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餐廳里。
莫曉看著對面的曲文澤，低聲道：「曲神，對不起，是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不是你的錯，小莫。」曲文澤微微一笑，柔聲道，「麻煩本就在那兒，不是誰帶來的。」
他的溫和令莫曉再次陷入了沉默。
曲文澤心態很穩，給莫曉自然而然地換了個杯子，添了新茶。
才繼續開口道：「小莫，我們可以試試。」
莫曉直視著他，笑了笑：「抱歉，不行。」
「難道你想選擇他？」曲文澤推了下眼鏡，凝眉詢問道。
莫曉沉默，沒有回答。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和姜晞立場身份理念都有極大的差別。
這也是曲文澤敢放心問的原因之一。
莫曉的沉默令他很滿意，只要不會選擇他，那就再沒有人比自己更合適。
「小莫，選擇我，你未來的生活會更順心。」
「我知道，也許吧。」莫曉失笑，「但還我不能。」
曲文澤一怔，輕聲詢問：「為什麼？」
「因為我會問心有愧。」她抿唇，嘆了口氣。
這口氣自心底嘆出，像是終於承認了生活中總會有某些永遠越不過去的坎兒一般無奈。
曲文澤握杯的手微微一緊。
……
莫曉走出田園餐廳。
望著街道的頂燈微微出神。
拒絕曲文澤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拒絕了所有人。
而那個原因——
莫曉眸光一閃，忽然看見在巷口有根拐杖倒在地面，從拐角那邊探出一截。
……
巷口，姜晞像個流浪漢一般背靠牆邊，席地而坐，一動不動。
路過行人若是認真瞅上幾眼，怕是很難相信，如此氣質頹喪的一個人，竟會是那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軍團長。
那邊的街道人們來了又往。
姜晞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兒在等什麼。
他像是狂風中小心翼翼捧著最後一縷岌岌可危火燭的旅人，在一片漆黑中徘徊。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前響起：「你怎麼還沒回去？」
莫曉低頭，皺眉盯著孤零零坐著的姜晞，以及他包得跟大香腸似的腿。
傷都還沒好，瞎跑什麼？
剛剛威脅人時不還挺威風麼？怎麼一轉頭，總要把自己整得這麼可憐。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姜晞怔怔看著她，隨即又往她身後掃了眼。
只有她一個人。
沒有別的人？
他看著莫曉蹲下身，在他耳旁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
姜晞有點沒聽清。
但他轉眸，又看見那座餐廳門口，有個瘦削的男人怔然望著這個方向。
目光迷惘又悵然。
那神色，絕不是一個勝利者該有的。
姜晞忽的，胸膛如擂鼓般，心底猛地鬆了口氣，望著近在咫尺的莫曉，眼神逐漸明亮起來。
「姜晞？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莫曉半蹲在他身側，無語道，「快起來，我扶你回去。」<b
r>
話音剛落，忽然，一個腦袋擱在了她肩頭。
輕輕的，孤寂的，釋然的，無聲的。
莫曉身體猛地一僵。
她聽見一道似嘆息的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莫曉，我腿疼。」
微微喑啞，還有三分委屈。
莫曉牙關緊咬，低頭看著視線下方那個腦袋。
她有時候真覺得他格外可恨，恨那冷血無情，恨那不可一世，恨那狂縱放肆，恨那不留餘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然而抬起的手，在放下時，卻只是輕輕落在他頭頂，拍了拍，甚至連語氣都變得和緩：「知道了，回去吧。下次不要傷沒好就到處亂跑，我說過了，我會去探病的，就一定會去。」
