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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唯月苑的牡丹花

2024-08-16 18:07:39 作者: 賭書潑酒不潑茶
  慕容懷月正踩著木凳支篷子,沒注意身後來了一個瘦高丫鬟。

  丫鬟端著一個木盆,用鞋尖兒碰了一下慕容懷月腳下的木凳,慕容懷月驚呼一聲,跌坐在地。

  見此情形,丫鬟並不道歉,反而提高音量先發制人:「不要偷懶,趕緊做完活,把這些衣服洗了。」

  尖利的斥責讓慕容懷月微微蹙眉,她按著被摔疼的腰緩慢起身,平靜地看著欺負人的丫鬟說道:「我只負責照料牡丹園,浣洗衣物這種事情不歸我做。」

  丫鬟冷哼一聲,將滿滿一木盆的髒衣服放下,轉身離去。

  慕容懷月不理會她,任由那盆髒衣服在牡丹園放著。

  終於到了午食時間,她整理完花園,摸摸有些飢腸轆轆的肚子,內心雀躍的向膳房走去。

  府里的丫鬟小廝們已經各自吃完,兩兩散去了。

  慕容懷月看長桌上並沒有飯菜,便開口向正在收尾的趙大廚問道:「趙大廚,還有剩飯嗎?」

  正研究菜色的大廚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淡漠道:「沒有。」

  「那能勞煩趙大廚多做一些嗎?」

  「在將軍府里,我只聽主子的命令。」

  慕容懷月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身上沒有銀子,想收買人心也做不到。

  呆立了片刻,她沉默著回到唯月苑,坐在石墩上發呆。

  剛才跌了一下,後腰有些疼,她便想回瓦房躺一會兒。剛一起身,餘光瞥見那盆礙眼的髒衣服,她帶著氣將木盆挪遠一些,眼不見心不煩。

  慕容懷月躺在硬板床上,後腰疼痛難忍不說,腹中又飢腸轆轆,這讓她想到之前在暗巷裡的日子。

  她起身去井裡舀了些涼水來充飢,可涼水怎能管飽。

  慕容懷月焦躁不已,這種飢餓的感覺讓她恐懼,她要想辦法去弄些吃的。

  剛出唯月苑,她便迎面碰上剛回將軍府的花雲。

  花雲在大將軍那裡住了幾日,因心裡記掛著慕容懷月,便不顧生氣的大將軍,執意回殷淮安府里看望她。

  花雲見到慕容懷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吃驚,她扶著比三日前更加瘦弱的慕容懷月坐下,關懷道:「姐姐,你怎麼不在聽音閣里安歇?」

  「雲兒,我搬到這裡方便照料這些牡丹。」

  「這些粗重的活是下人們幹的,姐姐何必如此?」花雲餘光瞥見那盆髒衣服,面色不悅,「這些衣服是?」

  慕容懷月笑笑:「是府里那些丫鬟,她們偷懶便使喚我做。」

  花雲怒意直衝胸膛,她猛起身:「我去找殷淮安。」

  慕容懷月驚慌失措地拉住她,連連開口說道:「雲兒,別去找他,別去。」

  花雲不解:「為何?」

  慕容懷月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她心裡清楚,殷淮安不會替她說話,到時候就算自己沒做錯什麼,也會被殷淮安羞辱一頓。

  她不想這樣。

  慕容懷月不知如何解釋便只好岔開話題,問:「你和大將軍怎麼樣了?」

  「姐姐,我今日看過你之後就得回去了,我答應和他在一起了。」花雲耳根發紅,臉頰似有晚霞,「我本想和他說清楚,但看他傷心的樣子有些不忍,一時心軟就同意了。」

  慕容懷月替她開心,溫柔地笑笑:「是好事啊,祝福你們啊。」

  「可是姐姐,這樣以後我就不能來看你了,大將軍他——」花雲欲言又止。

  慕容懷月心裡有數,輕輕問道:「他是不是不讓你來看我?」

  花雲沉默不語,半晌才輕輕點頭,艱澀說道:「他不想讓我和你有過多接觸……抱歉,姐姐。」

  慕容懷月安慰地輕拍著花雲的後背:「我理解的,大將軍是殷淮安的叔父,秋兒的事情——他們為此恨我也是正常。」

  既然提到秋月明,花雲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姐姐,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將軍沒有告訴你嗎?」

