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關小雅回家後,老太太邀請強子進家裡坐坐,她對強子的印象,似乎總是停留在三十多年前的樣子,那時候小伙子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阿姨,您最近還好吧?」
強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一邊跟老太太說話。
「好好好,就是最近有點咳嗽,覺得有點胸悶氣短的感覺,這才給小雅打電話了,我那個兒子你知道的,從上次那件事之後,我就跟他斷了母子聯繫了……咳……咳咳!」
老太太說著又咳嗽起來,仿佛有種上不來氣的感覺,強子皺眉道。
「哎吆……老太太這情況不太妙啊,怎麼這麼嚴重了?」
關小雅有點慌神:「我幾天沒回來,也不清楚啊,要不現在就去醫院吧?」
強子點頭:「那你收拾一下,給老太太帶點衣服,這情況恐怕得住院治療呢!」
「沒那麼嚴重吧,還要住院治療?」
老太太止住咳嗽說道。
「年齡大了,還是不要大意的好,也怪我最近農莊有點忙,沒讓小雅回來,咱們這就出發。」
縣醫院的急診室里,大夫看著老太太的CT片子皺眉道:「老太太咳嗽多久了?」
關小雅面露愧疚,她還真的不清楚老太太咳嗽了多久。
這恐怕也是大多數做子女的無奈,老人有個小病小災的都瞞著不說,等到小病拖成了大病,這才送醫院就醫,往往就耽擱了最佳的治療時間。
「大概三四個月了吧!」
老太太回答。
「你怎麼不早說呢!」
關小雅埋怨道。
「有沒有咳血的現象?」
醫生問道。
「偶爾有。」
關小雅的臉色大變,老太太可沒有跟自己說過咳血的事情。
「根據片子來看,肺部已經出現空洞,十有八九是肺結核,你們今晚就先住下吧,正好傳染科有空床位,明天再做進一步檢查,如果確診是結核的話,家人全部做個排查,尤其是老人,這種病具有較高的傳染性。」
關小雅看向強子,肺結核現如今不算啥大病,積極治療的話治癒率很高,但是其傳染性絕對不可小覷,尤其是老人抵抗力低下,很容易被傳染。
「沒事,明天確診了安排家人都做個排查,不算多大事,幾個小時就出結果了,尤其是你,最近陪護的話,記得戴上口罩,小心無大錯。」
強子安慰道。
大夫聽到這話點頭讚許:「嗯嗯,你說的很對,看樣子懂些傳染知識,結核排查很簡單,皮膚試劑就能診斷。
也不必驚慌失措,從發現利福平之後,結核病就不是什麼要命的疾病了,心態放好,積極治療就行了。
好了,這是住院單,拿著去繳費吧,護士會幫你們安排好床位的。」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就被確診肺結核,正好下雪沒事,強子就安排農莊所有人都去醫院做了個檢查,包括自己的父母以及孫子,因為關小雅若是被傳染,那麼這些跟她接觸的人就很有可能也被傳染。
檢查結果下午就出來了,萬幸所有人都是陰性,沒有被傳染,這也是關小雅最近幾個月都在農莊忙活,回家也是在晚上,跟老太太接觸不多的原因。
「你們可以放心,結核病只有在沒被發現時才會傳染,一旦確診,大家知道防範就不會傳染了,家屬不必太擔心了,交給我們你們大可以放心,而且治療結核病是免費的,我們醫院有專門的治療專家全程跟蹤治療呢!」
接診的大夫很有耐心的給關小雅講解,因為是傳染疾病,醫院根本不允許家屬陪護,所以關小雅也被拒之門外。
大雪後的第三天,農莊繼續營業接待顧客,之前推掉訂單的客人再次訂單,以至於這天五個包廂都定了出去。
因為醫院不要陪護,關小雅就繼續回來上班,她的擀麵手藝非常過硬,農莊的哨子面沒她還真的不行呢!
