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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金屋玉樓鎖殘月

2024-08-16 18:09:50 作者: 賭書潑酒不潑茶
  雲落如釋重負,急忙見禮:「將軍。」

  「你下去吧。」

  雲落低頭退出去,小心把門帶上。

  聽音閣內的氣氛令人窒息。

  何孝嵐瞪著十分坦然的殷淮安,胡亂擦了把臉,帶著哭腔問道:「殷淮安,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想知道!」何孝嵐突然崩潰,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把我當傻子是不是?!你給她治病!她害死我們的孩子你替她瞞著!你到底為什麼?!」

  殷淮安俊眉擰起,越過她向她身後看去,慕容懷月從內室摸索著往外走,扶著屏風站定。光線好的時候,她大體能看到些灰濛濛的影子,可以知曉說話人的方位。

  她盯著那兩團極模糊的影子,頓了一下才開口:「抱歉,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何孝嵐猛地轉身瞪著慕容懷月,厲聲斥責著,「慕容懷月,沒想到你被貶為庶人了還要死皮賴臉賴著淮安,你沒有羞恥心的嗎?」

  殷淮安臉色鐵青,低聲呵斥道:「何孝嵐,講話別失了分寸。」

  何孝嵐冷笑一聲,譏諷道:「怎麼?我說錯了嗎?難道是你心甘情願照顧她麼?照顧你的仇人,可真是心善啊殷淮安。」

  何孝嵐被怒氣沖昏頭腦,講話只撿難聽的說。殷淮安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一言不發瞪著幾近癲狂的女子。

  何孝嵐指責完殷淮安又扭頭去嘲諷慕容懷月,她自幼飽讀詩書,諷刺起人來引經據典,將慕容懷月好一通批判。

  末了,她用不可思議的口吻問道:「你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住在這裡享受別人的照顧啊?你是覺得理應如此麼?」

  慕容懷月被斥責地抬不起頭,囁喏了半天,擠出一句:「我、我這就走……」

  說罷,她憑著記憶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往前走。

  殷淮安一把將她拽住,忍著怒氣說道:「你現在瞎了雙眼,還想要去哪裡?」

  「我、我有地方去——」

  「哪裡?鳳凰樓?還是暗巷?」

  慕容懷月渾身一顫,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不說話,一個勁兒地扒著殷淮安抓住自己的手,想要掙開他。

  殷淮安煩了,直接將人帶進內室,扔到床榻上。他四下看了看,大步往外走去,從何孝嵐身邊經過也不看一眼。

  何孝嵐崩潰大喊:「殷淮安!你負了我!」說罷,哭著離去。

  殷淮安並不搭理,只是沖候在外頭的樓汛說道:「拿鎖鏈來。」

  樓汛慌忙應下,看看負氣離去的何孝嵐,再看看自家主子,還是快步去取鎖鏈。

  慕容懷月掙扎著下床往外走,殷淮安又將人扔回床上,牢牢壓住她。

  「你放開我——」

  殷淮安怒極反笑:「你想走是嗎?我這將軍府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市井之地嗎?」

  說時,樓汛將鎖鏈拿來。殷淮安將項圈系在慕容懷月盈盈一握的脖頸上,鎖鏈另一頭鎖在床頭上,「咔噠」一聲,殷淮安將鎖落下,俯身在慕容懷月耳邊低吼:「你休想踏出將軍府一步!」

  慕容懷月雙手緊緊扣著脖子上的鐵圈,終是萬念俱灰。

  殷文釗、殷淮安回京不過七日,朝堂之上風雲詭譎、瞬息萬伏。

  何相作為文臣之首,竟被天子以「何相年邁、朕深感其不易」為由,逐步撤去他大半的權利,並提拔了與何相頗不對付的張淵為御史大夫。

  殷淮安知道,天子此番舉措表面上是對何相權力的架空,可實際上卻是天子對他們叔侄的忌憚。因著軍功威盛,天子不便對他二人有所行動,便迫不及待剪去同他們一黨官員的羽翼,著重提拔與他們平日甚少往來的官員。

  帝王制衡之術,當真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下了朝,多半的官員圍著張淵恭賀他,殷文釗不置可否,與殷淮安相視一眼,往外走去。

