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慧妃錦嬪她們震驚的溫柔,溫窈一點兒也沒察覺到。
相反,她甚至覺得容翦特別龜毛,特別不好伺候。
不過今兒,倒是改變了一些她對他固有的看法。
也沒有書上說的那麼嚴苛。
書?
什麼書?
進宮前,她還看過朕的傳書?
容翦剛動了個念頭,就被烏央央進來請安的一眾嬪妃擾了興致。
看著跪了一地的嬪妃,容翦眉心動了動。
大半夜不睡覺,都往這裡跑著幹什麼?
太閒了嗎?
慧妃行了個禮,道:「臣妾聽聞溫妹妹身體不適,特意過來看看,沒想到皇上也在,想來有皇上庇護,溫妹妹定然很快就能痊癒了。」
錦嬪不甘示弱:「溫妹妹現在怎麼樣了,可曾好些?
妹妹年紀小,可要好生養著,切不可疏忽大意。」
一眾人七嘴八舌,關心的,旁敲側擊打聽的,明里暗裡試探皇上態度的,聽得容翦臉色越來越沉啊。
『天啊,這麼晚了,她們怎麼還不走?
』
嘈雜聲中,容翦又聽到了那個拖著長調子的軟糯聲。
『她們都不困的嗎?
可我很困了啊,到底什麼時候走啊,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啊……』
看著使勁眨眼睛,要把眼睛睜大一點兒的溫窈,容翦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殿內霎時間一靜。
交談聲和各式心聲,全沒了。
溫窈困得不行,本就是在強打著精神,是以並沒有聽清容翦這聲笑,除了她,別的嬪妃都懵了,心裡的各種心思也跟著一頓。
一片死寂中,那道拖著長長調子的軟糯嗓音還在繼續:
『啊,怎麼都不說話了,沒話說了就趕緊走罷,還要我一個病號強撐陪聊啊……』
容翦沒管那些目瞪口呆的妃嬪們,撩了下衣擺,起身:「夜深了,都回宮罷。」
說完,他抬腳,直接朝外走。
眾人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安順喊了一聲『皇上起駕』,才回過神來,忙跪下行禮恭送。
溫窈是被同樣震驚中的秋文和竹星扶著行的這個禮。
雖然很不標準,但好在容翦已經出了寢殿,沒看到。
直到容翦的御駕走遠了,一眾妃嬪才堪堪回過神來起身。
這一晚,驚嚇太過,再加上夜確實深了,眾人也都沒再多留,簡單囑咐溫窈好好養身子,就都散了。
殿內終於再次恢復了平靜,溫窈終於鬆了口氣,全身脫力一樣躺在床上:「終於可以睡覺了……南巧,你也回去躺著罷,等會兒別忘了把藥吃了。」
她半眯著眼,聽到一聲抽泣,頭都沒抬就對南巧說:「哭什麼啊,多大人了,快回去躺著去,這樣才能快點好起來。」
南巧哽咽著嗯了一聲,就被竹星強硬地攙扶回房間去了。
「主子用些參湯嗎?」
秋文送了眾人,回來問溫窈。
溫窈擺了擺手:「不了。」
太困了,也不知道給她吃得是什麼藥,明明白天已經睡了大半天了,這會兒又困了。
秋文想了想,主子興許是吃藥吃得沒胃口,剛醒時用了燕窩,還喝了一些藥膳,便沒再勸。
她睡得迷迷糊糊,想起來什麼:「剛剛皇上和各位娘娘都沒走的時候,我好像聽到誰笑了一聲,是有什麼好笑的是嗎,還是我太困了,聽錯了……」
她話沒說完,就沒了聲,直接睡過去了。
秋文看著睡得一臉安詳的溫窈,神色有些複雜。
剛剛皇上笑了。
別說各宮的娘娘了,就是她打從皇上為皇子時就在皇子府伺候,都沒聽過皇上笑,當然也沒聽誰說過皇上會笑。
今天她才知道,原來皇上是會笑的。
可,皇上剛剛為什麼笑,她就不知道了。
主子這會兒又睡了,她也沒法問主子知不知道,不過看剛剛各宮娘娘驚訝的神色,主子才剛進宮沒幾天,估計更不可能知道了。
藥煎好後,溫窈被喊醒,迷迷糊糊喝了藥,倒頭就又睡著了。
她睡得安穩又深沉,卻不知道,整個皇宮今夜都沒幾個人睡得著。
被皇上那一笑震驚到的眾妃嬪,一路吹著夜風回到宮裡,都還沒能緩過神來。
對於她們這些日日關注著皇上的妃嬪而言,這一笑對她們的震撼是最大的。
這震撼已經超過了,皇上深夜落鑰後親自去看望突然急症的溫才人這件事。
