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山峰不斷倒退,形成一片片翻湧的地脈波浪;乾枯,光禿的樹幹纏繞成一團。
只有遠處染紅深冬的朝霞能給人一點溫暖的感覺,卻也吝嗇著外泄的陽光,匆忙墜入地平線。
「哈啊啊啊啊啊啊…」
火車車廂內,後排車座上一個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男人疲倦的打了個哈欠,褪下羽絨服放在一旁,摘下了臉上的口罩。
好吧,或許這張臉還有點辨識度,因為他丑的有點特別。
兩個看著不像很想跟著主人起床上班的小眯眯眼流露出疲倦的目光,略高的顴骨旁還有一道輕微的疤痕,普通的鼻樑上架著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鏡,以及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嘴。
當一個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那麼他就不再普通了…對不對?
好吧這是自欺欺人,這就是個扔人堆里找不到的傢伙。
「這大早上六點的車真是要人老命了,也就是沒啥人。」
躺在火車褪色的藍色椅套上,男人一頭倒向自己疊成枕頭的羽絨服……然後被裡面的充電寶狠狠的硌了一下。
嘶,那一定很痛。
捂著疼痛的腦袋瓜,掏出裡面發熱的手機和充電寶都完好無損,這才敢緩慢的躺下。
窗外的景色繼續呼嘯而過,山野農家的炊煙伴隨著冬日升起,讓這淒涼的景色添了一絲人情味。
被陽光和暖氣烤醒的李驚棠迷了馬登(北方方言,迷糊的意思)的從藍色座椅上坐起身子看向窗外。
「要到了啊…」伸個懶腰,揉揉眼角,眼屎依舊堅挺的掛在上面。
無視掉對面大媽脫掉鞋子放在暖氣上散發出恐怖氣味的泛黃白襪雙腳…
擦,沒法無視,說實話有點想報警。
當年某內瓦公約還不允許使用毒氣呢,這也太違規了。
社恐的他還不太敢直接說,拉不下來那個臉,甚至會被罵多管閒事。
大學生是這樣從心的。
翻了翻白眼,李驚棠只能忍氣吞聲的拿起手機看起了小說。
冰冷刺骨的現實世界沒有希望,只有甜甜的戀愛小說能拯救他。
這時鄰桌的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腳下。
「小伙子身份證掉了。」
李驚棠一驚,看向腳下。
一張撲克牌里的大王。
拿起來給對方展示了一下,極力的表明自己不是joker。
對方撓了撓頭,說了聲抱歉。
某人陷入沉思,那張卡牌在手上不斷反轉
沒有什麼火車上的美女逃婚,也沒有什麼離譜的脫軌事件,只有吵鬧的小孩哭鬧和大哥大姐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以及自己失敗的前半生,考研失利,女友跑路,父母勒令歸鄉。
乾燥的車廂加上嘈雜的噪音屬實讓本就煩躁不已的心境更加迷茫。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吵鬧。
李驚棠深呼吸了一口被對面大姐污染的空氣,驀然想起還有這樣一個移動的生化武器後,慶幸了自己的鼻炎終於有用武之地的同時又被那餘味熏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沒辦法,繼續忍氣吞聲的起身,走向車廂連接處的吸菸區。
點燃一根煙,看著眼前覆蓋整個窗戶的冰花,玩心大起的李驚棠開始畫起了笑臉。
或許那個小時候意氣風發還帶點中二的自己也會這麼做,現在的他也以為這樣就能和小時候一樣快樂。
把煙叼在嘴裡,兩根手指點出倆眼睛,準備一筆勾勒出一條完美弧線當嘴的時候發現手指餘溫不足,正如他的手機餘額。
窮鬼有被cue到謝謝。
呲了呲牙,對著冰涼的指尖哈出一口氣,一筆落下。
看著眼前有些斜歪的笑臉,嘴巴中間甚至還斷了一點點。
畫作的主人撇了下嘴以示無奈。
好吧,不是事事都能如人願的,又不是你的微信名叫心如人願就行。
李驚棠如此安慰自己備受打擊的小心靈,把抽完的菸蒂狠狠的按在滅煙處的盒蓋上,似乎在發泄情緒。
「啪」的醫一聲,盒蓋關上,李驚棠朝座位走去。
他沒注意到,剛剛路過的廁所門在他走後「咔噠」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身材苗條,戴著口罩的長髮女人。
女人注視著李驚棠離去的背影,眼中閃爍出微不可察的藍光。
死死盯著那個隱匿於乘客的男子。
然後一晃神就跟丟了,直到打開熱成像,那裡的高亮人像是那麼明顯。
如同漫長冬夜裡燃燒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