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情劫

  吃過飯後，我又回去伺候龍舳，他仍舊在後廳書房裡練字，我默默地走進去給他研墨，他看看我沒說話，我研好一些墨後就站在他身後聽他差遣。

  不一會兒管家就差小廝來報，說周公子來找他了，情緒很不好。小廝剛剛退下，周公子就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周兄，你這是怎麼了？」龍舳問道。

  「我妹妹那事是怎麼回事兒？你是否抱了她？」周公子一拳打在書桌上說道。

  「周兄，沒有，你誤會了，令妹那日身體不適，先行回去休息了。」龍舳著急地解釋道。

  「誤會？明明就是你們有了接觸，你必須去我們府上提親！」周公子把劍往龍舳桌子上一橫，過來抓龍舳的衣領。

  「周兄，你誤會了，我與令妹清清白白。。。。。。」

  「那她怎麼會眾目睽睽之下表白？她是個大家閨秀，從來沒做過逾越之事，怎麼會有。。。。。。到底怎麼回事兒？你今天必須與我說清楚！」周公子面紅耳赤，怒髮衝冠，繼續惡狠狠地拉著龍舳，「你們也認識好多年了，她雖然之前沒說過，但我知道她對你有感覺。」

  原來那日周碧兒的舉動早在坊間傳開，說她暗戀龍公子，還說她掛在龍公子身上了，周碧兒霎時名譽掃地，周公子了解了坊間傳言，再問妹妹，她已經記不得當時的情形了，只是身體虛弱，每日以淚洗面，周公子這才找上門來。

  「周兄，你誤會了，我們真的沒什麼，我不會去提親的，過一段時間流言自會消散。」

  「你必須提親！」周公子又砸了桌子一下，桌上的茶杯被打翻在地，』砰『地碎了。

  「周兄，我們相識已久，你知道，令妹也知道，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生子的。」龍舳語氣平緩地說。

  聽到這裡，手中的茶杯差點被我捏碎，他竟然有此志向。

  「尋常百姓皆是無知之人，捕風捉影，惡語傷人，你們不要計較，莫嫌舉世無知己，未有庸人不忌才。令妹是才女，那些無知之人才會惡意抨擊她，內心強大的人終將戰勝謠言。」龍舳又勸解道。

  「你不要講什麼大道理！你就說娶不娶吧？你若不去提親，我讓父親把你家店鋪全部查封！」周公子亮出了底牌，又一翻手，打翻了幾個茶杯。

  「周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人你清楚的，我從不顧念兒女私情。」龍舳嘆口氣，繼續勸導，「令妹也不會同意的，你可以去問問她。」

  周公子瞪著龍舳，兩人對視了一番，周公子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蔫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又把劍抵在龍舳胸口，一字一句地說：「我要知道你以後娶了誰家的姑娘，我絕對繞不了你。」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我趕緊跟上周公子送客，又趕緊跑回來，屋裡只有我們二人，我蹲在地上，背對著他收拾地上的茶具，過了很久，忽然聽到龍舳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修真之人是不能有情的。」

  我停了手，回想剛他說』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生子『，苦笑了一下，問：「為何？」

  「修真強調「清心寡欲」、「離情去欲」，情感可能干擾心性修為，阻礙修真者達到更高的境界。」

  「可情感就是會不知不覺地產生啊，如何能規避掉？」我脫口而出。

  「修真者追求的是與道合一，超脫生死輪迴，因此會儘量避免或減少情感的牽絆，以免心生掛礙，影響內心的清淨與專注。」

  「如果沒有感情，看不到世間的美好，聽不到愛人的話語，感受不到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溫暖，跟喝了孟婆湯的鬼魂有什麼區別？人生在世不也跟死了一樣嗎？」

  「紅塵中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所以你就想像和尚一樣，一心修道，不顧及別人的情感？」我冷笑了一聲，忽而覺得自己眼瞎看錯了他，空有一副皮囊和才學，卻是個薄情之人。

  「我曾與你說過，我小時候有仙人指點，讓我修真，並說我會遇到情劫，需歷劫後才能化神，我自是要「離情去欲」，一心向道。」

  「那你為何不把自己關在山洞裡，天天琢磨如何修煉，不要養這麼多下人，不要與人接觸，不與人產生羈絆，不就能阻止別人對你產生情感嗎？」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終究避免不了與人接觸，也不能懼怕與人接觸，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而且，如果我能推廣文化，不但能修煉自身的品行，也能幫助世人更好的生活，對世間也算有一定裨益。」

  我現在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做顏料、做西湖綢傘、開班教學了，可我還是覺得自己瞎了眼。

  「我只遇見過你一個修真的人，因此只對你說過這些，希望你能理解。」龍舳嘆了口氣，忽而繼續說：「如果你還是剛入府的白威就好了。」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這句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劍，刺穿了我的心臟，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嘩嘩『地往下流，但我儘量不出聲，不想讓他知道我內心的痛苦，不想讓他聽到我心碎的聲音。

  我們都不再說話，我繼續收拾著茶具，收拾好後擦了擦眼淚，拿著簸箕走出了房間。我去倒掉碎了的茶具，洗了把臉，夏青正在在院子裡閒逛，看到我後似乎察覺到我的異常，『喵——』地叫著，小跑到我的腳邊，我蹲下來撫摸著她，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知道龍舳一心修真怎樣，不知道的時候他也沒有喜歡過我。我又回到房間，龍舳正自顧自地捏著沒碎的茶杯愣神，我沒有說話，徑直走到他身後站著。

  沒多久，有小廝敲了房門，手裡拿著一封信，我趕緊過去把信接過來，遞給龍舳，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候在他身後，看到信的封面上清晰地寫著「龍公子親啟」幾個字。龍飛鳳舞，字跡秀麗，讓人不禁感嘆這寫信之人必定是個才華橫溢、氣質高雅的女子。

  龍舳拆開信封，信紙輕輕展開，上面的字跡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字裡行間透露出一種優雅和才情，信中很多字我不認識，但大體看來有一首未完成的風景詩，對方希望他能接下後半部分，龍舳拿起筆，開始構思起下半首詩。隨著筆尖在紙上舞動，一行行詩句躍然紙上。我看到信的末尾署名竟是「星謠」，刺史府的徐小姐嗎？沒看出他們有多少接觸啊，我心裡不禁冷笑，剛剛還和我義正言辭地說要「清心寡欲」、「離情去欲」呢，這麼一會兒就開始書信傳情了。

  龍舳對著信紙反覆看了詩句幾遍，又把紙團了起來，扔在垃圾桶里。我不吱聲，默默看他表演。他又繼續練字起來，我又給他研墨，一直到日落西山，我提醒道：「公子，該用晚膳了。」

  龍舳起了身，率先走了出去，我跟上他，到餐廳安排他吃晚飯。

  「你回去休息吧，今天不用過來了。」龍舳邊吃飯邊對我說。

  我行禮退下後，就去膳廳和其他府里的人一起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