今兒出人意料的事太多,就連慧妃回到華陽宮,都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娘娘……」蘭兮看主子還沒回神,便又喊了一聲。
慧妃眼神漸漸凌厲:「剛剛,皇上笑了?」
蘭兮點頭:「是,您都問了五遍了。」
慧妃擰眉咬唇,仔細回憶剛剛在長信宮的細節。
可她來來回回想了許多遍,也想不出,皇上到底是因何發笑。
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新進宮的溫才人。
哪怕她當時並沒有說話,只是在床上歪著。
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氣。
怕就是溫才人了。
她們這些人在宮裡這麼多年,哪怕見皇上次數少,可加起來也比溫才人這個剛進宮的見皇上次數多,皇上什麼時候對誰笑過了?
雖然不想承認,嫉妒心也越來越濃,可事實就是事實。
「娘娘,」蘭兮見主子臉色越來越不好,寬慰道:「許是皇上想到了什麼趣事。」
慧妃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末了,她道:「興許罷。」
慧妃還穩得住,錦嬪就比她沉不住氣一些,她沒回宮,臉上就染了冰霜,但到底掌宮這麼多年,還穩得住。
有些人就穩不住了,江婕妤回宮就摔了一個青瓷盞。
好容易都寬了心,準備就寢,就又傳來皇上連夜宣了楊太醫詢問溫才人病情的消息。
這一下,所有人都沒了睡意。
滿宮裡,除了長信宮和漪瀾殿,沒有一處安睡的。
包括容翦的承乾宮。
楊平峪似是猜到皇上定然會有此一問,一道了承乾宮便和盤托出:「溫才人病情無礙,只要好生將養些日子,便會痊癒,就是溫才人身邊那個叫南巧的宮女,從脈象上看,像是中毒。」
「中毒?」
楊平峪篤定道:「是。」
容翦面沉如水:「溫才人可有中毒?」
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楊平峪一怔,忙回道:「微臣才疏學淺,並未從溫才人脈象中診出中毒之狀。」
在長信宮,皇上喊了南巧出來,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她面色不太對勁,後來皇上又讓他診脈,他便留了個心眼,沒有當場說出實情。
可看溫才人和長信宮眾人的反應,包括南巧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中毒了。
一個宮女中毒,這就很蹊蹺了。
更蹊蹺的是,而且這毒並不致命,發現的早便可治癒。
但因為此毒也常做藥用,他也不清楚,南巧到底是服藥不慎中毒,還是被下了毒。
不過看南巧面色和脈象,應當是被下毒了。
容翦:「什麼毒?」
楊平峪:「毛地黃,中毒不深,吃幾劑藥便能好了。」
「嗯。」
容翦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帝王這種態度,都不用多交代,楊平峪也不敢出去亂說什麼。
承乾宮的太監打著燈籠送他回太醫院的路上,楊平峪心想,就衝著皇上先問溫才人中沒中毒這一句話,他也得謹慎照料溫才人,萬萬不能出了岔子。
楊平峪一走,容翦就把陳典找來了。
安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跟了皇上這麼多年,又是召見楊太醫又是召見陳大人,想來是溫才人這一病有蹊蹺。
他看了眼懸在夜幕的半輪明月,扯起嘴角笑了笑,終於有個人能牽動皇上心神了,外族就外族罷,總比一直孤家寡人要好。
**
溫窈是在第二天傍晚才知道這件事的。
「皇上笑了?」
溫窈剛醒來,精神好了些許,但睡意還未全消,聽到竹星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竹星看著她這反應,想了想說道:「當時,其他各宮主子的反應,也是這樣,和您一樣!」
溫窈:「……」
她乾巴巴吞咽了下:「皇上因為什麼笑啊?」
就容翦那張臉,他要是笑出聲來,她都不敢想像,那得多嚇人?
