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駱第一次見她,有多熱情,現在語氣就有多冷淡。
她的目光落在門口同樣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身上,許是自己冷淡的回應,刺痛到了她,她眼底閃過詫異,和落寞。
沈落瘦高瘦高的,身上一件寬鬆的條紋病號服,都能穿出不一樣的氣質和韻味。一頭黑長直,如墨般的長髮,披散在沈落的肩頭。
唐駱注意到她手上提著補品。原來言墨塵喜歡這種調調的女孩子,優雅,淑女,豪門乖乖女,可她不是這樣的,她骨子裡離經叛道。
她不要和沈落一樣,不要成為別人的影子!
「嫂子,我只是很關心你——」沈落委屈地抿唇。
唐駱本是壓制著怒氣的,但看到沈落這麼不知進退,無視她的拒絕,多年來的修養盡數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不需要!」
「落落,你來了,怎麼不進去?」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唐駱看到言墨塵過來了。
沈落尷尬的看著言墨塵;「我想來看看嫂子的。」
「要聊天出去聊。」唐駱抓起一個抱枕,扔了過來。
言墨塵護住了沈落,枕頭砸在了他的俊臉上,又滾落到地上。唐駱攥著被褥的手指,緊了又緊,原來他喜歡一個人,維護一個人,是這樣子的啊。
「哥,我先回去了。這些補品是我和顧輕延的一點心意。祝嫂子早點好起來。到時候我們一起玩兒啊。」沈落打了個圓場,轉身要走。
言墨塵說:「我送你。」
沈落正要說不用,就聽到唐駱嗤笑;「把東西拿走。你不拿走,我也扔垃圾桶。」
這話一出,除了唐駱,都很尷尬,沈落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被針對。她不讓言墨塵送,言墨塵還是執意去送她。
兩人向走廊走去,言墨塵看向沈落時,琥珀色的瞳孔,滿是愧疚;「她流產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別生她的氣。」
「流產了?怎麼搞得?」沈落吃驚的看著他。
言墨塵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這事說來就話長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需要我們做什麼嗎?」沈落好心的問。
言墨塵沒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電梯口,伸手摁了電梯下行鍵,沈落住五樓,唐駱住十樓的。
電梯馬上要到了,言墨塵突然開口;「等著吃你哥的喜酒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插手。」
「你們要結婚了嗎?」
「嗯。我有這方面的打算。」
「嫂子知道嗎?」
「還沒告訴她。不知道她知道了,會不會高興。」
「肯定會高興的。嫂子那麼喜歡你,嫁給喜歡的人,多好。電梯來了,我走了。你好好哄哄她。」沈落隨著電梯門打開,拎著補品進了電梯。雖然那位唐小姐剛剛態度很不禮貌,但看在她是言墨塵即將結婚的對象,又沒了孩子,沈落也就不計較了。
將心比心,她若是那位唐小姐,或許也會脾氣不好。
唐駱看到言墨塵回來了,冷冷的嗤笑。
幾天不見,他許是沒休息好,白皙的眼皮下透著黑眼圈,但絲毫不影響他帥氣的五官,矜貴的氣質。
今天的言墨塵,並沒穿商務西裝,而是很休閒的白T恤,搭配簡簡單單的破洞長款牛仔褲,黑色運動鞋。
他原本梳上去的劉海,也覆蓋下來,軟軟的,趴趴的蓋住光潔額頭。一雙桃花眼,高挺的鼻樑,抿成直線的薄唇。
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今天陽光很好,從窗外照在他身上。暈染出暖黃的光暈。
他扯動唇角,笑的一塵不染,乾淨明朗,如春風朗月。這樣的笑容,是她曾經最喜歡的,可現在,卻覺得諷刺。笑的再乾淨,內里都是髒的,自私的。
可沒人知道,言墨塵能這麼笑,是背負多大的心理負擔。
她的視線,只短暫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鐘,就冷冷淡淡的轉移了。
「來幫你的心上人打抱不平來了?」說出來的話,也是尖銳至極。
言墨塵笑容瞬間僵硬,笑不出來了,這樣的唐悅,他第一次見。如果是以前,他聽到她這樣說,他會讓她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可想到她孩子沒了,她出事的地點,還是言家莊園。哪怕她摔倒,和他沒有直接關係,他也沒拉住她。
她變成這樣,不能生育,他難逃其責。
略微的不適,瞬間減輕。擰著的眉頭,一點一點的舒展。
他拿起桌面上的蘋果,刀子,削皮。還不忘關心她:「最近身體怎麼樣?」
『……』唐駱坐在病床上,看都沒看他一眼。
「身體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如果不想告訴我,也得告訴醫生。別傻乎乎的,為了跟我慪氣,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他又開口了。
唐駱聽到這些關心,莫名的煩躁:「我的身體,跟你無關。」
削蘋果的手,瞬間頓了下,如果是出事前,她有這樣的覺悟,他會很欣慰,高興的。可現在,他心底泛著酸澀,和微微的疼痛。
「這次是我的錯。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是嗎?你想怎麼處理?」唐駱突然抬了眼,嘲諷地看著他。
他也抬了頭,對上她的視線,她那眼神像是說,你吹吧,我都聽著的。
「唐悅,等你身體養好。我們結婚吧。」
說這話的時候,唐駱從他眼裡看到的是憐惜,愧疚,同情。結婚?
多美好的字眼,他是打算把他的婚姻,彌補給她?婚姻在他眼裡,是一樁交易?
沒有感情,怎麼能結婚。
她為了等他這句結婚,付出了這麼多代價。命運就是這樣可笑的,她想要的時候,他不屑一顧,不珍惜。
他想給了,她又覺得食之無味。
「結婚?」唐悅挽起唇角,嘲弄的反問。
言墨塵在她臉上沒看到一點欣喜,他以為她不信,又說;「沒錯。我們結婚。如果你不信,可以提條件。能滿足你的,我都會滿足。」
唐悅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等你身體好了,我會陪你回娘家,親自跟岳父岳母談結婚的事。」
「言墨塵,你並不愛我。」唐駱提醒他。
他呼了口氣,凝視著她:「感情可以培養的。我是個很念舊的人,只要你在我身邊留的時間足夠長,我會習慣你的。我私生活很乾淨,這麼多年,也只有過你一個女人。以前是只有,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唐悅,給我次贖罪的機會,我會成為一位合格的,盡職盡責的好丈夫。」
「贖罪?」她挽起唇角,明明在笑,眼底卻是憂傷。
「是。贖罪。我必須對你負責。」
「可我不能生孩子了。言家會願意?」她好笑的問。
言墨塵想了想,保證道:「孩子不重要。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才重要。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就陪你治病。」
「治不好呢?」
「治不好也沒關係,可以領養的。唐小姐,我是認真的。你好好考慮考慮。嫁給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唐悅聽著他的笑,白皙的眼尾,突然紅了。她嘲諷的勾唇,笑的心酸,笑的眼淚簌簌下落。
「我不會嫌棄你的家世。你不能生孩子。我會尊重你,愛你,護你。言家的事,不用操心。交給我。」言墨塵以為她很感動,他抬手,想幫她擦眼淚。
她卻避開了,嘲弄的笑著,淚眼朦朧:「言墨塵。」
「我在。」他沉聲道。
她笑了下,看起來像支離破碎的瓷娃娃;「你太自戀了。太自大了。太有優越感了。是不是覺得我會很感謝你剛剛那番話?收留我,讓我麻雀變鳳凰?」
「在我面前,不必自卑敏感。」他說的是真的,既然決定娶她,贖罪,就不會看不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