於是她每天忙完後才會由強子開車送去醫院,看望一下治療的母親。結核病是國家重點關注的傳染病之一,全程治療醫藥費都是報銷的,根本不需要關小雅擔心。
眨眼就到了農曆十一月底了,明天就是臘月初一,距離妞妞的出閣儀式就剩了五天。
這天罕見的沒有一桌訂單,晚上吃完飯後,強子跟關小雅一起回家,坐在壁爐前喝茶聊天,窗外天寒地凍,屋裡溫暖如春,強子爸媽也坐在這裡閒聊。
「今天怎麼這麼早收拾完了?」
強子爸問道,以往他們忙完了都是十點左右,今天還不到八點呢!
「明天沒飯,不用漲發東西,自然就回來早了。」
強子一邊沏茶一邊回答老爸的問話。
「哦……這說話就到了臘月了,妞妞的事安排的咋樣了?」
強子媽問道。
「沒啥準備的,跟佳旭那時候一樣,十桌酒席不用費啥心思。」
「唉……要不然明天咱們去一趟輕工吧,給妞妞把一些小東西準備一下,反正明天沒有啥事,順便再去趟瓜果批發市場,把水果乾果買一下。」
關小雅提議道。
「就是的,有些小東西縣城沒有,你就跟小雅去一趟西京,哪裡東西又好又便宜呢!」
強子媽攛掇道,兒子喪偶之後,老太太看著他形單影隻心裡不是滋味,沒有女人的家是不完整的,想想兒子回家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床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是個做娘的恐怕心裡都不是滋味。
關小雅在三十多年前都能夠入了老太太的眼,現在自然也問題不大,雖然對於之前她背叛兒子頗有微詞,但是那種怨恨早就在時光的洗禮中被淡化掉了,正如同她淡忘武娜娜比兒子大七八歲的年齡差距一樣。
強子爸看了一眼老伴,似乎對她的轉變有點愕然,以前的老伴對關小雅是頗有微詞的,前些年見了面也是愛搭不理,也是最近才開始主動搭理她的,從兒媳婦離世後,就突然變得熱心起來,哪種司馬昭之心簡直太明顯了。
「唉……!」
老爺子嘆了口氣,然而接下來就後悔了。
「你唉啥呢,對我有意見嗎,還是我說的不對了,咱們就妞妞一個孫女,你不上心嗎?」
老爺子唯唯諾諾:「沒沒沒,我哪有意見,你說的太對了,就是得趕緊抽空去買,這眼瞅著就沒日子了。」
強子一臉蒙圈,老爺子跟老太太這是唱雙簧呢!
第二天一大早,強子開車前往西京的輕工業批發市場,旁邊坐著關小雅,以前這個位置總是武娜娜的專屬,現在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經過某城中村的時候,強子下車買了些水果飲料放在車上。
「買這些幹嘛?」
「去輕工市場經過廖叔家,進去坐坐,這是我的大貴人之一,就像以前的龔校長哪樣!」
說起龔長河,強子的心又回到三十多年的歲月,那時候他在校辦工廠做員工餐,關小雅也是那時候認識的,對於兩個人的邂逅,龔長河早就隱晦的給出過結論,但是強子當時處在熱戀中,就每當回事,最終被愛情拋棄。
人生的事情有時候說不明白,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失去了初戀,卻迎來了自己真正的愛人,從此人生像是開掛了一樣,從練攤到開店,最終積累起自己的財富,其中披荊斬棘、艱苦奮鬥,有心酸,也有歡樂,人生過得冷暖自知、充實無比。
「哪個龔校長?」
關小雅對龔長河只有幾面之緣,印象並不是很深,如今幾十年過去,早就記不起龔長河何許人也了。
「以前咱們打工的哪個學校校長,後來在西京辦補習班的哪個,還記得那次我們挖老鴉柿的事情嗎?」
說起這個關小雅自然有印象,那排老鴉柿現在還好端端的長在『忘憂谷』的谷底。當然了,想到這個,她也不自然的想起那時候兩個人的熱戀,兩個人走過山間溪流的一幕幕,曾經的海誓山盟被自己像破爛一樣丟棄在哪個昏黃的路燈下。
想到這裡,關小雅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哥……你還怪我嗎?」
強子搖了搖頭:「事情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了,誰都有選擇錯誤的時候,你嫂子說了,你用了半輩子為自己的錯誤買單,早就彌補了曾經的錯誤了,而且我從來沒有埋怨過你,要不然也不會有以後的交集。」
「其實我們感覺到,以前阿姨挺恨我的,可能是忘憂谷的時候,才重新放下芥蒂原諒我了。」
每當說起以前的事,關小雅就有些不太自然,畢竟她有過不太光彩的經歷,但是那個時候的她別無選擇,一個被拋棄的女人,要獨子扶養一個有心臟病的孩子,其中的艱難也許只有自己知道吧!