竹星擰著眉頭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說完,她又仔細想了想:「當時,各宮娘娘都在關心主子的身體,還給出了好些養身體的法子,說著說著,皇上就笑了。」
溫窈:「……」這更詭異了。
「然後呢?」
她澀聲追問道。
「然後?」
竹星道:「然後皇上就說夜深了,都回宮罷,就走了,皇上走後,各宮的娘娘也都走了……」
說到這裡,她朝外面看了看,然後湊到溫窈耳邊,小小聲說:「她們走的時候,都還是一臉呆滯,特別奇怪。」
溫窈看著傻白甜一樣的竹星,欲言又止,奇怪的不是各宮的妃嬪,奇怪的是容翦。
她一臉茫然,一旁的竹星卻開心地不行,眼睛都笑眯了起來:「不過主子也不用擔心,昨夜皇上從咱們宮裡走後,就召見了太醫,親自詢問您的病情,現在滿宮裡都知道,皇上特別看重您,我聽采玉說,皇上還從沒對宮裡哪位娘娘這樣用心呢……」
溫窈:「………」
她張了張嘴,有些無力地看著開心地像個傻子一樣的竹星。
你家主子現在都成活靶子了,你還開心呢!
她無力地擺了擺手,讓竹星別說了。
「而且,我還聽……主子!」
一看溫窈臉色都不好了,竹星忙扶著她:「您怎麼了?
哪裡不舒服,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我、我這就去請太醫……」
溫窈死死抓住她:「不用!」
竹星一臉茫然。
溫窈擰著眉頭:「沒事的,你少說兩句,吵得我頭暈。」
竹星:「……哦。」
劫後餘生的欣喜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成了眾矢之的,溫窈簡直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南巧呢,她怎麼樣了?」
竹星立刻眉開眼笑:「她已經好了!楊太醫親自開的藥!今天已經能下地,胃口也不錯!」
總算有個好消息了,溫窈點了點頭。
竹星只是反應有些遲鈍,並不是愚笨,她看溫窈臉色不好,遲疑片刻,問道:「主子,您是不是不開心?」
溫窈想了想,臉色緩和了些。
這才是個開頭而已,興許容翦只是顧忌著她是沙利求和送來的人所以才會對她多加關注……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真要顧及著和沙利的兩國交情,原主也不會在入宮第三日就被賜死了,還是當庭杖斃,擺明了容翦根本就不把兩國所謂的合約當回事,又怎麼可能因為這個對她另眼相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才不信容翦此舉別無用意呢!
「今兒宮裡可有什麼動靜?」
溫窈沉吟片刻,問竹星。
竹星茫然地搖頭:「沒有什麼動靜啊……不過,主子,你說的動靜,是指什麼啊?」
溫窈梗了下:「就比如說,有沒有什麼傳聞,各宮的主子,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
竹星繼續搖頭:「那倒沒有,就是聽小元子說,今兒宮裡特別安靜,安靜得有點奇怪,他還說,往日裡,都會去御花園逛一逛的慧妃娘娘今兒都沒出華陽宮。」
溫窈:「……」這還叫沒動靜?