  花雲搖搖頭,她倒是追問過,但是大將軍諱莫如深,不肯多言。

  慕容懷月望著唯月苑裡的牡丹,苦笑一聲:「如果告訴你,只怕我在你心裡好姐姐的形象蕩然無存了——雲兒,既然大將軍不想讓你知道,那你以後不要再問了。」


  花雲雙眼微紅,她和秋月明、慕容懷月關係甚好,如今從大漠回來卻發現秋月明過世和慕容懷月被貶,這讓她如何接受。

  兩人相顧無言時,殷淮安帶著樓汛來到唯月苑。

  慕容懷月對殷淮安的忌憚甚濃,她躲在花雲身後,眼睛看著鞋尖兒。

  殷淮安沒有看慕容懷月一眼,視線落到花雲身上,說:「雲兒,大將軍派人來接你了。」

  「我才回來不到一個時辰,他怎麼如此著急?」

  「你快回去吧,別惹大將軍生氣了。」殷淮安示意樓汛送花雲離開。

  花雲走了兩步,又折回身走到那盆髒衣服旁邊:「你府里的丫鬟欺負姐姐,這些髒衣服不該她洗。」

  「這與你無關,你快走吧。」

  花雲咬唇,又走到慕容懷月身邊,將身上所有的首飾和銀兩塞到她手裡:「姐姐,我身上只有這麼多了,這次回來,大將軍不讓我身上有太多銀兩。」

  慕容懷月膽怯地看了眼殷淮安,緊緊握著那些細軟向花雲道謝:「多謝,雲兒,你快回去吧,沒事也不要來看我了,知道嗎?」

  「姐姐……」

  「你和大將軍沒必要因為我起爭執。」慕容懷月溫柔一笑,「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花雲在樓汛的護送下離開。

  殷淮安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著慕容懷月。

  慕容懷月心慌不已,背過手去,將那些細軟藏到身後。

  殷淮安冷笑,眼中的譏諷顯而易見:「那是花雲留給你的,你放心,我不會收走。」

  慕容懷月沉默著,也不知該不該道謝。

  殷淮安討厭她像個啞巴一樣,蹙眉用腳尖踢了踢盛著髒衣服的木盆,說道:「你既然選擇留在府里,就不要擺那些公主做派了。下人有下人的活法,這些衣服,你得清洗。」

  慕容懷月心有不甘,可又別無他法,只能低頭應了聲「是」。

  殷淮安拂手而去,慕容懷月將那些細軟放在瓦房裡藏好,準備去浣洗那些髒衣服。

  她蹲下身,捧著木盆剛要起身,突然眼前一陣眩暈。

  暗道一聲不好,她急忙鬆開木盆,撐著一旁的石凳勉強穩住身體,才沒有摔倒。

  她粗喘著氣,挪到井邊,用葫蘆勺舀了幾口涼水喝下,可腹中還是很不舒服。

  強撐著回瓦房裡取了一些銅錢,她走到院子裡,隨手拉住一個丫鬟,乞求道:「你有吃的嗎?我給你銅錢,可以幫我找一下吃的嗎?」

  被拉住的丫鬟一頭霧水,搞不清狀況,環視四周,發現沒有他人路過,便將銅錢收下:「你等等,我去拿一些糕點給你。」

  慕容懷月在原地等候,很快丫鬟小跑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塊兒巾帕。

  「給你。」丫鬟將巾帕塞給慕容懷月,又快速離開。

  巾帕里包了兩塊兒酥糕,慕容懷月顧不得其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以前她最討厭這種甜得發膩的糕點,可是現在,這種甜膩的糕點卻是她的救命之物,只消兩塊兒就能填飽肚子。

