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泊感覺自己滾動了起來,最終,他只能看到那棵參天的古樹,以及繁盛綠葉間隙下的蒼穹。
他的眼神大為不解,最終,流露出些許後悔之意。
是他太衝動了麼,認為只要自殺,就能破除虛妄?
仔細想來也是,若死亡就能結束,那聖人豈會留下屍骸在此?
沒死在大羅聖地與九耀的大戰中,沒死在太虛禁地可怖的存在手裡,就不明不白死在這,還是自己動的手?
秦淮泊大感頭疼,衝著天空嘶吼起來。
而就在這時,他眼前一黑,時空在那一刻似乎被扭曲了一般,等到秦淮泊再度清醒過來時,他分明還立在古樹之下,青宗古聖的墳冢之前。
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在脖頸之上。
秦淮泊看了眼周圍,沒有任何變化,山谷還是那處山谷,遠處群山還是那般肅穆而立。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他沒有死!
但,這似乎只是再度證明了眼前一切皆是虛妄,包括他自己都是虛妄。
卻無法從此脫身。
「呼——」
秦淮泊長出了一口氣,他走出古樹陰影之外,再度提劍。
一次不夠再來一次。
至少,在「死去」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某種法則之力!
那一定是構建起這一切的根本。
秦淮泊再度「殺掉」自己,通過那生死一瞬之間,想要抓住那一絲若有若無甚至是不存在的感覺!
他一次次提劍,仿若永遠不會疲倦一般,死亡的絕望感不斷侵蝕著他,而每次復生,卻又是再度死去。
一次、兩次、三次……
到了後面,或許有千次、萬次,秦淮泊已不願細數,只是伴隨著每一次的死亡,對於生與死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
反反覆覆,歲月更迭。
他不知拔劍自刎了多少次,只有那棵古樹沉默見證著。
樹下之人,死去了足有數十萬次。
秦淮泊記不清這些,往復於生死之間,已令他身軀到心靈都徹底麻木。
雙目空洞,茫然,乃至於到最後,再看不見任何光,死氣沉沉!
若此地的他無法死去,那麼這無比真實的死亡之感又是怎麼回事?
到最後,秦淮泊已自知自己難以感悟那一絲法則之意,他像是較起了勁一般,依舊不願放棄,不斷自刎,周而復始地重複那一個動作。
再又死了不知多少萬次後,秦淮泊再度復生之時,肌肉記憶令他拔劍往脖頸間抹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周圍好似不一樣了,立即停住了動作。
那山谷不見,再不是荒古天地的模樣。
天地間,荒涼與寂寥撲面而來,臭氣熏天,毫無生機可言。
就在秦淮泊前方不遠,一具枯骨,幾乎被塵埃掩蓋,只露出了半個身軀,但其中卻散發著無比黯淡的光采。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腳下是一片沼澤。
就在前方,快要到視線盡頭之處,屹立著一顆巨大的無比的晶石,唯有晶石之下,是一片實地,周圍皆被沼澤包裹。
秦淮泊往前一步,雙腿陷入了泥沼當中,他看到那晶石內有生靈的影子,同時,所散發出的氣息強大到了極致。
他目光掃去,發現這沼澤不是泥沼,而是腐肉與碎骨堆砌而成。
這些,都是那晶石中生靈的殘羹冷炙……
秦淮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在經歷上百萬次的生死過後,他已經徹底麻木了。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難以再有任何情緒。
他甚至想,哪怕一次,就讓自己真的死掉……
他淡淡望了眼那顆晶石,隨後再度抬起手中之劍。
「一切皆是虛妄,我不過是從那處山谷,跳到了另一處虛妄之中。」他口中呢喃著,再度重複了那個已經重複了上百萬次的動作。
鮮血灑落沼澤,似乎驚醒了那晶石中的強大生靈。
霎時間,沼澤內掀起驚濤駭浪,無數埋於其中的枯骨重見天日。
而這時,秦淮泊卻已消失不見。
他眼前的光景再度變化,迷離之間,他似乎來到了另一處天地。
空氣真好,風中似有大海的香甜之氣。
秦淮泊並未去過海邊,但想像中,大概就是如此感覺。
前方,有佳人絕世而立,身影莫名熟悉,只見得其側身回眸看來,那動人容顏之上,神情一滯。
秦淮泊也愣了愣,他開了開口,沒發出任何聲音。
但想說的大概是:「雲霓,好久不見。」
眼前之人,正是葉雲霓,當初無極聖朝一別,秦淮泊再無她的音信。
只是,如今對方的模樣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五官還是此前那般美艷動人,只是再無那般柔弱,也無公主的嬌氣。
她一身白裙,秀髮飛動,此刻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秦淮泊想道:「是我死了太多次,終於臨近死亡,因而這虛妄有所改變,開始從我本心出發,為我創造那些想見之人的幻境麼?」
「是啊,還未找到你,我怎能這般放棄,你等我,等我破除虛妄,等我走出太虛,我一定會,找到你!」
秦淮泊看著葉雲霓,將劍再度架在了脖頸之上。
太熟練了,他已經能把握完美的角度,比如如何一割最為省力,最能令他更快接近死亡隨後復生。
只是這一次,前方的葉雲霓面色驟然大變,神色變得無比焦急起來。
「不要,不要!」
秦淮泊徹底愣住,手中的動作也已停下。
他看到葉雲霓突然跪倒在地,開始大口吐血,卻依舊張嘴朝秦淮泊嘶吼著什麼。
「雲霓?」
秦淮泊難以置信地望向對方,朝前走去。
葉雲霓則是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朝他伸來,雙眸發紅,無比渴求。
「秦郎,我終於再見到你了!」
而就在這時,仿若有什麼力量將葉雲霓徹底籠罩。
在二人的手快要觸及之時,葉雲霓驟然消失。
秦淮泊望著空蕩蕩的身前,悵然若失。
霎時間,他眸中精光猛地亮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鏽劍方才已經傷到了他,只不過這一次,他掌心的血液,卻是金燦燦的道血。
「雲霓,是真的,那我……」
秦淮泊還未來得及細想,只覺忽然間一股力量將他拽入了深淵中般。
他卻想著葉雲霓方才的口型,對方似乎在說。
「不要……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