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才人吐血這事,事發突然,滿宮裡——包括執掌後宮的慧妃以及和清和宮主位錦嬪,都完全沒有意料到。
近來,葉才人時常去松翠宮,滿宮裡都瞧著兩人關係交好,誰知今兒就突然說葉才人在松翠宮中毒吐血了!
慧妃從華陽宮來的路上已經思考了一路。
在她看來,溫才人是沒有理由下毒害葉才人的,除非葉才人發現了溫才人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在殺人滅口。
但這一可能性,很快就被她否決了。
溫才人到底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她們相處的時間短,或許她還沒有看透,但葉才人,她卻是清楚得很的。
旁人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不得而知,但她自己卻是不信葉才人真的同溫才人交好的。
葉才人那個脾性,說句心胸狹隘都不為過,她能容得下和她同樣位份的溫窈?
真容得下,也沒有賞春宴上那一遭了!
所以,若葉才人真掌握溫窈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早就呈給她或者皇上了,哪裡會若無其事地等溫窈殺人滅口。
排除掉這一可能性之後,便只有葉才人在陷害溫窈。
她和溫窈因著之前遷宮的事,雖說不會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也決計成站不成一隊。
換句話說,溫窈沒有同她討遷宮那遭子事的說法,更多的可能是她自知位份低微撼動不了她,難保她日後晉了位份後,不會秋後算帳。
這事,若葉才人做得乾淨利落,表面沒有破綻,她就順水推舟,成全了葉才人,就算日後有人翻出來,那也是葉才人蛇蠍惡毒,心機深沉,與她斷斷是無關的。
所以,太醫做出診斷,又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她也沒有猶豫,直接便朝溫窈問罪。
但她萬萬沒料到,已經一個多月沒來後宮,更沒問詢過後宮事宜,連松翠宮那邊都不再給任何關注的皇上,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慧妃只猶疑了一瞬,便馬上起身跪迎聖駕。
「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滿殿妃嬪宮女,齊齊下跪行禮。
這一個多月都忙於朝政,砍了不少貪污舞弊朝臣的容翦,裹著一身肅殺之氣進殿,冷冰冰的視線隨意一掃,跪了一地的眾人雖沒抬頭,卻都不由自主繃緊了神經。
視線落到跪在邊上的溫窈身上,容翦眉頭微微動了下,後頸怎麼這麼紅?
被用刑了?
念頭這麼一動,容翦臉色便更沉了。
他走到主位,坐下,也沒讓眾人起來,只沉沉道:「發生了何事?」
本就安靜的殿內,頓時更安靜了。
沒人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會對今兒這事怎麼決斷,所以回話就需分外謹慎。
一片沉默中,最邊上傳來一道軟軟的,帶著幽怨的心聲:發生了什麼事,還不是葉才人空口白牙的誣陷我!
容翦耳朵微動,正要抬頭——
「回稟皇上,」慧妃已經飛快思量好,左右這事她也是剛剛得知,具體什麼個情況,她也不清楚,不若照實了回稟皇上,讓皇上決斷:「是葉才人在松翠宮吃茶中毒吐血,太醫剛剛已經驗過了,溫才人給葉才人喝的酥油茶里確實含有劇毒之物毛地黃,嬪妾正要問溫才人話,皇上便來了,嬪妾還沒來得及詢問溫才人到底怎麼回事。」
來的路上,容翦已經聽宮人回稟了。
不過毛地黃確實是這會兒才得知。
若是旁的毒,也就罷了,偏偏是這毛地黃。
他眸色沉了沉,滿身的肅殺之氣更濃烈了些。
他抬眼,看向被宮女扶著行禮的葉挽眉。
美人兒面色蒼白,唇角還掛著血跡,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換了旁人興許會生幾分憐惜,可容翦眼底,除了冰冷,再無旁的情緒。
「朕記得,」他收回視線,冷聲道:「毛地黃乃一味藥材。」
這話讓殿內所有人心頭都跟著一緊。
