少遍?她說要下雨了,我們一旦不能進村,就要被格擋在外面兩三天!
「可你不聽啊!非要拍什麼垃圾日落,你以為你長得很好看嗎?呸!醜八怪一個,人丑,心也黑!」
宴月亮許是活了二十年,都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臉,直戳肺管的臭罵一通吧?
小姑娘臉煞白煞白的。
她一隻手撐著牆壁,一隻手捂著肚子,極其無助的看向厲城淵,「嗚嗚嗚,老師……」
「別哭,回房間。」
厲城淵沒多少責備,卻仿佛少了一些平日裡的耐心和溫柔。
也對,情況都變成這樣子了,宴月亮若想避免承擔責任,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先避開。
「阮檸,從現在開始,整個義診醫療隊,由你來負責。」
厲總發話。
阮檸呵呵一笑,「厲總如此毫無底線的疼愛妻子,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阮檸!」
厲城淵那一雙深邃的黑眸里,怎麼會有一瞬而逝的「委屈」划過?
她低下頭,揉了揉快一天一夜沒有合上的眼睛。
只在心中嘲笑自己這可能是累壞了,都出現了幻覺!
陳蕊叫她,「主任,這孩子身上的傷,我緊急處理完了,但為了防止感染,還是得送去鎮裡的醫院,觀察幾天。」
「行,外科的護士來一個,你負責陪護,等明天天一亮,找車把這孩子送去鎮裡。」
阮檸調節心態的速度很快。
她立刻套上處變不驚的盔甲,從容穩妥的指揮,「陳蕊,你和艾艾立刻替我整理出針對支氣管炎症的診療包,還有便攜性培養皿,以及補充氧氣的設備。」
聽那男孩說,他們的村長奶奶早幾個星期前就因為防洪賑災,感染了風寒。
但災害預警沒有解除,快六十歲的老人家,說什麼都不肯下山看病。
村民們偷偷把她綁下山,她又從醫院跑出來,繼續去堤壩上守著。
一來二去,傷寒便高燒不退,體內的炎症越拖越嚴重。
今兒一早,村長奶奶人已經陷入半昏迷了!
「主任,您這是要……幹嘛?」陳蕊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