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提議被秦衍反對,但吳思思支持,而晏明則在傅長陵的動員下,最後也加入了支持的隊列。
於是三個人歡天喜地去買了酒和肉,秦衍只能被迫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和他們一起架火堆,準備烤肉。
晚上不錯,四個人在院子裡燒烤,一面吃一面閒聊。
傅長陵看著吳思思吃得十分豪氣,不由得道:「前輩,你以前不長這樣吧?」
「那是。」吳思思吃著肉道,「我以前長得可美了,都是被逼的。等以後你們要有時間回璇璣密境來,就能看到我長多好看了。」
「不了不了,」傅長陵一聽這話,趕緊擺手道,「這地方我可不想來了。」
「也是,」吳思思嘆了口氣,「這鬼地方也沒什麼好來的。」
「前輩,」傅長陵見話題往一個不太愉快的方向過去,趕緊道,「你的主人是不是明修道君啊?」
「呀,」吳思思有些詫異,「你知道啊?」
「知道,」傅長陵點頭道,「您的畫像還在《上古諸神譜》上呢。說起這個,我有點好奇啊,」傅長陵吃著肉道,「明修道君當年為什麼消失啊?是在哪一場鬥法里亡故了嗎?」
「他沒死,」吳思思啃著肉,「去一個地方了。」
「這書上可沒說。」傅長陵有些詫異,「是去了哪裡?」
「這地方你們不知道。」
吳思思擺擺手:「反正那地方特苦,沒吃沒穿,太陽火辣辣的,找口水喝都不容易。」
「明修道君受苦了。」
傅長陵嘆了口氣:「等改日明修道君封印解開了,你可得讓他好好多吃吃肉。」
「那是當然,」吳思思吃肉的動作緩了下來,聲音有些啞,「你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喝酒吧。」晏明見氣氛不對,舉起杯來,「不談這些不高興的。」
「對對對,」傅長陵高興道,「來,喝酒。」
說著,幾個人一起碰杯,一起喝酒。
傅長陵給他們盡說些好笑的事,吳思思笑得前俯後仰,晏明在一旁也抿了唇,便是秦衍,也是端著酒碗,素來帶著冰雪的眼,劃開了寒霜。
酒過三巡,吳鎮長便派人來催,吳思思便跟著人回了自己房間。吳思思一走,秦衍似是喝多,又似是疲憊,什麼話都沒說,提著酒便上了遠處的屋頂。
他一個人坐在屋頂,劍放在身邊,目光愣愣看著遠處,皓月在他身後高懸,灑他一身銀輝,看上去美不勝收。
晏明靜靜看著,突然道:「秦道友太寂寞了。」
傅長陵聽到這話,他轉頭看向晏明。
他忍不住笑出聲,晏明奇怪回頭:「你笑什麼?」
「笑你還小。」
這話讓晏明有些不高興,可他似乎也覺得為此發火頗有些幼稚,他皺眉道:「你我差不多年歲,你怎的如此說?」
傅長陵笑了笑,他喝了口酒,目光落到遠處秦衍身上。
他內心浮現出一種異常奇怪的感覺。
面對晏明時,他會很清楚感覺到自己老了。十七歲的晏明和他記憶里似乎沒有太大差別,他就是十七歲的樣子,只是當年傅長陵比他弱,只能仰望他,如今活了幾十年回來,便只覺這時候的晏明除卻當年記憶中的那些細節,還多了幾分可愛。
可秦衍同樣是十七歲。
十七歲的秦衍,他卻根本沒有這種年長者俯視年幼的感覺,他會莫名覺得,這時候的秦衍、未來的秦衍,和多活了整整四十多年的自己,其實沒有多少區別。
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像亡靈跋涉過忘川河、走過黃泉路,重回人間來看這一遭。
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詫異,他想不明白原因,左思右想,只能歸結於,可能是秦衍這個人,天生心思深沉。
「傅兄?」
晏明見他不回話,不由得叫了他一聲,傅長陵收回目光,忙道:「來,來喝酒。」
說著,他舉了酒瓶,同晏明碰了一下,隨意聊道:「你是從哪兒入的璇璣密境?」
「師門。」
晏明說著,似乎有些懷念,他喝了一口酒,慢慢道:「如今師父還在等我吧。」
上一世傅長陵是聽過晏明說自己的師父的,他知道晏明的師父是一位大能,他也沒再多問,只是道:「放心吧,你一出去,只要他還等著你,第一面就見他了。」
密境都是從哪裡進來,出去就是哪裡,只是說完後,傅長陵忍不住笑:「不過你師父會等你嗎?」