強子拍了拍她的手:「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記得龔校長說過,過去只是一種人生經歷,而不是包袱,你總是背著包袱趕路,怎麼能活的輕鬆呢!」
兩個人說話間,廖建國的家就到了,幾十年過去,曾經的村子早就不復存在了,不過他們家因為靠著一處古蹟,幸而保存了下來,有好些年廖建國一家都不在這住了,現在老了又搬了回來。
「到了,我先給廖叔打個電話,看看人在不在。」
強子說著拿出電話,給廖建國打了個電話。
「掛了掛了,我看見你的車了。」
電話里廖建國說道,強子看了看後視鏡,發現廖建國正從車子後邊走過來。
「你這個大忙人怎麼來了,今天沒生意嗎?」
廖建國趴在車門子上問道。
「呵呵……廖叔,蓮姨沒在嗎,我是去輕工給妞妞置辦嫁妝的,路過你這裡,準備去看看你的。」
「那還等什麼呢,下車啊!」
於是兩個人下車,強子從後備箱拿出水果飲料提著,就進了廖建國家裡。
這附近是A級商圈,以前租住戶很多,廖家老宅一再加高,現在已經是九層了,最上邊四層都是鋼結構。
進門後還是老樣子,靠近右手邊是強子以前練攤時租住的地方,一切還是老樣子。
強子跟武娜娜在這裡住了兩三年,每天下午他們會騎著三輪車回來,然後在房間裡切配第二天的小料,武娜娜總是一屁股坐在哪張鐵架子床上,一邊看強子忙碌,一邊陪著他聊天。
那時候成天忙碌,兩個人沒有別的心思,就想著練攤掙錢,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飯館,生活總在忙碌間達成一個又一個小目標。
看著強子站在門口愣神,廖建國看出來,強子這是睹物思人了,哪間房子雖小,卻能夠裝下兩個心懷夢想的人。
可以說廖建國的這間租住房,是強子生意的起步點,他和武娜娜就是在這裡走上夢想的康莊大道。
關小雅知道哪間房子,不過她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幾十年過去,曾經的瓷磚因為脫落,早就換成了真石漆噴塗,也許還是第幾次了,當初的模樣早就看不出來了。
「真是有百年的物,沒有百年的人啊!」
強子嘆息一聲,跟著廖建國回到客廳,蓮姨看到是強子來了,高興的準備沏茶,不過被強子擋住。
「不用忙活了蓮姨,我們坐一會就走了,今天要給妞妞去輕工買些小東西,這眼瞅著日子就到了。」
「家裡啥都準備好了吧?」
蓮姨拉著強子的手坐下問道。
「嫁閨女這事,我沒打算大張旗鼓弄,最近幾年家裡的事情就沒斷過,份子錢人都隨不過來了,現在實在農村住,有時候閒話多的能淹死人呢!」
強子笑道。
「呵呵呵,農村人就是眼皮子淺,根本不算帳,就知道自己掏了一百塊錢份子錢,卻不想一家人吃狗餵的好幾天,人家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嗎?」
蓮姨的娘家也是農村,自然清楚農村過事的細節。
「對了,我們這裡馬上也要拆遷了,以後就沒有老宅嘍!」
廖建國指著自家的院子說道。
「不是說劃到古蹟範圍了嗎,怎麼也要拆遷呢,不保護了?」
「嗨……一會一個政策,誰搞的清楚,拆就拆吧,我跟你姨也老了,隨便有塊地方住就行了。」
廖建國本身就是退休工人,家裡好幾套房產,根本不是缺錢的人,所以對拆遷並不怎麼上心,也許到了他們這個年紀,一切都看的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