太醫忙上回道:「啟稟皇上,毛地黃確實是治療心疾的關鍵藥材,但此藥藥性甚烈,服用過量便會中毒,輕則嘔吐腹瀉,重則咳血昏迷有生命之危。
若是偶然誤食,倒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但葉才人近日來身體不適,日常服用的安神藥里,便加了一味毛地黃,這才引發了吐血昏厥。」
太醫話音剛落,子月便跪在地上沖容翦磕頭:「皇上聖明,我家主子近來常常去溫才人處,不止一次同溫才人說過近來身子不適,吃的藥里還加了毛地黃等物,奴婢、奴婢……請皇上為我家主子做主!」
她很聰明,沒有直接把罪名指向溫窈,但卻句句直指溫窈。
這話就差直接說,我家主子待溫才人如姐妹,什麼都同她說,溫才人卻利用我家主子的情義,反過來害她。
巧玉也磕了個頭,淒涼道:「剛剛在溫才人處,溫才人還一直勸我家主子多喝酥油茶,我家主子推卻不過,現在這樣炎熱的天兒,喝了那麼多碗……求皇上為我家主子做主啊!」
這真真是合起伙來潑髒水了,竹星最先忍不住,也沖皇上磕頭:「啟稟皇上,那酥油茶是葉才人自己要喝的,我家主子自打啟程進京,就沒想起來隨行的箱子裡帶的有茶粉,進宮後,更是從沒想起來過,若不是葉才人今兒來松翠宮朝我家主子討做酥油茶的方子,我家主子都想不起來,現在反倒怪我家主子,這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子月和巧玉很機靈,她們沒同竹星辯解,只衝皇上磕頭,求皇上做主,反正她們主子現在確實吐血了,中毒了,她們是苦主,只要一直賣慘就會收穫同情和憐惜。
可惜,她們的心理活動,容翦聽得一清二楚。
越聽他臉越黑,眸底的怒火更是越來越甚。
搞出這麼一檔子事在他的後宮裡興風作浪,當他是死的嗎?
且不說他能聽到別人的心聲,就算聽不到,當他沒腦子不會思考的嗎?
溫才人下毒害葉才人,理由呢?
動機呢?
這種沒有緣由的事,當他會信?
這不是當他死了,這是當他昏庸愚蠢!
正怒不可揭,一道軟糯裡帶著恨恨的心聲飄來:天天往我宮裡跑,吃我的喝我的,還主動問我要吃的,我好心給了,現在又要拿我給的東西害我,什麼人吶!這世上怎麼有這麼惡毒不要臉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憤憤的心聲,容翦眼前莫名就浮現了溫窈那張白淨懵懂的臉咬著牙氣鼓鼓的樣子,他突然就很想笑。
不過他到底也沒笑,只是視線淡淡掃了跪在邊上的溫窈一眼,她還低著頭,只能看到還泛著紅的脖頸,估摸著這會兒正低著頭咬牙呢。
笑意從眼底划過,很快他就收回視線,冷聲道:「慧妃,你覺得呢?」
慧妃不太清楚皇上到底是何心思,只謹慎作答:「嬪妾覺得,此事發生在松翠宮,葉才人確實中了毒,東西也確實是溫才人的東西,溫才人難逃其責。」
容翦冷哼了一聲,殿內再次陷入死一樣的安靜。
這一聲冷哼也讓慧妃頓時汗如雨下。
容翦壓根不管別人如何緊張,持續放著低氣壓,臉色更是沉到了極點。
溫窈下毒害葉挽眉,還是在自己宮裡動手,留下那麼一大包的破綻,她蠢麼?
再者,就沒人想一下,她們兩人有什麼仇怨?
葉挽眉又有什麼值得溫窈惦記的,要她對她下毒?
是位份比她高,還是比她得寵?
他剛在心底冷嗤了聲,那道軟糯的嗓音便在殿內響起:
「嬪妾與葉才人無冤無仇,」溫窈忍了這麼久,再也忍不住了,她也怕竹星為了保護她衝動之下說錯話,乾脆自己來,她抬頭,看向容翦:「她和我同位份,既無盛寵,又不與我為難,我為什麼要下毒害她?」
言外之意,葉才人又不得寵,也不擋我的路,無冤無仇無利益衝突,我閒著沒事下毒害她,吃飽了撐的啊!
這話一出,殿內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也說的太直白了,可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只是當著皇上的面這麼說,就不怕皇上降罪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絲毫動靜,生怕皇上盛怒之下牽連到他們,然而卻沒有人看到容翦原本怒火翻騰的眸底,現出了一絲疑惑。
他看著溫窈,目光漸沉。
竟然和他想的一樣,難不成,她也能聽到別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