幫他撿起拐杖。
又將他從地上小心扶起來，莫曉又忍不住懟道：「你說你是不是活該，我今天本來是陪雅姐來相親的，你說你突然闖進來跟曲神置什麼氣……」
……
兩人的背影和絮叨爭執聲漸漸遠去。
曲文澤站在巷口，怔怔看著二人互相攙扶的背影，默然無語。
這一路，雖磕磕碰碰，爭執不斷，但他們卻始終沒放下互相攙扶的手。
兩人的影子在燈光的照耀下，於身後拉長，漸漸融於一線。
曲文澤盯著那束光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這束，心頭空落落的，頭一次覺得有幾分悵然若失。
……
幾日後。
天眼基地防線內的大清剿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這一日，莫曉在野草營整軍，準備領兵去地面駐紮一段時間，協助工人們修建第六道防輻射屏障。
當然，他們的任務主要是保護工人們和建築設施的安全，避免外界危險侵入。
她秉承秦笑的意思，和姜晞在會議室好好商談了一下合作事宜。
也許是經過了沈奇的事情，又或許是基地進入了新的發展篇章，姜晞有其他更深的考慮和規劃。
總之，有他挑頭，野草營與邊防軍原本的敵對關係減輕了不少。
當然，只是合作並非融合，雙方依然保持著涇渭分明的界線。
因為這次要駐紮不少時間，莫曉在離開基地前許多好友都拖家帶口來送她。
當然，不少人用祈盼的眼神眼巴巴盯著她。
他們都知道，等莫曉再歸來時，很可能會帶來他們能重回地面的好消息。
「莫姐，咱們幾天能成功？五天成不成？」孫洋洋在一旁笑問道。
莫曉翻了個白眼：「要不咱倆換個位置，我去給你賣五天貨，你五天之內給我把防輻射屏障建起來成不？」
「那可不成！」孫洋洋嘻嘻一笑，拍了拍身前一個小不點的腦袋頂，「這不小屁孩兒著急嘛。」
「她讓我問的，可不是我要問的！」孫洋洋立馬舉起雙手以證清白，將黑鍋扣在一個才幾歲的小女孩兒身上也毫不心虛。
莫曉低頭，見一個害羞的小女孩兒扒著孫洋洋的褲腿，小心翼翼地睜著僅剩的一隻完好的眼睛偷偷看
她。
不止眼睛有問題，她的鼻子也像個破洞口袋似的，鼻孔不在應有的位置。
從面貌和年紀來看，這孩子明顯是個末日後才出生的畸形兒。
莫曉笑了笑，戲謔道：「郭明日，今天怎麼了？想我回來給你帶什麼？」
「莫隊長，郭老師說外面的天花板是藍的，是真的嗎？」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自己，郭明日鼓起勇氣，大聲問道。
她是薛燦燦的外甥女，一直聽薛燦燦叫莫曉莫隊長，所以也一直跟著自己舅舅這麼叫。
薛燦燦糾正過好幾次，都改不過來。
好在莫曉也不在意這些虛的。
「當然。」莫曉摸了摸她小小的腦袋，笑道，「雖然現在出現得比較少，但總有一天，會越來越多的。」
郭明日目光很亮：「那郭老師說的太陽呢？和中心大街的大頂燈誰更大？您這次回來，可不可以給我帶一個太陽回來？」
童言趣語。
周邊大人們都聽得笑了起來。
郭明日知道自己被笑了，忙捂住鼻子，往孫洋洋的褲腿後縮了縮腦袋。
莫曉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臉蛋清脆一笑，朗朗應道：「好！不過太陽可摘不下來，我只能帶你去看！」
郭明日懵懵地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搭個梯子把太陽摘下來，就像中心大街上每次換頂燈一樣。
但訴求得到承諾，她心裡還是很開心。
僅剩的一隻眼睛都樂得眯了起來，露出戴著牙套的牙齒。
她從小就有個喜歡咬東西的壞習慣，令人十分頭疼，好在經過一個姓朱的奶奶後天培養教導，也漸漸改了過來。
莫曉一一和眾人道別。
最好笑的是，幾天前明明已經正式在一起了的趙鵬佟雅，竟剛談沒兩天就在冷戰。
還要莫曉這個即將離開的遠遊人給他倆開導。
