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容翦這一個『召』字,滿殿的妃嬪和宮人,心裡立馬炸開了鍋。
意圖謀害皇上,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還牽扯到沙利,說不定還要因此起兵。
不論如何,一旦罪名落實,溫才人絕對活不過今日。
眾人都對溫窈今兒必死無疑沒有任何懷疑,但至於其他的,比如溫窈死後,有沒有什麼利可謀,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等等念頭,就心思各異了。
當然還有妃嬪在仔細盤算,之前有沒有與溫才人過分親近,會不會牽連到自己。
慧妃想得要更多一些。
溫窈死了,她自然高興,只是,她現在也有點懷疑,到底是葉才人本事大布了這麼一場溫窈絕對逃不過的死局,還是溫窈真的有弒君的念頭。
這兩件事,差別可大了去了。
若是前者,那葉才人也留不得了。
如此計謀,難保日後不會用到她身上。
若是後者,她也得防著葉才人。
松翠宮的事,她都不知道,葉才人居然摸得如此清楚,這後宮裡還有什麼是她辦不到的?
這麼想著,慧妃不動聲色地看了錦嬪一眼。
葉才人可是她宮裡的人,現在鬧出這麼大的事,錦嬪會絲毫不知情?
打從太醫斷定葉才人中毒,溫窈的酥油茶里有毒之後,錦嬪臉色就很不好看。
先前葉才人常去松翠宮,她雖不大樂見,但也沒說什麼,就只當做不知就是,卻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就出了這種事。
她和慧妃一樣,第一反應都是這是葉才人布的局,所以她臉色才會這麼難看。
在她眼皮子底下,布這樣一場局,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葉才人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本事和能耐了?
其次,若這事東窗事發,她身為清和宮主位,又兼協理六宮之責,豈非要被皇上認為她無能,連一個寢宮都管理不好,又怎能管理好著偌大的後宮,那不就與後位無緣了嗎?
但剛剛,皇上說要召松翠宮的紫晴時,溫才人的反應,讓她又有些動搖了,難不成真的是葉才人偶然撞破的?
可若如此,她不同自己這個主位娘娘商議就自作主張,又是何居心?
就在她思量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作為對手鬥了那麼多年,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抬頭的那一瞬間,她就調整了好神色,以最佳的備戰狀態和慧妃對視。
不管事實真相到底如何,慧妃都知道,今兒這一局,錦嬪輸了。
思及此,她難得心情好了不少,扯了扯嘴角,沖錦嬪露出一個很淺但非常挑釁的笑。
錦嬪:「……」
她氣死了,但面上卻還是維持著一個八風不動的表情,甚至還借眨眼沖慧妃翻了個白眼。
被翻了白眼,慧妃心情也依然很好,反正要倒霉的錦嬪。
容翦絲毫沒有管滿殿嘈雜的各式算計和幸災樂禍,他只靜靜看著跪在邊上的溫窈。
看著她臉色,在他說出『召』時,從震驚變成慘白。
他明明聽到葉才人在心底大笑她已經讓人控制住了紫晴的家人,溫窈今兒肯定要死的心聲,卻不明白,溫窈臉色為何會這般差。
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她這樣?
之前召她去承乾宮回話,形勢可比現在驚險多了,她都淡定得很呢。
好奇心越來越濃,這滿宮殿烏七八糟的算計,容翦都不覺得厭煩了,他微微往後靠了靠,讓身體更放鬆了些,等著紫晴過來,也順便繼續欣賞溫窈精彩紛呈的臉色變化。
溫窈低著頭,她能感覺到一道冰涼鋒利的視線在盯著自己,但卻不知道容翦心底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是真的很震驚,更怕事情會暴.露。
若皇上知道了,她肯定要死定了!
哦?
容翦端起茶盞,喝了口茶,眉頭輕輕挑了下,看來隱瞞的事不小。
竹星和南巧一樣震驚,尤其是竹星,都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回過神後先是在心裡不停地車軲轆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然後就是怒罵紫晴是個叛徒,再然後就是咬牙下決心,等會紫晴來了,她就把所有的罪都攬到自己身上,保主子無恙!
南巧就比竹星鎮定多了,過了最初的震驚,便開始盤算著該怎麼逆轉局面,怎麼保住主子,最後也做了決定,若無力回天,就她去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
咦?
容翦眼角輕輕眯了下,都還挺忠心護主。
他又看了溫窈一眼。
這會兒她頭低得更狠了,已經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發頂和還泛著紅的修長脖頸。
容翦眸色微沉,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窒息的死寂中,時間過得非常慢,可眾人都不敢有任何表示,只勉力恭恭敬敬跪著。
松翠宮偏遠異常,這召人,一去一回,就是不停歇的飛奔,至少也要半個時辰,跪了兩刻鐘,溫窈就撐不住了。
尤其殿內沒有一個人動,除了容翦更沒人發出動靜,她只能保持一個姿勢跪著,單膝跪禮,特別吃力,這會兒不僅腿麻,腰也酸。
實在是太累了,溫窈在心底哀嘆:好累啊,腿好麻,腰也好酸啊……
容翦放下手裡的茶盞,淡聲道:「都先起來罷。」
溫窈:太好了!
