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正在下一場千年不遇的雪災，而京城內卻溫暖如春，陽光探出雲層，和暖地照耀大地。
刑場上，一片死寂。
刑場下，群情激奮。
數千名全身盔甲士兵拱衛在高台四周，阻止憤怒的老百姓衝上高台，估計怕他們會撕碎高台上的幾人。
柳家人相互依偎著，死一般沉默。
「姐。」
手被緊緊拉住，姜早側臉看弟弟，就見他眼中微現濕意，卻是強行忍著。
吱呀一聲響。
深深的宮門緩緩打開了，身穿各色服飾的世家子弟魚貫而出。
「快看，是皇后和太子。」
「何家、姜家、余家、武家、沈家，各大世家的人都出現了。」
「這種場面，幾十年都未必能見到。」
「看來今日不光要殺柳家人，還有更重要的事。」
最高台上坐著皇后和太子，世家子弟官員們站在兩側。
太子站起身，肅穆地看向下方。
大約是深入骨子裡的敬畏，混亂的人群竟奇蹟般安靜下來。
一傳十，十傳百。
徹底死寂。
太子身後走出來三名太監，左手邊小太監雙手捧著一個香案，放著的是明黃色捲軸。右手邊小太監手裡是個托盤，是個漆黑木盒。
中間臉色漠然的太監是個老年太監，他走下台，右手邊小太監緊隨其後，兩人走下高台，從木盒裡拿出切成片的東西塞入柳家人口中。
白髮蒼蒼的柳擎天慢慢嚼著嘴裡東西，「萬年人參，看來今日想死都沒那麼容易。」
他身邊的老婦人身體顫抖了一下，卻沒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而是往丈夫身邊靠近了些。
一個個木架立在了高台之上，緊接著柳家人的身軀就被死死地捆綁在了上面。
肅然中，老太監拿起身旁小太監香案上的卷書，開始高聲朗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柳氏一族，意欲謀權篡位，攜瘟疫禍亂京城……」
長長一串罪名下來，整整十三條。
最後，老百姓估計只聽懂了最後一句：罪不可赦，要處以極刑。
隨著老太監宣讀罪狀的聲音在廣場前響起，本來沉默的人群隨即響起了憤怒的責罵聲。
「殺了他們！」
人群中有人帶頭喊起來，頓時群情激奮，喊殺之聲響徹天際。
相比百姓們的憤怒，柳家人面上卻是漠然，柳剛甚至狠狠吐了口濃痰，語氣里滿滿的譏誚：「呸！」
高台上，身穿一身皇袍的太子，正站在最正中的地方，用一種冰冷聲音吐出兩個字：「行刑。」
台下響起叫好聲。
「姐。」姜豆哭了，死死拉住姜早衣袖，有些不忍地低頭，不敢再看高台。
姜早沒躲，依舊堅定筆直地站在原地，直直看向台上。
眼角餘光里，她能看到一批批人由士兵押送著來到高台四周，這片空間與百姓隔開，層層士兵把守，長槍尖刀對準他們。
一瞬間，姜早有些懂了。
國師知道她來了。
他在歡迎她。
他在送禮。
他在逼她現身。
「呀！」
不知誰喊了聲，一聲聲倒抽氣聲響起，因為高台上的士兵正在撕扯柳家人的衣衫。
「怎麼回事？不是砍頭嗎？怎麼撕起衣衫來了？」
柳家不光有男人，還有女人啊。
「哦，對了，剮刑就是在人活著的時候，把肉一片片割下來。既然要割肉，自然得先脫衣吧。」
道理是對，可……
千萬雙眼睛正盯著啊。
最先哭出來的，是柳家二房，柳剛的夫人，柳生的娘親，那個只會聽丈夫或兒子話做事的世家貴女。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走開，求求你們，走開啊。」
柳剛劇烈掙扎，因力氣太大，三人粗的木樁差點被帶倒，幸好被守衛士兵按住了。
「混蛋，老子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悽厲嘶吼聲，讓一直沉默無言的鐵血老將軍柳擎天終於再也忍不住仰天長嘯：「陛下啊，老臣追隨你四十餘年，一生盡忠，您真要如此嗎？要真有罪，你就出來，站出來，親口告訴老臣，我有何罪，柳家有何罪！」
「陛下啊，你出來……出來……出來……」
聲嘶力竭的吶喊，充滿無盡憤恨的嘶吼，聲聲迴蕩在天地，也暫時阻止了士兵們撕扯衣衫的動作。
轟隆。
天空炸響。
吧嗒吧嗒，雨水傾潵而下，原本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竟忽然落起了雨。
雨水很快打濕了衣衫，侵入骨肉里，帶起陣陣陰寒。被扯爛衣衫的身體終於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柳擎天仰著頭，雙眼裡布滿了血絲，他從年輕時就追隨皇帝陛下，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並肩作戰，一起奪嫡。
他看著陛下坐上龍椅，看著他成為九五至尊。
他帶領柳氏一族為陛下開疆擴土守衛國門，兒孫們一個個戰死，一個個倒下，他們柳家用鮮血獻上了忠誠。
京城傳來消息說陛下要奪他軍權，收他柳家軍，滅殺柳家時，他不信，他要親自來京城問問陛下，問問他的兄弟。
可，陛下根本沒露過面。
柳家被扣上了謀反大罪，被扣上了散播疫病的大罪，被扣上了一條條莫須有罪名。
他的重孫子們不知生死，如今，他還要眼睜睜瞧著老妻、兒子、兒媳婦、孫媳婦受辱，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辱。
他緊緊地握著雙拳，指尖深深地扎進了掌心裡。
他不明白，陛下為什麼一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凌遲之刑，非要在肉體折磨上再配合精神羞辱。
難道說，陛下就真如此痛恨他這個兄弟，恨到非要將整個柳家扒光，再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才甘心嗎？
他恨！
老將軍雙眼中流下血淚，嘶吼著：「陛下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啊！」
悲痛到極致的聲音衝擊著所有人神經，終於有人心生不忍，下意識低頭。
「為什麼？你們為了造反奪權，竟敢把疫病帶入京城，導致了多少人妻離子散，無數人失去了親人，甚至有些家一個人也沒活下來。你們還敢問為什麼，你們就該被千刀萬剮，就該死！陛下萬歲，殺了他們！」有人怒吼回應。
他的話激起了其他人心底的痛，越來越多人開始怒罵，哭喊，請求趕緊行刑，瞬間將柳擎天的聲音掩蓋下去。
高台上的太子，顧遠璟眼底划過一抹譏誚，當權者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他出聲呵斥：「還等什麼？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