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卸任。」秦笑放下瓜子,直截了當地開口道,「從今以後,野草營你任營長。」
莫曉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說這種事,愣了一下,抿唇道:「我可沒答應。」
下一瞬,頭頂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
原來是秦笑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腦袋,篤定笑道:「你啊,會答應的。」
語末,既有嘆息又有一分難言的愧意。 .🅆.
末世里人人皆苦,但總有人,比別人更苦。
他承認,自己無端施加了許多壓力在這個年輕的姑娘身上。
即便相信她能挺過去。
但這過程中所經歷的每一分傷痛都是無法彌補的。
她本可以在基地里,以一個普通居民的身份安穩地生活著,不必再風裡來雪裡去,不必再在危險絕境裡廝殺。
然而秦笑將她從人群中拎了出來。
他從剛得到她的身體檢測報告時,就惦記上了她。
後續也一直在關注,並著重培養她。
他自己有信仰,也希望這種意志能得到傳承。
所以自私地謀劃著名將她卷了進來。
可惜的是,自己這身體不爭氣,只能陪到這裡了。
接下來的路,要靠她自己去走了。
秦笑彎下腰來給她掖了掖被角,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一個人,林淵。
當年秦笑就是以他為榜樣,進行著自己的軍旅生涯。
那個時候的秦笑還年輕,有著天才特有的傲氣和不羈,誰都不服,唯獨只服林淵。
只可惜,那位兵王的生命在末世之初便戛然而止。
這令秦笑忽然意識到個人力量的微不足道
。
在時代的洪流下,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渺小。
很久很久以前,秦笑曾看過一個著名的微。
講的是當星球上只剩最後一個人類孤獨坐在房裡時,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則故事被很多人傳頌,並感慨細思極恐。
秦笑年少時最恨這類五迷三道杞人憂天的東西,當年嗤之以鼻,卻不曾想會在真的世界末日後再度想起。
林淵會戰死在看似安全的基地內這件事,令秦笑覺得,藍星上只剩最後一個人類的恐怖故事也並非遙不可及。
潰於內者,必決於外。
林淵不想看見這樣的事發生,秦笑也不想,他更相信,莫曉也不想。
實際上,以他們的個人能力,自私一點,或許是能在短期內活得更好。
殊不知,如果人人皆這樣,那大滅亡的齒輪早已在緩緩轉動。
莫曉坐在床頭無聲看著秦笑摘下他自己的肩章,慢慢放在一旁。
動作有些許遲緩,哪像個一軍主帥。
恍惚間,莫曉眼前忽然浮現出第一次見秦笑的畫面。
那時他身姿矯健步履生風,哪像如今,不過數年過去,明明烏髮未白,卻像是已經老了。
室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莫曉看著他離去的略顯佝僂的背影。
忽然眨了眨眼,眨去眼底濕意,才開口道:「你的瓜子皮忘帶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秦笑立馬拳抵唇畔,大聲咳嗽起來,脊背似乎更佝僂了。
「裝死也沒用,自己製造的垃圾自己處理。」
秦笑懊惱地回瞪她一眼,啪嗒啪嗒健步如飛地回到剛剛坐的位置,抓起掃帚就是一頓掃,灰塵漫天。
背脊挺直,動作利落,哪裡還有剛才那一副隨時要駕鶴西去似的老弱病殘樣。
莫曉面無表情地彈掉一粒掉到她臉上的瓜子殼,淡淡道:「裝什麼不好,裝成軟弱無力的弱雞樣兒。你是不是忘了咱們是半感染者,越瀕臨崩潰,體魄只會越強。」
秦笑恨鐵不成鋼道:「你就是因為這性子,所以你爸才急得要命,偷偷找了我好幾次讓我給你放假要帶你回去相親……」
「我急什麼?光棍兒是咱們野草營自上而下的優良傳統。」她歪著頭笑眯眯道,「是吧,前營長?」 .🅆.
打了近四十年老光棍兒的秦笑一個不慎,咔擦一聲掰斷了掃帚的手柄。
說真的,這丫頭如果不是他野草營的人,他能揍到她呆迪都認不出來她!
他沒在開玩笑的!真的!
在唰唰唰泄憤似的掃地聲中。
莫曉直勾勾盯著他,忽然再次開口:「是不是朱穎和你說什麼了?」
掃地聲一頓,秦笑沒有回身,也沒有說話。
「我這次因為任務連吃了幾顆紅丸,透支過度,最後是靠著她那個X逆化劑才重新穩定下來。」
不管秦笑有沒有接腔,莫曉自顧自說道:「據說這是她一直在暗中進行的項目,半感染者的逆化實驗,你也早就知道。」
「如果我沒猜錯,這麼些年,也是你一直在配合她?」
「如今實驗有了初步成果,你離開我們,打算去哪兒?」莫曉問道,「天眼實
驗室?去發揮你這名志願者最後一絲價值?」
X逆化劑還不成熟。
作為唯一試用過的莫曉感受很明顯。
她如今雖然身體中狀況穩定了,但平衡均值比之前要低了不少。
這種下降速度比服用紅丸更加明顯。
而如今的X逆化劑,明顯沒有辦法完全逆轉他們身為半感染者的事實。
在不斷的調整改進中,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撐。
對於參與實驗的半感染者而言,這本身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一旦平衡值降低到一定程度,身體崩潰起來,怕是神仙都難救。
莫曉開門見山地說了很多。
在秦笑的沉默中,最終說道:「我這次沒有阻止你,是因為我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路。」
「你去吧。」她低聲道,唇邊浮現一抹堅定溫和的笑,「我也會去,我會跟朱穎說清楚,這次,就讓我來幫助你吧。」
……
秦笑已經離開了。
他驚訝於莫曉的敏銳,又勸不動她做下的決定。
只能罵罵咧咧提著一袋瓜子殼離開了。
莫曉靠著枕頭髮了會兒呆,沒過多久,忽然掀開被子爬下了床。
她先去重症監護室那邊溜達了一圈兒。
進不去,只能隔著玻璃看見病房裡有人一動不動躺著,身上各種醫學儀器。
數值來看,還算平穩。
隨後摸到院長辦公室,給天眼實驗室打了個電話。
再之後,莫曉換了身衣服,在醫生護士們想勸又不敢勸的詫異眼神中,走出了醫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