對竹星這樣沒心機的,溫窈本來也不抱太大指望,只希望南巧是個機靈能幹的,要不然她一帶二,根本帶不動。
提心弔膽了四五日,雖然各宮每日會遣人來探望她的病情,態度相較於賞春宴那日都有了些微不同,但好在,容翦再沒有來過長信宮。
她打眼瞧著,滿宮裡的宮人包括竹星在內,都歡天喜地,期待著他們主子得寵,只有她這個當事人滿心的拒絕。
開頭雖然詭異,但幸好,結果還不錯。
尤其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身體漸漸康復,容翦也沒來後宮,更沒有再召見太醫詢問,好似之前的關心看重都沒發生過一樣,後宮又漸漸恢復了平靜。
當然,看她笑話的也不少。
雖然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什麼,可背地裡別人說幾嘴,她也管不住,更懶得管。
說就說唄,她又不會掉塊肉。
風平浪靜的這幾日,更加堅定了溫窈要遠離容翦,遠離後宮眾人的心。
可到底該怎麼才能遠離呢?
這日午後,溫窈用過午飯,坐在花廳的廊下,瞧著竹星和南巧在合力移植一株茉莉花。
兩人一邊幹活一邊交談。
南巧:「咱們長信宮,寬敞是寬敞,就是花草太少了。」
竹星:「我也覺得,其實這塊地空著怪空曠的,可以多移植些花花草草,既漂亮,又不覺得單調,豈不是很好?」
采玉捧著茶從兩人身邊經過,笑著道:「南巧姐姐和竹星姐姐是打算做花匠麼,這一大片都種上,可是要好些日子忙活呢。」
竹星笑著回她一句:「我就愛種些花花草草,主子也很喜歡呢,要是能再種點菜就好了,以前在家的時候……」
她話沒沒說完,就被南巧拍了下。
竹星吐了吐舌頭,把種菜揭了過去,繼續說種花花草草的事,還朝秋文詢問,哪裡可以移植些花草來。
起初溫窈也覺得竹星是在宮裡悶得無聊了,沒太在意,便閉上眼打算眯一會兒,還沒睡著,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
對啊!
她睜開眼,直接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突然的舉動把正在小聲商量著種些什麼花怎麼種的竹星和南巧嚇了一跳。
「主子?」
竹星扔了手裡的鏟子,跑了過來:「怎麼了?
可是身體不舒服?」
她現在對主子的身體可擔心了,生怕再像之前似的,不小心就在床上躺了那麼多天。
其實她不知道,溫窈之所以病了那麼久臥床那麼多天,是因為心裡壓著事,故意裝的,想看看她生病時,宮裡會是個什麼反應。
現在看,結果還不錯。
不過她不能再這麼被動下去了。
上次可以說是意外,可容翦喜怒無常,保不准還會有下一次,她還是儘早打算比較穩妥。
「更衣,」她對竹星說:「我要去華陽宮。」
竹星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跑去洗了手上泥土,過來伺候她更衣梳妝。
「這個時辰去華陽宮,」南巧想得比竹星多一些,一邊幫她梳頭,一邊問:「主子可是找慧妃娘娘有事?」
溫窈沉默片刻,還是把自己的打算給南巧和竹星說了。
有些事不說不行,而且她們兩個是她最親近的人,在這宮裡,她們主僕三人就是一體的,不說清楚自己的打算,萬一遇到點什麼情況,怕她們都反應不及。
當然她沒有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自己是穿越來的容翦是個炮灰暴君……只說後宮生存艱難,她不想爭寵,只想偏居一隅安安生生過日子。
這話對於在草原長大,崇尚自由的南巧和竹星來說,都太過驚世駭俗了些。
雖然進宮時間不長,但南巧和竹星也實實在在經歷了一番人情冷暖。
初初那幾天,內務府也好,尚衣局也好處處都緊著他們長信宮,這些天,態度可是冷淡得很,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雖然依然不是很能理解溫窈的做法,兩人到底是跟主子一條心,也都聽從了她的吩咐,保證不會露餡給她惹麻煩。
到華陽宮的時候,慧妃正和孟昭儀還有江、寧兩位婕妤在亭里品茶。
見溫窈主動上門,四人神色各異。
慧妃笑著讓溫窈免禮:「溫妹妹身子現大好了?
