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陳舊發黃的木地板上全是一團團衛生紙。
屋裡暖氣給的足, 南夏已經覺得有些熱。
此刻聽見顧深不敢置信和顫聲詢問,像是有種終於苦盡甘來的激動。
南夏抑制住內心酸澀, 柔聲說:「顧深, 我不走了。」
那頭停頓片刻,問:「真的?」
他像是終於冷靜下來,語調也恢復了正常。
南夏輕輕嗯了聲, 又重複一遍:「不走了。」
顧深想問清楚:「為什麼?」
南夏想讓他去睡覺, 但知道有些事情若是不跟他說清楚他必然也睡不著。
她挑重點,直奔主題。
「為了負責。」
顧深吊兒郎當地笑了聲:「還算你有良心。」
南夏沒說話。
最大的矛盾解決, 兩人狀態徹底放鬆下來。
顧深跟她說一個禮拜後回南城, 到時候再過來找她。
南夏說好, 到時候給他西服。
顧深這會兒語氣曖昧了起來:「就只還西服?」
南夏用手指纏著頭髮卷了卷, 垂眸問:「那你——還想要什麼?」
顧深呼吸頓住。
他問:「我要什麼你都給嗎?」
南夏微微咬唇, 好一會兒沒說話。
片刻後, 她小聲:「你想要什麼?」
顧深聲音里含著一絲笑意:「南夏,雲城下雪了。」
南夏臉倏地滾燙起來。
她明白他意思。
但其實,這件事他們早做過了, 只是他不知道。
南夏輕聲說:「我等你回來。」
這就是答應了。
顧深一顆心軟的快化了。
他重重地吸了口氣, 說:「我可真恨不得這會兒長了翅膀飛回去。」
南夏微笑起來, 低聲說:「我也想給你畫一對翅膀。」
兩人說完這話, 電話里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南夏突然想起來:「對了, 我還有件事兒想跟你說。」
她說這話時沒過腦子,立刻又想起來顧深還在出差, 緊接著說, 「不過改天吧, 都兩點多了,你快睡覺。」
顧深早到酒店門口了, 他怕電梯裡信號不好,一直沒進去。
肩上已經落了不少雪。
重點的話說了,其他的事兒他倒是也不急。
但他這會兒心情澎湃,也不太睡得著。
他溫聲:「沒關係,我不困。
什麼事兒?
說吧。」
南夏一本正經地說:「但我困了,要睡了。」
顧深一聽就知道她是為了讓他早睡,但他這會兒腦子裡全是她,只想跟她再多說兩句話。
他說:「我真沒事兒,明天早上10點的會,也不著急。」
南夏很堅持:「但我真的困了,我要早睡。」
她聲音里不自覺帶了點兒撒嬌,「我現在年紀也大了,不比上學那會兒,回頭眼角長了皺紋,你該不喜歡我了。」
顧深笑了聲:「誰跟你誰我現在喜歡你了?」
南夏:「……」
這不是很明顯嗎?
這人還那麼傲嬌。
南夏認真問:「真不喜歡我呀?」
她聲音又軟又甜。
顧深都能想像出她說這話時純得要命的樣子。
他正要調戲回去,又聽見她說:「那要是我追你的話,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
顧深再次頓住。
那會兒大學裡周圍人常常問他跟南夏這種好學生談戀愛是不是很無聊,他嗤笑一聲,回「你不懂」。
除了他,誰也不知道她私下裡多要命。
偶爾矜持,大多時候都大大方方的,興致上來,還會反調戲回去。
表面清純高冷,實際熱情似火。
像火的那一面,只有他才能看見。
就像此刻。
顧深恍然覺得,大學那個南夏又回來了。
他語氣吊兒郎地回:「要追我?」
南夏學他語氣,開玩笑似的:「這不為了讓你喜歡我麼。」
其實她心裡也有點沒底,但總覺得蘇甜說的有道理,就想試試。
剛才顧深誤會她要走,明明受傷的是他,一聽見她有哭音他又立刻哄她。
聽見他說「是我不好」四個字時,南夏感覺心都快碎了。
她也想盡所有的可能對顧深好一點。
就算是她主動,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他喜歡。
果然他聲音聽起來很愉悅:「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南夏喔一聲,坦然道:「我會努力的,爭取讓你——滿意。」
顧深莫名覺得口乾,他舔了下乾裂的嘴唇:「行,我等著。」
之後南夏就催他睡覺。
顧深給她勾得哪兒睡得著,怕她擔心還是說好。
等了幾秒,誰也沒捨得掛電話。
雖然見不到面,但隔著電話好像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夾雜著電流聲。
顧深聲音溫柔得像水:「老規矩,你先掛。」
南夏這會兒倒開始找茬兒了:「那你之前怎麼掛我電話?」
她稍頓,「而且還不回我信息。」
她雖然是一副找他算帳的樣子,聲音卻帶著點兒撒嬌。
顧深低聲:「我什麼時候掛過你電話?」
不回信息是他被氣著了,掛她電話的事兒他可做不出來。
南夏記得清清楚楚:「就之前我生病啊,蘑菇說我不去醫院,你直接就把我電話掛了。」
「……」
顧深給她氣笑了:「南夏,你講不講理?」
他那會兒都急成什麼樣兒了,一路超車往過趕,一聽說她不想去醫院哪兒還顧得上別的。
南夏明白他意思:「但你就是掛了我的電話。」
顧深最喜歡她跟他使小性兒,不由自主地彎起唇角。
