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東來順涮羊肉。
高朋滿座。
不得不說，何老七非常江湖，整個東來順中幾乎座無虛席。
何老七不僅江湖，人緣也特別的好，所來賓客之中，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做什麼的都有。
不僅有黑道上的人物，更有政務委員會的官員，還有治安軍中一些軍官，甚至還有幾個日本人也廁身其間。
酒宴十分熱鬧，何老七更是給足了楊登歡面子，兩個人笑談甚歡，最後都快有了拜把子的傾向。
何老七似乎對楊登歡比較了解，話里話外一直在試探他和艾雅的關係，以及艾署長的態度，說到高興之處，何老七更是酒到杯乾，十分爽快。
大觀樓老四也來了，低頭順眼地給楊登歡敬酒，神態謙恭至極。
既然放了人，楊登歡也不想當惡人，所以也和大觀樓老四聊得十分開心。
這讓大觀樓老四非常開心，原本以為，楊登歡不一定怎麼折磨自己呢，誰知道一來二去，居然是這個效果。
大觀樓老四心中開心，不停地給楊登歡敬酒，直到何老七一腳把他還踹走。
酒宴一直持續到深夜，賓主盡歡，楊登歡才被錢如發送回了家。
扶著楊登歡進了屋門，將楊登歡扔到了床上，錢如發才使勁地喘了口氣，口中嘟囔著說道：「不能喝酒少喝點，瞧你這幅樣子。」
楊登歡伸手在空中摸索，雙手不知道在抓些什麼，口中喃喃自語：「別走啊！咱們再喝點！誰不喝誰是王八蛋！你就是王八蛋。」
錢如發笑了一笑，口中說道：「不和你說了，走了！」
錢如發說完，轉身出門。
聽到屋門砰的一響，和錢如發噠噠噠的下樓聲音，楊登歡原本醉眼乜斜的眼睛，瞬間清亮了起來。
坐直了身子，楊登歡晃了晃自己腦袋，仔細回想著剛才宴會時候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沒有發現有什麼破綻，這才重重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明天早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楊登歡要抓緊時間睡覺。
第二天。
一大早楊登歡就醒了過來，快速起床，略微擦了一把臉，想了一下，這才從抽屜中摸出了許多瓶瓶罐罐。
楊登歡對著鏡子，仔細在自己臉上捯飭，不時地修改一下，十幾分鐘之後，楊登歡如同換了一個樣子。
鏡子中的楊登歡，再無一點少年人的模樣，鏡子中是一個面色焦黃的中年人。
但是，楊登歡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是覺得有哪點不對勁。
楊登歡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是自己的眼睛，太過於靈動了一些，這不屬於一個中年人的眼睛。
楊登歡想了一想，從抽屜中摸出一副墨鏡帶了上去，帶著墨鏡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似乎順眼多了。
楊登歡笑著點了點頭，起身在衣櫃中又找到一條長大厚實的圍巾，圍在自己脖子上，一圈一圈的上去，把整個臉都蒙了上去，僅僅露出來一雙帶著墨鏡的眼睛。
看了看自己，楊登歡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衣櫃中又翻出來一頂禮帽戴了上去，使勁將帽檐壓低。
這樣一來，即便是站在對面，估計你也難以認出來，這個包裹的像個狗熊一樣的男人，居然就是楊登歡。
楊登歡打扮好了之後，從床頭櫃裡將自己的白朗寧手槍取了出來，別在腰後，這才出了屋門。
上了大街，楊登歡並沒有開自己的汽車，而是叫了一輛洋車，低聲說了一句：「前門！」
車夫答應了一聲，拽起了車子就跑，楊登歡坐在車上，眼睛餘光掃視了幾眼左右，隨後將身子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
楊登歡這身打扮，不足為奇。
要知道現在是冬天，為了取暖，穿什麼的都有，楊登歡即便是再給自己包裹的嚴實一點，其實也不算什麼。
看著街頭，一個個包裝很厚實的路人，楊登歡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容。