昨兒我還說,過幾日要去看看溫妹妹呢。」
這不過是客套話,連竹星現在都能聽懂了,溫窈只靦腆一笑:「有勞慧妃娘娘記掛了,現在已經大好了,想著今兒天氣好,又怕來早了擾了娘娘清淨,便這會兒子過來給娘娘請個安,謝謝娘娘對嬪妾病中的照顧,還有三位姐姐的美意,嬪妾也在此謝過。」
景昭儀和寧婕妤都客氣一笑說:「自家姐妹,不用客氣。」
江婕妤吃著核桃仁,笑了一聲:「溫妹妹有聖上關懷體恤,想來大好也是早晚的事,妹妹今兒來給慧妃娘娘道謝,就是不知可曾謝過聖上了?」
她說著,笑容越發明艷:「妹妹病中,皇上也是關心得很呢。」
溫窈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江婕妤長得這麼漂亮,怎麼這么小肚雞腸,還這麼善妒。
容翦要去看她,她攔得住嗎?
關鍵,她敢攔嗎?
大豬蹄子做的事,也能怪到她身上?
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可以這麼不講道理!
她面上裝作有些受寵若驚,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眼神很誠懇:「皇上政務繁忙,嬪妾不敢前去打擾。」
她本就長著一張清純出塵的臉,又特意對著鏡子練過眼神,是以,裝得特別像。
又懵懂,又單純,還無害,讓人看了都不忍心多苛責。
果不其然,見她這個樣子,江婕妤擠兌的話,便沒有再說出口,只是在心裡無語,沙利王送了個這樣的女人進宮,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想到這裡她又看了溫窈一眼,忍不住在心裡輕嘖一聲,這樣的性子,在這宮裡能走得長遠?
慧妃把話接過去,端得是賢良淑德:「皇上政務忙,不常進後宮,本宮和眾位妹妹自然是要以皇上為重,大家和諧共處,也免得皇上煩擾。」
幾人應和了兩聲,溫窈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起身沖慧妃行了個大禮:「慧妃娘娘,嬪妾有一請,不知道可不可以說。」
慧妃面上有些驚訝,但卻穩穩坐著沒動,只看著溫窈道:「溫才人這是為何,快快起來說話,什麼事情,非要行這麼大禮。」
說著她示意蘭兮去扶。
溫窈沒動。
蘭兮也只是虛扶了一下,見沒扶起來,便也就不管了,只在一旁站著。
「嬪妾有些羞愧,」溫窈紅著臉道:「但想著,娘娘和諸位姐姐都待嬪妾這般好,嬪妾、嬪妾……」
溫窈特意把慧妃和其他眾人分開而論,果然大大取悅了慧妃,慧妃笑了笑道:「你但說無妨,若是有什麼請求,本宮也自然盡力滿足你。」
要的就是這句話。
溫窈臉又紅了幾分,十分不好意思道:「嬪妾在家時便喜好種些花草果蔬,養些貓貓狗狗,小雞小鴨,這些日子到了宮裡也甚想得慌,可又怕在宮裡養這些,擾了娘娘和眾位姐姐清淨,娘娘和眾位姐姐待嬪妾這般好,嬪妾若真擾了姐姐們清淨,心裡實在有愧,就想請娘娘做主,可否讓嬪妾遷居別宮,離得遠了些,就……就打擾不到娘娘和眾位姐姐了,要不然,嬪妾真的是覺都睡不踏實。」
這番話,不僅景昭儀江婕妤她們臉色變了,就連慧妃都面露驚詫。
皇上本就不怎麼進後宮,偶爾也就是逛御花園的時候能碰上,長信宮雖然離御花園不算太近,但位置也算挺好了,遷居別宮,主動要求離眾人遠著些,這跟自己斷自己後路有什麼區別?