解決完一大籃子事兒，莫曉扶額嘆氣。
以前誰說過的來著，她真是個操心的命。
不過，在這個末世下，能為生活中的雞毛蒜皮而煩惱，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人在灰燼的信仰里重生，而非滅亡，才是她、他們堅持的意義。
莫曉揮別眾人，剛走沒幾步。
發現門口有人倚牆等在那兒。
「姜晞？」
莫曉挑了挑眉：「怎麼？怕我近水樓台，把外面優勢地段全占了。」
「你可真敢說。」姜晞掃視了一遍她的裝備，確認無誤後才笑吟吟道：「在上面等著，我們邊防軍可不能事事都讓你們野草營出風頭。」
「等著？」莫曉瞥了眼他還沒好全的腿，失笑，「等多久？可別我任務完成了你來剪個彩。」
嘲笑的意味甚是明顯。
姜晞也不在乎，拍拍她的腦袋道：「去吧，注意安全。」
莫曉聳聳肩，嫌棄地扒拉下他的手，利落地轉身離去。
「我什麼時候讓你久等過。」身後依稀有蚊蠅般的低語。
莫曉唇角一翹，步履生風，外套衣擺都似生動起來。
後方眾人眺望未動。
她好像經常像這次這樣，將勇敢堅定的背影留給他們，自己沖在最前方。
但她、包括他們都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各自的行業和崗位上默默努力，為了大家共同的美好明天而奮鬥。
眾道所至，殊途同歸。
「小莫！我們等你回來！」身後依稀有人大聲喊道。
莫曉笑容綻開，沒有回頭，舉起手臂朝後用力揚了揚以示回應。
下一次，就讓我們在陽光下重逢吧。
——————全文完——————
哎呀?(? ???ω??? ?)?，寫完啦，故事就講到這裡吧。
寫這個故事真是個意外。
本來上本書完結，下本想開RPG網遊文的，那本存稿更多設定更詳盡，結果被斃了。當時心灰意冷，偶然瞥見文件夾里的廢稿，末日題材的曾經寫過幾本，有大女主異能升級文，也有像這本一樣的偏群像現實類……就本著清庫存的心態隨手投了這本，本來沒想著過的，投它只是因為它的廢稿比較多哈哈。
末日這個題材，其實不太好寫。不僅是題材和內容敏感度問題，因為題材背景原因，受眾閾值不一，「控溫」也是一個比較難的地方，罵聲也很大。所以很多作者都會另闢蹊徑走玄幻升級路線，避過某些爭議點，我也有這種類型的廢稿。說實話，要不是這本字數多，我肯定不會投這本的，我個人覺得大主角升級文才在我的舒適區。
所以這本書對於我而言，還是有點小突破噠。當然，看得多聽得多被罵得多了，我在心態上也有了更大的突破，目前已經穩如老狗嘿嘿。
畢竟千人前面，同一段劇情，有人看得熱血沸騰，有人覺得極其無聊，有人讚嘆細節，有人大罵水貨，有人悲怒交加，有人心無波瀾……眾口難調嘛~ε=(′ο｀*)))唉。就好像有人愛極了女主恨死了男主，有人卻特別愛男主特別恨女主……
這本書關於未來我還是埋了一些小小伏筆的，比如曾經提過的太空飛行器墜毀，比如別的國家還沒露面，比如基地集團之間的紛爭，比如危險的水生生物區，比如趙鵬念念不忘的通往大海的歸途……
但因為這本是以莫曉為主線視角講的故事，我初心是想講一講末日下的友情、親情、愛情，自私或犧牲，惡與善、生與死的探索與家國大義，從一個普通小人物出發，到一群普通小人物不斷經歷成長的故事……
寫到這裡原定主線已經基本講完了，所以就講到天眼就收尾吧。
也許未來他們會發展得更好，這座基地的文明得到了很好的延續，當然離不開他們這群初代人的努力。也許未來會有人走出去，在廢土之上，用雙腳丈量生存的邊界。也許又會有茹毛飲血的人走進來，以為自己尋到了失落的文明……鐺鐺鐺鐺，歡迎收看廢土篇！??ヽ(°▽°)ノ?（噗別當真，我開玩笑的）
嘛，都是後話啦。總之呢，關於這群各不相同，平凡而努力的人們的故事我就講到這兒啦。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感謝大家一起陪同的這趟末日之旅。還是那句話，江湖不老，咱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