出了前門差不錯一箭之地，楊登歡就囑咐車夫停了車，自己下了車，朝前走去。
按照昨天錢如發地說法，那個悅來茶館估計就在這裡附近，楊登歡想著自己找找看。
沒有多遠，楊登歡眼睛一亮，看到不遠處一座高門樓的茶館，上面的匾額正是「悅來茶館」。
看來還真是好找。楊登歡笑了一下，朝著悅來茶館走了過去。
雖然是大清早，但是北平的爺們喜歡喝茶，茶館中已經有了不少茶客。
茶館四周，繫著一圈鐵絲，上面掛著幾個鳥籠，裡面小鳥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茶館裡面更是熱鬧，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楊登歡走進茶館，站在門口正中央，眼睛在店中撒了一圈，朝著右邊角落走了過去。
「這位爺，您幾位啊？」夥計看到楊登歡坐下，連忙跑過來招呼。
「一壺信陽毛尖，再搭配幾個點心。」楊登歡故意將聲音變得沙啞說道。
「得嘞！您稍後哈！」夥計聽了，連忙快步跑了回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一壺毛尖，四色點心，加快……」
楊登歡坐在那裡，眼睛朝著店外望過去，把能夠看到的建築物一一記了下來。
楊登歡眼睛猛然一亮，他眼睛順著瞟了出去，斜前方一棟四層小樓映入眼帘。
「大奎元旅社……」楊登歡心裡緩緩讀出來了四層小樓所掛的招牌，心中一陣暗喜。
如果把大奎元旅社當做觀察點，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楊登歡心中暗暗記著自己目力所及的幾扇窗戶，默默推算著最佳位置。
「先生，信陽毛尖，四色點心。」夥計手腳麻利地將茶水和點心擺在了桌上，轉身走開。
楊登歡跟著夥計的身子觀察了一會兒。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這是一間普通茶館，夥計和老闆都是普通老百姓。
對方讓錢如發把人帶到這裡，無非只是一個借用而已，看起來和這家茶館沒有什麼關係。
楊登歡喝了一會兒茶水，又多少吃了幾塊點心，這才站起身子，將幾毛錢零錢扔在桌子上，轉身出了茶館。
夥計收了茶錢，見楊登歡多給了一些，神色間更是客氣，一路上將楊登歡送了出來，楊登歡微微點頭，朝著斜對面的大奎元旅社走了過去。
楊登歡雙手插兜，進了旅社。
旅社大清早這一會兒沒有顧客入住，櫃檯上顯得十分清閒。
「空房有嗎？」楊登歡走到櫃檯前面，故意將聲音做得比較生澀說道。
「您老口外來的吧？我們這裡不少口外的客人，您的口音我能聽出來。」夥計見來了生意，連忙笑著打招呼。
「嗯，我是從口外來的，聯繫了一批茶磚，這兩天到貨。你們這裡有房間嗎？」楊登歡聲音更加的生澀。
「有，有，當然有！」夥計連忙說道。
「今天是十九號，坐東朝南不要北，天地興旺是一家……」楊登歡伸手恰恰算算，隨後抬頭問道：「從左數第五間房子有嗎？最好是二四樓……」
夥計聽了，不由得想笑，但是極力克制住自己，一本正經地說道：「哎呦！這可太巧了！昨天晚上還有一個退房的，就在二樓，這不是可了您的心意了？」
楊登歡聽了十分高興，滿面笑意地說道：「那就這間！就這間好了！」
夥計也很高興，衝著楊登歡說道：「把您的良民證拿出來登記登記吧。」
楊登歡從兜里摸啊摸，就在夥計不耐煩的時候，終於摸出來了一個證件出來。
夥計不耐煩地拿了過來，略微看了兩眼，將楊登歡的身份登記了一下，隨手遞了過來。
「我帶你看房間。」夥計從身後抓起了一大串鑰匙，朝著楊登歡說道。
「走吧。」楊登歡也在一邊說道。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一直上到了四樓，朝右走一路走過去，直到了倒數第四個房間，夥計這才懶洋洋地開了屋門，招呼楊登歡進門。
「就是這間了，你看看怎麼樣？」夥計現在門口問道。
楊登歡在屋裡轉了一圈，看著屋裡的布局擺設，又在床上坐了一下，隨後站起來走向窗邊。
順著窗戶看出去，樓下馬路對面的悅來茶館盡收眼底，甚至就連茶館裡面也差不多能夠完全看清楚。
「不錯！就是這間了！」楊登歡神色很是滿意，回頭衝著夥計說道。