  「叔叔不去恭賀他麼?」殷淮安面無表情問道。

  「來日怕是還有恭賀的時候呢。」殷文釗氣定神閒,瞥了眼身旁的侄兒,狀似隨意,「你近日眼下烏青明顯,是沒休息好麼?」

  殷淮安揉了揉額角,「嗯」了一聲。

  「因為何孝嵐的事情——還是因為慕容懷月?」


  「都有。」殷淮安煩躁地抿了抿唇,說道,「何孝嵐知道小產真相後一直吵鬧不休,讓人心累。」

  殷文釗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鬧上一陣也就消停了,不管怎麼說,她是你的妻子,你得好好待她。」

  「我知道,當日她小產,我或多或少也是內疚的。」殷淮安嘆息著說,「我自然會好吃好喝地待她。」

  「那慕容懷月呢?要不你把她送出府吧。」

  殷淮安頓然否決:「不,她哪兒都不能去。」

  殷文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說什麼,自然地轉了話題。

  殷淮安回府的時候剛好是午膳時辰,他快步去往聽音閣,行至石林異景處被匆匆來尋他的樓汛攔下。

  「什麼事?」

  樓汛疾言厲色道:「宮裡剛來的急信,元親王昨夜過世了。」

  殷淮安半信半疑地皺眉,問道:「怎麼可能,今兒上朝的時候聖上還如往常一般,沒有任何異樣。」

  「聖上似乎打算隱瞞元親王死訊,將其秘密下葬。」

  「為何?」

  「屬下不知。」

  殷淮安沉吟不語,思考其中利害。元親王手中並無權勢,聖上做此舉是為何?

  想了片刻,他還是困惑不已,便打算等明日和殷文釗商量過後再做打算。想罷,主僕二人往聽音閣去了。

  待二人走遠,何孝嵐從密密叢叢的石林中走出,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姐,藥已經涼了,快些喝吧。」

  慕容懷月倚在貴妃榻上,聽到雲落說話身子微微一動,帶的鏈條聲嘩啦作響。她被困著,鎖鏈長度有限,她只能在內室走動。

  「雲落——」慕容懷月扯著脖頸上的鐵圈,哀哀開口,「你能幫我把這個去掉嗎?」

  雲落一言不發地扶起慕容懷月,把藥碗擱在她手裡。

  慕容懷月捧著碗,摸索著碗邊,不肯放棄:「雲落,求你——」

  「小姐,別讓奴婢為難,您還是快吃藥吧。」

  慕容懷月苦笑,旋即將藥一飲而盡。她現在每日靠這些參藥吊著,半死不活,好沒意思。

  雲落收拾著藥碗,只聽門響,未聞腳步聲,便知是誰來了。

  「藥都吃了麼?」殷淮安進到內室問著。

  雲落見禮回話:「將軍,小姐午時的藥都吃了,兩個時辰後要吃的藥已經熬上了。」

  殷淮安揮手讓人退下,信步走到慕容懷月面前,俯身看她:「為難一個下人做什麼?你想做什麼可以開口求我。」

  慕容懷月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她知道求了也沒用,前兩日又不是沒求過。

  殷淮安笑笑,抬手輕輕拂過慕容懷月微顫的眼睫,說道:「這兩日府內綠牡丹開得正好,我讓人挪一些到聽音閣,雖說你看不見,但是聞聞花香也不錯。」

  「何必這麼費心。」慕容懷月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艱澀道,「綠牡丹太過名貴,在我這裡白白浪費了多可惜……」

  殷淮安含笑不語,只是在內室踱步。

  「淮安,你放了我罷。」

  「怎麼?你還不死心?」

  「不是……」慕容懷月摸索著站起身,緩緩跪下,「我知道我即將命不久矣,在死之前,我想回王府看看,求你——」

  聽她提到「死」字,殷淮安額頭又開始刺痛,心裡也跟著煩躁起來。他走上前,掐住慕容懷月下頜,一字一句道:「痴心妄想。」說罷,拂袖離去。

  慕容懷月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麻木,儘管心裡難受萬分,可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翌日午後,烈日當頭,慕容懷月吃了藥,立在窗前沐浴著灼熱的日光。