慧妃斂了驚訝,只做不解:「溫才人可是決定了?」
溫窈抬頭,一臉認真地看著慧妃:「嗯,為了不擾到娘娘和眾位姐姐,我願意搬遠著些。」
她目光太過純粹,表情太過純真,看得慧妃都不知道要說她是天真單純,還是要說她愚蠢短視。
不過她既然願意搬得遠著些,對她來說,也是好事,少了一個最優可能爭寵的,她自然樂見其成。
慧妃捏了捏額角,故作沉吟:「這事,本宮得考慮一下……」
話音未落,她便看向了景昭儀:「景昭儀覺得呢?」
乍然被問到的景昭儀愣了一下,而後笑道:「溫妹妹本就與咱們姐妹生活習慣不同,旁的事,娘娘也許不了她什麼,單單遷居別宮,好成全她種花弄草養貓狗雞鴨的愛好,卻是不難,不然娘娘就允了她罷,看溫妹妹這麼招人憐惜,娘娘就當是多疼疼她了。」
江婕妤在心裡冷笑一聲。
明明是巴不得溫才人趕緊滾得遠遠的,不和她們爭寵,偏偏要說成是成全她,虛偽。
當然了,她雖覺得景昭儀虛偽,但也不會去勸溫才人。
她自己主動提出要搬遠一點兒,又不是她逼她的,她也樂得少個勁敵。
不過現在看,這溫才人腦子不好使,把她列為勁敵,是有點太高看她了。
在景昭儀和寧婕妤的勸說和溫窈目光灼灼的懇請下,慧妃終於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慧妃想了想道:「你既是喜好那些個,本宮既允了你,就給你挑個大一些的宮殿,也方便你施展,可好?」
溫窈一臉期待和感激地點頭:「謝娘娘恩典。」
「本宮記得松翠宮,占地頗廣,那邊還種著松柏,一年四季常青,估計你會喜歡,就是離得稍遠了些。」
溫窈大喜,就是要遠著些,越遠越好,最好遠到容翦和這些妃嬪都想不起她來才好。
她一臉開心地點頭,像個得了特大恩典的孩子:「遠些好,遠些就不會擾到娘娘和眾位姐姐清淨了,嬪妾也可以放心大膽地侍弄那些個了!」
要不是溫窈表情實在太過懇切,江婕妤都要嗤笑她一聲傻子。
寧婕妤和景昭儀是真的在心裡笑出了聲。
之前還當這溫才人是個有手段的,敢情竟然是個這樣單純的蠢貨。
蠢得她們都不好意思了。
溫窈的感激讓慧妃面上的笑也更真誠了些:「那這兩日本宮就吩咐人去把松翠宮給你收拾出來,你好儘早搬過去。」
溫窈一臉開心:「謝謝娘娘,早些過去,我也可以早些開動了,再晚些,就趕不及在夏天吃果蔬了。」
寧婕妤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一笑,景昭儀也掩唇笑了。
江婕妤有些無語,想笑吧,又覺得笑一個傻子很丟份,不笑吧,溫窈的行為確實蠢得令人髮指。
末了,她只牽了牽嘴角。
解決完這一大事,溫窈便以要回去收拾一下為由告辭了。
行了禮,轉身從華陽宮離開的時候,夕陽正好,金燦燦的餘暉籠著大地,火燒雲映紅了半邊天,美的絕倫。
晚風吹動溫窈的髮絲,在華陽宮華麗的宮殿飛揚,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而身後的那四位,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兩個大字:傻子!
出了華陽宮,溫窈就沒再忍著喜色。
再加上,這本就是她自己求來的『恩典』,她越高興,真實度就越高。
南巧和竹星其實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高興的,但看主子這麼開心,兩人想了想,覺得也許這也算不得什麼壞事,便也跟著高興起來。
回到長信宮,溫窈就把這事先跟秋文說了。
雖然慧妃允了,可到底也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先跟秋文說一下,也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秋文一聽她要搬去松翠宮,臉色就變了。
「主子,」秋文白著臉道:「你可知松翠宮是何地方?」
溫窈心道我當然知道,但面上她還是裝作單純的模樣,眨眨眼道:「知道啊,是個很大,很適合種田的宮殿,離宮裡眾位姐姐也遠,就不用擔心會打擾到她們了,我很感激慧妃娘娘的安排。」
聽她這話,分明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秋文臉色更難看了:「主子,那松翠宮,雖然名字起得好聽,但遠離承乾宮,不僅如此,離後宮妃嬪群居的宮殿也相距甚遠……」
溫窈心道這麼好的嗎,面上依然單純地眨眼:「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感激慧妃娘娘。」
秋文:「……」
見主子怎麼都說不明白,秋文遲疑片刻,只得說了實話:「先帝爺在位時,松翠宮其實是被當做冷宮來用的!」
溫窈:「……」這麼好的嗎!