夥計將一大串鑰匙中卸下來一個，遞給了楊登歡，笑著說道：「那你就請便吧，有什麼需要儘管到櫃檯找我們，二十四小時為您服務。」
楊登歡笑著擺了擺手，夥計退出了房門，隨手將屋門關上。
等到夥計出門，楊登歡立刻從小包中取出了一架望遠鏡，側身牆邊，舉著望遠鏡，朝著茶館方向看了過去。
有瞭望遠鏡的加持，茶館內外動向，一覽無餘，看得一清二楚。
楊登歡得意地笑了一下，隨手將望遠鏡收了起來。
收拾好了東西，將房間門再次鎖好，楊登歡轉身下了樓。
沒有和夥計招呼，楊登歡徑直出了旅社，走到街邊叫了一輛洋車，回到家中。
在樓梯上，楊登歡就能聽到自己屋裡的電話鈴聲。
楊登歡抬手腕看了看手錶，時間剛剛十點，這個時候，又是誰在給自己打電話？
不過，誰打電話都沒有關係，畢竟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喝的非常痛快，已然喝高了，晚起一會兒豈不是很正常。
等到楊登歡開了門，電話鈴聲戛然而止。
楊登歡也不著急，關了屋門，一邊給自己洗去化妝，一邊等著電話。
如果事情很重要，那麼相信不久電話鈴聲就會再次響起來。
如果事情不重要，那又何必去管它！
果然，沒過一會兒，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楊登歡沒有理會，直到響了有七八聲，楊登歡這才伸手抓起了電話。
「餵……」楊登歡一副酒醉未醒的聲音說道。
「登歡！」電話那邊傳過來黃天河的聲音。
楊登歡聽出來聲音是黃天河，心中一愣。
昨天這傢伙也去喝酒了，而且喝的酒不比自己少多少，他怎麼就一點事都沒有？
「誰啊？」楊登歡聲音顯得迷迷糊糊。
「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老黃！」黃天河大聲說道。
「老黃啊，不睡覺幹什麼呢。」楊登歡說道。
「我的大太爺，你也不瞅瞅這都幾點了，你還睡呢！」黃天河大聲地說道。
「幾點了？」楊登歡似乎沒有睡醒，迷迷糊糊地說道。
「我靠！十點了！」楊登歡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說道。
電話那端，黃天河被嚇了一跳，連忙將電話拿遠了一些。
「你神經了！嚇了我一跳！」黃天河不滿地說道。
「你在哪呢？」楊登歡連忙問道。
「你辦公室。」黃天河說道。
「科長他們過來了吧？」楊登歡又問道。
「沒呢。」黃天河在電話那端說道。
楊登歡似乎一下子就放下了心，笑著說道：「嗨！既然科長沒有過來，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我再睡一會兒哈！」
說完，楊登歡也不等黃天河說話，就將電話放了回去。
放完了電話，楊登歡眼神清亮，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話，等著它再次響起來。
果然，沒過一分鐘，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聽上去非常刺耳。
等到電話響了五六聲，楊登歡這才一把抓了起來。
「有完沒完！讓我再睡一會兒怎麼了！」楊登歡衝著電話大聲吼道，顯得十分生氣。
黃天河先是笑了一聲，隨後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哥哥對不住你哈，改天，改天一定擺酒賠罪。」
「什麼事，這大清早的一遍一遍，煩不煩啊！」楊登歡沒好氣地說道。
「別啊！說好的，你今天帶我們到禮賢胡同，怎麼說過的話轉臉就忘了？」黃天河委屈地說道。
「扯淡！誰說帶你們去禮賢胡同了！」楊登歡不耐煩地說道。
黃天河在電話那端不急不躁地笑道：「登歡，沒有你這樣的哈！昨天晚上說好的事，怎麼到了今天全部變卦了？我可告訴你啊，王殿發、齊化龍、陳文斌這幾個組長，我可是大清早就把他們叫到局子裡等著你的哈！」
楊登歡一愣，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地說道：「昨天？昨天我答應你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