抬頭仰望黑色的天空,簌簌飄雪在酒店LOGO燈光的照耀下美如畫卷。
他不自覺放低聲音,哄她:「好,是我的錯。」
「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絕不主動掛你電話。」
南夏哼了聲:「那我掛了,你快去睡。」
顧深:「嗯。」
雖然是這麼說,但南夏並沒有立刻掛斷電話。
而是等了好一會兒。
捨不得。
這種美好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過了。
顧深跟她心情一樣。
片刻後,顧深柔聲說:「掛吧。」
南夏嗯一聲,這才戀戀不捨地掛斷了電話。
已經凌晨三點了。
掛電話就掛了有差不多半小時。
南夏扯開被子下床,把剛才哭完扔在地上的衛生紙團掃乾淨,去浴室洗了把臉。
她眼皮腫了,眼睛裡也有血絲。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甜甜地笑了。
躺回床上,耳邊迴蕩著顧深剛才那句話「雲城下雪了」。
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也下著雪。
那是大二下學期的平安夜,他們剛剛確定關係三個月。
南夏那會兒被南愷管得嚴,每晚十點必有車等在學校門口接。
她不敢讓南愷知道談戀愛的事兒,所以每天顧深也就把她送到離大門還有兩三百米的距離,看著她走。
那天也一樣。
但因為是節日,學校里成雙成對在路上走的男女多了不少,這麼早跟顧深分開,南夏覺得很抱歉。
兩人走在路上,顧深勾著她肩膀往外走。
南夏忍不住出聲問:「你會不會覺得跟我談戀愛很麻煩啊?」
顧深:「哪兒麻煩?」
南夏悶聲:「就是你要是跟別人談的話,能陪你挺長時間的。」
顧深思考了下,痞里痞氣道:「好像是。」
南夏抿唇。
顧深勾著她脖子往懷裡帶了帶,壞笑著說:「那我就看上你了能怎麼辦?
受著唄。」
南夏一顆心都是甜的,微笑側頭看著他。
微暖的路燈下,他眼神也是暖的。
南夏說:「那我以後儘量多陪你。」
顧深俯首:「還要怎麼陪?
現在不天天都膩在一起了?」
他不太正經地說,「要不我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中午我們還能回去待會兒?」
南夏:「……」
她猶豫片刻。
顧深:「逗你呢——還當真了?」
南夏看他一會兒:「我覺得可以。」
顧深稍稍頓住。
南夏頗為遺憾道:「既然是逗我的,就算了。」
她作勢要往前走,給顧深輕輕一勾,勾回懷裡。
「跟我使壞是不是?」
南夏額頭貼著他胸膛,稍稍仰頭:「是你自己說逗我的。」
顧深笑了,問:「認真的?」
南夏抬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學他說話:「逗你呢——還當真了?」
顧深給她氣得不行。
南夏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十分了。
她把包里裝的蘋果拿出來塞他懷裡,丟下句「平安夜快樂」就快步往學校門口小跑過去了。
上了車南夏還喘著氣跟司機道歉:「不好意思,出來晚了今天。」
司機很和藹地說:「晚一點兒沒關係,小姐不用這麼著急。」
洗完澡鎖上房間門,南夏想到今天氣顧深的模樣,忍不住抱著被子笑彎了腰。
她給顧深發了條微信:【我洗好澡了 】
兩秒後,顧深電話就進來了。
她問:「你在幹嘛?」
顧深:「跟平倬於錢他們在外頭吃燒烤喝酒。」
那頭兒於錢像是已經半醉了,扯著嗓子喊:「嫂子,怎麼大過節的你也不陪陪我哥,他孤單空虛寂寞冷——」
顧深笑罵了句「滾」。
他起身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你呢?
準備睡了?」
南夏嗯一聲。
顧深順口說了句:「還那麼乖。」
南夏沒應聲。
知道她心病,顧深打算換個話題,一抬頭恰好下雪了。
他問:「南夏,你那兒下雪沒?」
南城太大,有時有的地方下雪,有的地方都會不下。
南夏起身走到窗戶旁邊,把窗簾稍稍拉開。
大片雪花往下飄落。
南夏欣喜道:「下雪了哎。」
她不由自主說,「真想跟你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場雪。」
顧深笑說:「這有什麼難的?」
南夏不明所以,又聽見他輕聲說:「我去找你。」
「別——太晚了。」
顧深沒聽她的,一個小時後,又給她打來電話。
「你往外看。」
南夏拉開窗簾。
顧深站在別墅門口的路燈下,不太正經地跟她揮了揮手,旁邊兒跟了輛計程車。
電話這時也響了。
顧深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像是有無限柔情:「這不就一起看到了?」
南夏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
顧深:「說話。」
南夏:「你不是傻,都這麼晚了就為這個過來?」
顧深語氣痞痞的:「怎麼說話呢?