「會的。」晏明果斷道,「他會怕我出事。」
「你們師徒倒是情深義重得很,」傅長陵抬手鼓掌,「我得鼓鼓掌。」
晏明聽著他的話,原本在笑,但笑容不過片刻,他似又想起什麼,看著傅長陵欲言又止,傅長陵知道他有話說,抬眼看他,笑道:「怎麼了?」
「傅兄,」晏明猶豫了片刻,好久後,他終於道,「我總覺得,你似乎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你把這些話埋在心裡。你每次都在笑,可我總覺得,你其實並不想笑。」
傅長陵聽著他的話,他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便布下了一個結界,隔絕了外界對他們對話的窺探。
晏明並沒有察覺這個結界,他只是皺著眉頭,慢慢道:「如果你不想笑,你可以不笑的。」
傅長陵沒說話,他看著面前晏明,這一刻,他終於從這個人身上,找出了上一世他見過的影子。
他注視了他很久,他突然在想,這一輩子,他一切都和上輩子差不多,他來到了上官山莊,也進入了璇璣密境,還見到了晏明,那麼是不是出去之後,還是會和上一世一樣,他和晏明,至此之後,再不相見?
這樣一想,他倒有了幾分遺憾。
「的確是有一些話想說,」傅長陵嘆了口氣,「只是這些話,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對你說。」
「可以一說。」晏明陪著他碰了杯,「如果說出來,你會好過些。」
「其實,」傅長陵抬眼看他,「我說錯了,當年救我的人不是你。」
晏明頓了頓,隨後他點頭道:「的確,我就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兒。」
「他和你很像,甚至和你一個名字,但他的確不是你。」傅長陵淡道,「他在一個密境裡救過我,後來我們約好再見,卻再也沒見。我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可再也說不出了。」
「你有什麼話想說?」
晏明有些疑惑,傅長陵低頭給自己倒了酒,而後他舉起杯子,笑道:「不如同你說吧。」
「你說。」
晏明點頭:「我且聽著。」
傅長陵點點頭,他沉吟許久,終於道:「第一句話是,謝謝你。」
謝謝他救了他的命。
說著,他將酒一口飲下。
「第二句,」傅長陵又倒了酒,這次他沒敢看晏明,他極快道,「對不起。」
對不起這些年,他漸漸忘記了這個人。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不是重新相遇,他竟然連他的聲音都已經忘了。
說著,傅長陵再次飲下。
「第三句,」傅長陵最後一次倒了酒,他看著酒杯,看著酒杯里映照著的十七歲的傅長陵,他也不知道怎麼的,情緒突然就翻湧了起來,失了他一貫的規束,有了幾分眼酸,好久後,他才道,「算了,不說了。」
「有些話早一點說、晚一點說,都會差那麼一點點,」傅長陵無奈聳肩,「你看,現在要說,人都找不到了。」
「那……」晏明有些好奇道,「你沒找過他嗎?」
「找了。」
傅長陵嘆了口氣:「沒找到,後來事情多,便算了。」
晏明沒有說話,他沉吟好久後,才道:「你後來的事情……是……秦道友嗎?」
這話把傅長陵的酒都嚇灑了,他趕緊道:「晏小弟你別亂說啊,說這種話是會死人的。」
「可我總覺得,」晏明小心翼翼道,「你對秦道友……」
「晏明,」傅長陵終於正色下來,他打斷晏明,平靜道,「秦衍害過我家人。」
晏明睜大了眼,傅長陵語調很平穩:「他以前做過很多壞事,我也不知道未來他會不會再做。儘管一切都過去了,我家人如今也好好活著,可是晏明,」傅長陵抬眼看他,「我不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晏明聽了,頗有些意外,他猶豫了很久,才終於道:「所以你才一直躲著他嗎?」
傅長陵愣了愣,他有些不解,晏明瞧著他,認真道:「你沒發現嗎,」他轉頭看了一眼傅長陵,「你一直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