  不管曬在身上的日頭有多毒,她始終覺得四肢百骸四處都在透風,身子裡頭寒冷無比。

  忽聽門響,她也不在意,誰來她都不在意。

  來人裹著一股清香,走到她身後,半晌不語。慕容懷月也不問,只等來人先行開口。

  「我以前真的很討厭你,目中無人、驕縱任性、蠻橫無理,一點都沒有高門千金的模樣。」

  如此直白的厭惡,慕容懷月渾身一抖,摸索著在貴妃榻上坐下,說道:「以前討厭我的人大抵是很多吧。」


  「自然是很多,不然你出事後也不會沒人幫你一把。」

  慕容懷月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仔細想來,我這一生好像只有秋兒和花雲兩個好友相伴——」她稍稍一頓,繼續說道,「其實,何孝嵐,我們曾經一起放過一迴風箏,那時候我本以為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是嗎?」何孝嵐冷笑,「那次放風箏,明明你我各自挑選了喜歡的,半途你卻非要搶我的,你覺得我會和你成為朋友嗎?你總是這樣,只顧自己。」

  慕容懷月垂首低聲道:「抱歉……」

  「至於你說的秋月明和花雲——秋月明一向沒什麼主見,習慣事事順著他人;花雲是從大漠來的女子,不受禮數約束,和其他人玩不到一處去,這才與你親近起來。你當她們是好友,那你覺得在她們心中,你是被她們認可的好友嗎?」

  何孝嵐字字錐心,聽得慕容懷月幾乎坐不住。她顫著手扶住桌几一角,艱難開口說道:「不是這樣的,秋兒和雲兒待我極好……」

  「那你待她們呢?不說別的,就說被你毒死的秋月明——你也待她極好嗎?好到要親手毒死她?」

  慕容懷月哆嗦著雙唇,半天說不出話。

  何孝嵐往前走了兩步,說道:「你看,你自己也心虛。」

  「別、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何孝嵐才不理會她的請求,繼續說道:「一直以來,很多人都討厭你,只不過礙於你是安平公主不好發作罷了。你不知道,你被貶斥後,京中有多少人在看你笑話。」

  慕容懷月捂著耳朵,哀求道:「你別說了……」

  「一切都是你應得的報應!」

  慕容懷月雙腿一彎,重重跪下。她看不到何孝嵐在哪裡,憑著感覺往一處方向說道:「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見她下跪,何孝嵐有些被嚇到,但很快恢復之前的厭惡神情,不屑一顧道:「看在你下跪的份上,我便實話說了,我今日來是放你離開將軍府的。」

  「什麼?」慕容懷月愕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雖然厭惡你,想見你受盡百般折磨,可你在府中一日,我就會想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子,這只會讓我痛苦萬分。慕容懷月,你已經擾亂了我和淮安的生活,你還想要我的性命嗎?!」

  「不、不……我會離開……只是……」慕容懷月扯著脖頸上的鎖鏈,神情難堪。

  「今天晚上淮安受邀去宮中赴宴,所以入夜後我會拿鑰匙來,再將你帶出府。從此以後,你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

  「…好,多謝。」

  入夜後,何孝嵐果然帶著鑰匙來了。她打開鎖鏈,又讓慕容懷月換上奴才的衣裳,說道:「聽音閣你有什麼要帶走的趕緊收拾,一會兒出去的時候你跟好我,別說話。」

  「好……」

  慕容懷月沒什麼要帶走的,只包了兩件衣裳帶著。她眼睛不好,晚上更是什麼都看不見,只得跟在何孝嵐身側,緊緊握著她的衣袖。

  有何孝嵐這個將軍夫人在,她們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到了後門處。何孝嵐早已著人備下馬車,車夫見人出來便上前請安,何孝嵐一揮手,讓他在旁候著。

  她看著慕容懷月,抿了抿唇,猶豫再三後還是低聲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父親——可能過世了。」

  慕容懷月呼吸一滯,耳邊似有轟鳴。

  夏末涼風起,細雨緩緩來。慕容懷月感到臉上濕漉漉的,抬手抹了把臉,是下雨了嗎?

  何孝嵐一揮手,車夫立時上前將慕容懷月扶上馬車。

  「王府前的守衛已經被撤走了,你去看一眼吧。」說罷,何孝嵐丟給車夫一錠銀子,轉身回府。

  不知怎地,她竟有些可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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