  慕容懷月吃完酥糕,意猶未盡地回味了一下,便回到唯月苑去收拾那些散落在地的髒衣服。

  她端著木盆到浣衣院,院裡有三三兩兩的丫鬟圍在一起說笑。見來了外人,丫鬟們便止住聲,一起扭頭打量她。

  慕容懷月接受不了這種任人打量的視線,可又不敢爭辯,於是強迫自己忽視掉她們,坐下認真浣洗衣服。

  一個丫鬟壓低聲音,向周圍的小姐妹八卦道:「你們知道嗎?花雲小姐喊她姐姐哎。」

  「怎麼可能,一個丫鬟怎麼可能是花雲小姐的姐姐?你是不是聽錯了?」另一個丫鬟壓低聲音反駁道。

  「喂,我聽說她是元親王府的人哎……」

  「怎麼可能,將軍這麼恨元親王府,怎麼可能會把王府的人留在將軍府。」

  「也是。」

  ……

  丫鬟們的討論慕容懷月聽得七七八八,她臉色慘白,緊咬牙齒克制自己複雜的心情。

  本就不會粗活的她更是頻頻出錯,幾件衣服半天都洗不好,其他丫鬟都洗完回去了,只有她還在費力地用梆子敲著一件布衣。


  時辰過得很快,該吃晚食了,慕容懷月怕又遇到晌午那種情況,便放下還未洗完的衣服,去到膳房。

  膳房裡丫鬟們正在忙碌著,慕容懷月立在一旁,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丫鬟:「府里來客人了嗎?」

  「對,何相家的小姐來赴宴。」丫鬟匆忙回了一句,上前接過幾樣小碟子。

  何相家的小姐?是何孝嵐嗎?慕容懷月腹誹著,何孝嵐什麼時候和殷淮安這般親近了?

  「別呆愣著了,快幫忙。」一個小廝見慕容懷月雙手空空,一邊招呼著她快幫忙,一邊將碟子遞給她。

  慕容懷月手忙腳亂地接過,還未說些什麼,就被喝斥著跟從大丫鬟去廳里送膳食。

  宴廳里丫鬟們垂手候在一旁,一道道美食正不停地端上桌。

  殷淮安面無表情地喝著酒,身邊的何孝嵐正說著朝中之事,無非就是恭賀他又被嘉獎。

  近兩年來這些話從未斷過,他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一杯杯烈酒下肚,殷淮安心下更是不痛快。

  「淮安,你不要總是終日酗酒。」何孝嵐終究忍不住,便開口勸說。

  「沒有的事,偶爾喝兩杯罷了。」

  「你少騙我了,」何孝嵐嘆氣,「自從秋兒出事,你日夜借酒消愁,甚至中元節那天你還去了鳳凰樓,你——唉!」

  「月兒……快一年了。」殷淮安喃喃道。

  「是啊,你也該放下了。」何孝嵐溫柔拿走殷淮安手裡的酒杯,柔聲安慰,「元親王現在被軟禁在宮裡,親眷也被禁足在府邸,慕容懷月被褫奪姓氏貶為庶人,你的仇已經報了,你該走出來了。」

  聽到「慕容懷月」幾個字,殷淮安深沉的眼眸里寒光畢露,他咬牙說道:「我的仇已經報了?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為月兒報仇!」

  端著膳食到門外的慕容懷月正好聽到,她手一顫,碟子落地,應聲而碎。

  侍奉在側的大丫鬟趕緊出去,揚起手,毫不猶豫甩了她一個耳光。

  慕容懷月被打的跌坐在地,顧不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她只希望廳內的人不要出來看到她這副模樣。

  「你怎麼做事的!滾去柴房!不許在廳前侍奉!」

  慕容懷月緩緩起身,眼中含淚,捂著臉低頭離開。

  回到浣衣處,這裡只有她自己,她可以痛快哭一場。

  她曾經幻想過,終有一日,殷淮安會原諒她,到時候天子赦免,她可以和家人團聚。就算地位不復曾經,那也沒關係。

  可是,這一切只是她的妄想罷了。

  慕容懷月正傷心欲絕,渾然不覺身後有人靠近。

  殷淮安負手而立,身上裹著酒氣,淡漠瞧著夜色中那一抹紅。

  樓汛僭越與殷淮安並肩:「將軍,此時動手,無人知曉。」

  「是啊,殺掉她我就可以為月兒和我未出世的孩兒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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