「那豈不是平常也沒什麼人會去那邊?」
溫窈問道。
見主子終於有點開竅了,秋文鬆了一口氣:「何止平常,一兩個月都不會有人去那邊走動。」
言外之意,真去了那裡,就真的和聖寵無緣了,到時候皇上還記不記得你這個人都不一定。
溫窈卻在她驚恐的目光中滿意地點頭:「那很好啊,這樣不僅驚擾不到眾位娘娘,也驚擾不到旁的人了,我可以放開了種田了。」
秋文:「……」
她做最後的掙扎:「主子,您若真搬去了松翠宮,就跟被打入冷宮無異,以後想再回來就難了。」
溫窈裝天真裝得都有點累了,她點了點頭,最後對秋文道:「我知道,我志不在此,也實在丟不下種田的愛好,讓你們跟著我去那樣的地方,實在委屈了你們,你們可以放心,當時候我會跟慧妃娘娘請示,讓她再安排你們去別的宮殿任職。」
雖然只相處了幾日,秋文還是挺喜歡這個主子的,待下寬厚,脾氣也好,是以,聽她這麼說,她眼睛不禁紅了。
溫窈拍了拍她的手,笑著說:「你去同他們說一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到時不想去的,我肯定會跟慧妃娘娘請示,讓她給你們重新安排的。」
秋文心思複雜地嗯了一聲,這才轉身出去。
她一走,溫窈就搓了搓笑得有些僵硬的臉頰。
裝純真真的太累了。
不過一想到馬上就可以遠離容翦,遠離後宮這群心思複雜的美人兒,溫窈又開心起來。
可惜,她這開心還沒過夜,承乾宮便來了人,宣她去承乾宮回話。
溫窈正在盤點自己的細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資產,以後在冷宮的日子要怎麼過,剛盤算了一半,就聽到南巧說,皇上派了人來宣她去承乾宮回話,她一慌,剛盤算了一半的帳目就亂了。
承乾宮的小太監催得急,溫窈只得匆匆換了套衣服,簡單梳了個髮髻,就忙出了宮。
因為不知道容翦突然宣自己到底是為著什麼事,她給南巧使了個眼色,讓她去跟小太監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
南巧比竹星穩妥機靈多了,她借著說天氣,同那傳話的小太監並肩,把一枚金子塞進他手裡。
小太監雖急著復命,但路上說話不說話,都是需要這麼些時間,得了金子,他也沒再繃著個臉,但也沒有過度討好溫窈,只擰著眉頭:「皇上動了大怒了,到底為著何事,奴才也不清楚,才人等會兒謹慎著些回話罷。」
聽他這麼一說,溫窈心裡就咯噔了一聲。
小太監既開了口,就斷斷沒有不願意給她這個面子的意思,可話卻說成這樣,這說明,等會兒,她要不好過了!
這一路溫窈都在琢磨,容翦突然宣她,到底會為著什麼事。
她仔細回想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除了待在宮裡,頂多也就是去了兩趟華陽宮,一趟清和宮,根本沒有不妥的地方。
難道是她要搬去松翠宮的事,被容翦知道了?
但也不對啊,容翦又不進後宮,她搬去哪裡有妨礙嗎?
而且後宮諸事,不都是由慧妃和錦嬪做主的嗎?
揣了一肚子心思,終於到了承乾宮。
她一到,太監總管安順便沉著臉道:「溫主子,您可來了,皇上正等著呢。」
不知道為什麼,溫窈心裡莫名就緊張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來承乾宮,剛踏進殿內,便覺得脊背生寒,還不等她行禮,容翦寒涔涔的嗓音便從她頭頂傳來:「聽慧妃說,你要請旨搬去冷宮?」
溫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