看我明兒怎麼收拾你。」
天氣挺冷,他就站在樓下跟她聊天。
遠遠地隔著窗戶看她。
過了會兒,顧深才說:「行了,雪也看了,去睡吧?」
南夏問:「那你呢?
這個點兒,學校宿舍都關了。」
顧深渾不在意:「隨便找個酒店住了。」
南夏嗯一聲。
她語氣里全是不舍,顧深含笑說:「這麼捨不得我?
明兒還得見面呢。」
顧深上了計程車,把門關上,突然聽見南夏說:「你等一下,我出來找你。」
大約十分鐘左右,南夏裹了件白色大衣,貓著步子從別墅里悄悄跑了出來。
顧深覺得她又乖又可愛,直接給她拎懷裡抱了好一會兒。
計程車在不方便,顧深乾脆給錢讓司機走了。
計程車一離開,顧深看著南夏:「偷跑出來的?」
南夏第一回兒幹這事兒,心虛地點了點頭,拽著他往東邊兒走,小聲說:「我爸睡了,咱們去那邊兒,那邊兒有個小花園。」
顧深覺得她這樣兒萌得不行,使勁兒憋笑,等到了花園才沒忍住笑出聲:「你這是跟我演羅密歐和朱麗葉呢?」
南夏為了他第一次幹這事兒還被笑,不大樂意了。
顧深哄她好半天:「我就覺得你這樣兒特可愛,彆氣了。」
他賣起了慘,「我手都快凍僵了,給我暖暖?」
南夏輕哼了聲,想到他在外面凍了這麼久,才放過他,握住他的手放自己兜里。
剛一會兒反應過來了:「人不都是男生給女生暖手麼?」
顧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那些女生都不懂心疼他們的男人,我女朋友就不一樣了。」
南夏沒理他。
也不過暖了幾分鐘,顧深嫌姿勢不舒服,又把她摟在了懷裡。
雪無聲地下著。
遠處亮著幾盞路燈,落到花園長椅上只剩微弱的光。
南夏只能看見顧深的輪廓剪影。
他痞里痞氣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迷人。
天氣太冷,南夏沒一會兒也冷了,縮在顧深大衣里。
顧深似乎頓了下,爾後忽地低頭看她。
南夏莫名緊張。
顧深沒說話,也沒進一步動作。
片刻後,可能是意識到她緊張,顧深輕撫她的背替她舒緩。
雪漸漸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顧深說:「回去吧?
我怕凍著你。」
已經一點多了。
南夏不太願意地應了聲。
顧深含笑說:「你要喜歡這種約會,我天天都能來找你,別遺憾了。」
南夏才不承認:「明明是你喜歡,嘴角都快笑裂了。」
顧深:「我喜歡死了。」
快出小花園時,南夏倏地停下腳步。
顧深:「怎麼?」
再往外走就是路燈,她的表情在此刻也清晰很多。
南夏抬頭問:「你剛才,是不是想親我?」
顧深滾動了下喉結:「你說呢?」
南夏迎著他目光:「你想親我好幾次了。」
顧深眼眸深深看著她。
南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那你怎麼不親?」
顧深仿佛是在誇她:「你膽子倒是挺大。」
要不是怕嚇著她,他早親了。
顧深揉了下她腦袋:「對你好還不知道——」
南夏忽地踮起腳尖,兩條胳膊掛他脖子上,輕輕吻上了他的唇。
冰涼的觸感。
像是有片兒雪花恰好落在他們唇間,慢慢融化。
南夏一觸即離。
她心跳得飛快,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膽子能幹出這事兒。
只是一心覺得,他大老遠來一趟,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但要是出去到了有路燈的地方,她肯定不好意思親他。
但反正親都親了,南夏也沒敢看他反應,故作鎮定想往外走,整個人被他扯了回來。
「往哪兒跑呢?」
顧深聲音帶著啞意,「親了人不想負責了?」
他這回手直接勾在了她腰上。
以前他都是很規矩地擱在她背上。
天氣明明很冷,貼住她後腰的那塊兒肌膚卻像是烙鐵似的滾燙。
她全身也不覺發燙。
他灼熱的唇在這瞬間落了下來。
很輕地吻著她。
他唇間有淡淡的薄荷味,隱隱約約夾雜著菸草的味道。
南夏向來討厭菸草味兒。
此刻卻忽然沉迷。
漫天大雪落在他們身上。
他把她勾進懷裡,按在胸膛上,綿密的吻落在她唇間,落在她臉頰一側,落在她耳邊。
她輕輕地呼吸著,聽見他迷亂的氣息。
聽見他說。
「真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