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不知怎的,姜晞也常常跟著莫曉一塊兒去。
那裡便也成為了他經常光顧的地方。
兩人互相較量,看了很多書。
書店逼仄,他們往往只能席地而坐,背靠背各看各的。
若是有難得的假期,兩人能就這麼待著認真閱讀一個下午。
筆墨書香在鼻尖氤氳,午後的陽光照在深棕的木質書架上,帶起暖融融的光束,空氣中像有精靈在飛舞。
也許暖的不止陽光,還有背後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這樣的氛圍除了適合看書以外,還意外的適合睡覺。
想到這裡,姜晞唇畔不自覺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偶爾莫曉這傢伙真的會一不小心睡著,而且多是在學校剛發完上次考試成績之後悶頭來到書店。
不是因為她考得差,而恰巧是因為她考得不錯。
她嘴上雖沒說什麼,但姜晞知道她心裡有氣。
按說兩人成績本該是並列第一,但就因為姓氏首字母的問題,莫曉的名字每每都在姜晞的下面。
考第二名的時候就在他下面,好不容易考了個第一,還要在他下面,可不更憋屈麼?
一想到她會為這個生悶氣又不好意思說的模樣,姜晞就幾乎要笑出聲來。
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姜晞再次愣了愣。
小小的書店,從男孩女孩,長到少年少女,背靠背閱讀的悠然時光早已一去不復返。
那些伴隨著金色陽光的記憶,竟在他心中沉澱了這麼多。
姜晞睫毛顫了顫。
他從小便被勒令要學習許多艱深晦澀的東西。
起初他是厭惡的。
學則學之,卻帶著發自心底的冷視和排斥,那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而煎熬的。
後來不知怎的,竟漸漸開始感受到了學習的樂趣。
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從跟著她踏進那座書屋的那一刻,開始轉變的。
莫曉說他不愛這個世界。
姜晞恍惚間覺得不對。
他似乎……還是喜歡這個有她存在的世界的。
……
長久的沉默中。
莫曉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四肢軀骸的疲憊感如潮水般侵襲而來。
她微微一怔,隨即一喜。
這感覺……
這和每次紅丸效果漸漸消退後的感覺差不多。
病毒的活躍度越高,莫曉對肢體的控制力便越差,而大腦感知到的痛覺和疲憊便越低。
反之,則證明她體內病毒的活躍度被壓了下來。
那個X逆化劑竟真得有效!
竟真將她從懸崖上一點一點拉了回來!
莫曉體內的平衡值本來極高,只要能重新回到現在這種狀態。
除非譬如紅丸這類的外力再次打破平衡,否則她應該能在現在這個狀態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只是乏力,太乏力了,這種無力感她已經很久沒有再體會過了。
不過莫曉終於,鬆了口氣。
至少被困這段時間,她應該是安全的。
那和她待在一起的人,也該是安全的。
狀態回穩,心神大松,背後熟悉的溫度,令疲累不堪的她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姜晞感覺到肩膀上漸漸滑下來一個腦袋。
下意識手一伸就要將那玩意兒推開。
剛伸到一半,又忽然速度放緩,摸了摸她的額頭,手輕輕擋在一旁支撐著,以防她繼續往下滑。
……
莫曉是在天眼的軍區醫院醒來的。
醒來時身邊圍著一張張熟悉的臉。
首先就是秦笑,除了臉色臭到不行以外,腳丫子也臭到不行。
還大喇喇擱在她床沿通風。
莫曉嫌棄地提起一腿將他腳丫子踹開:「營長,你能不能對自己
的腳臭有點數?」
「你這臭丫頭有點良心沒有,老子剛從前線下來,澡都沒洗就來看你了,你竟然嫌棄老子腳臭?老子給自己的美腿放放風怎麼了?」
他嘀咕道:「他們就沒你那麼矯情,老子放了半天風了,可沒一個人說老子腳臭。」
「他們是怕說了實話你又扣獎金!」莫曉翻了個白眼,在隊友和同學的攙扶下坐起身。
扣獎金?他有那么小氣嗎?這麼多年,也不過就扣了那麼三四五六七八九次而已吧?
秦笑冷哼一聲,看在她是病患的份兒上,決定大發慈悲不跟她計較。
莫曉跟身邊隊友同學們依次打過招呼,便忍不住開始詢問現在的情況。
原來,莫曉已經昏迷了足足七天了。
而她被救回來還只有兩天。
這期間,天眼實驗室的朱穎特地來看過她。
說她沒什麼大問題。
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這次極大透支了自身的平衡值。
原本在自身免疫力與病毒的對抗戰中,她已岌岌可危。
如今靠著X逆化劑的暫時壓制,她自身的免疫體系又尋到了可趁之機。
如今又在逐漸恢復平衡中。
昏迷本質上是一種機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是強制讓她在這期間沒有辦法再透支自身了。
「這麼說,我和姜晞在下面被困了五天?」莫曉低喃,又忽然抬頭,「姜晞呢?」
其餘人神色一窒,面面相覷。
莫曉眉心一蹙,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誒!隊長!」顏浩歌趕緊壓住她,嘀咕道,「他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呢,不准探視。」
「重症監護室?」
「你們本來是被埋在下面的,但因為埋得太深了,我們的軍隊在屍潮掃蕩完之前,一時也進不去。」
有人解釋道:「聽說最後發現你們的時候,是在地面上,好像是那
位重傷的邊防軍軍團長背著你爬出來的。」
「小莫,你也不用太擔心。」郭楚楚擦著眼淚,哭得嗓音都有幾分哽咽,「我剛聽醫生說情況已經穩定了。」
莫曉捂住胸口,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
聽著周邊親朋好友們的絮絮叨叨。
忽而,又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大家臉上多有悲戚。
尤其是郭楚楚這群老同學們。
她眸光一掃,忽然問道:「班長呢?還在前線嗎?」
場面忽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隊長……」武霸天攥緊拳心,垂下頭道,「怪我……」
怪我……
只是兩個字,沉寂中,有人的抽泣聲似乎更重了些。
莫曉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那日出發前魯達與大家樂呵呵地辭別揮手,誰曾想,那個背影,竟是永別。
莫曉再次倚拳放在胸口,似是想要說什麼話,但氣兒不順,接連咳嗽起來。
室內又陷入了混亂中,醫生的腳步匆匆來了又離開。
不知忙活了多久。
終於,室內的探視者只剩下秦笑一個人。
莫曉背靠著枕頭,靜了好一會兒,才忍無可忍地緩緩睜開眼睛。
秦笑正在嗑瓜子,吧唧吧唧的。
瓜子皮鬆鬆脆脆,一剝一個響。
秦笑饒有閒心,懶懶往後一靠,把醫院的椅子愣是睡成了搖椅,咯吱咯吱。
莫曉太陽穴突突跳了半晌,強行壓下胸中鬱結,才沙啞開口:「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哦!」秦笑似是被她提醒,才剛剛想起什麼重要事情般一拳砸在自己巴掌上,「是有!」
說完他又往後沒骨頭似的一癱,一邊繼續嗑瓜子一邊擺擺手笑道:「不過不急不急,你先休息,休息完了我再說。」
莫曉被他這態度氣得腦仁兒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