眾人喊了聲謝皇上,宮人就忙去扶著自家主子起身。
溫窈因不慣下跪行禮,所以腿麻得尤其厲害,剛站起來那一下,要不是南巧扶著她,她差點沒站穩跌倒在地。
又過了兩刻鐘多一點兒,小東子進來回話:「啟稟皇上,紫晴帶到。」
容翦沒說話,安順卻是最明白皇上心思的,馬上道:「沒眼力見的蠢東西,還不快帶進來!」
小東子告罪一聲,忙去把紫晴帶進了殿。
紫晴被兩個太監拖著跑了一路,差點直接在半路跑斷了氣,這會兒髮髻散了,臉色也不大好看,主要是神色很慌張,進來就往地上一跪,發著抖道:「奴婢紫晴參、參見皇上。」
她心裡一片淒涼,只求葉才人能遵守約定,放過她娘親和弟弟。
安順上前一步,厲聲道:「把你知道的如實說來,在聖上面前若有半句假話,仔細你的腦袋!」
紫晴又抖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是一個多月前,溫才人還沒有從長信宮搬去松翠宮時發現的,那天夜裡不該奴婢當值,奴婢早早就睡了,夜裡起夜,就看到竹星偷偷摸摸拿了什麼東西餵院子裡的紅鯉魚,餵完還仔細觀察了好久,起初奴婢沒在意,以為竹星是半夜睡不著餵魚玩,但之後幾天,奴婢便碰到了很多次,不僅竹星就連南巧都會偷偷拿著東西去餵紅鯉魚,不僅夜裡餵食,白日裡也喂,但都會背著人,行為特別詭異,就連溫才人也愛在魚缸前駐足,觀察缸里的紅鯉魚,奴婢便留了心,有一日就聽到了竹星對著水缸里的魚小聲嘀咕,餵了這麼多,主子說藥效也該到了,可魚怎麼還沒有被毒死,奴婢當時就嚇傻了。」
安順眉心緊擰:「那你當時為何不上報?」
紫晴:「奴婢不、不敢。」
安順又問道:「你可看清竹星和南巧餵的是什麼?」
紫晴:「酥油茶粉。」
竹星立時就怒了:「你撒謊!」
容翦一個眼神掃過去:「閉嘴,朕讓你開口了?」
都到了這一步,竹星也豁出去了,她正要衝出去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就見兩個太監上前,一個捂嘴,一個控制她的行動,直接就把她給制住了。
一看這情形,南巧卻不敢輕舉妄動了,萬一她也被制住,直接拖出去,可就剩主子一個人了。
溫窈也怕南巧衝動,她捏了捏扶著她手的南巧,以此示意她冷靜不要衝動,先靜觀其變。
南巧頭又低了幾分,來回應主子,她知道了。
安撫下南巧,溫窈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沖容翦行了個禮:「嬪妾可否問紫晴幾句話?」
容翦心裡好奇得很,但面上卻是淡淡頷首。
溫窈走到紫晴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跪趴在地上不住發抖的紫晴:「你說你看到南巧和竹星餵紅鯉魚吃茶粉,我且問你,你確定你看到她們餵的是茶粉?」
紫晴:「奴婢確定。」
溫窈心底冷然,既然這樣,那主僕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既然你這麼肯定她們餵的是茶粉,那我問你,竹星和南巧是從哪裡取出來的茶粉?
你口中所說的,有毒的茶粉是在什麼地方放著?」
這話一出,慧妃、錦嬪臉色連同腦子轉的最快的江婕妤,臉色全都變了。
若紫晴答不出,那她前番的證詞便不可信。
若紫晴答出了,那溫窈便可說,這茶粉不止她們主僕三人能碰到,不說松翠宮滿宮的宮人,單單就紫晴都有往裡面放毒污衊的嫌疑!
江婕妤微微攏著眉,漂亮的丹鳳眼看向溫窈,眼底全是驚訝,原來也是有腦子的麼?
那之前為什麼要請旨搬去冷宮?
該不會是真的喜歡種田罷?
紫晴抖得像個篩糠,明顯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她這短暫的遲疑,溫窈心裡立馬鬆了一口氣。
她賭贏了。
這包茶粉,連竹星都不知道被南巧塞到了哪裡,她還真不太信紫晴能找到——南巧可是藏東西的一把好手,之前她還聽到過一次竹星抱怨說記得來的時候帶了包茶粉怎麼找都找不到,後來一忙,就忘了這茬,但竹星沒再提起過,那就說明她沒找。
紫晴:「奴、奴婢不記得了。」
溫窈:「不記得?
既不記得,你又如何確定,竹星和南巧餵的就是茶粉?
焉知不是記錯了,胡說的?」
紫晴本來就很怕,一進了殿內,氣氛又那麼窒息,現在又被被她誣陷的正主這般質問,她實在有些扛不住,可一想到娘親和弟弟,她一咬牙,重重磕了個頭:「奴婢因為太過震驚一時著急確實不記得茶粉是從哪裡取的了,可奴婢確定,竹星和南巧餵的就是茶粉!」
竹星還在殿內,因被捂著嘴巴開不了口,只能在心裡怒罵:你這個背信棄義陷害主子的混帳!我們根本就沒有餵魚吃過茶粉!你看到個屁!
紫晴這話,漏洞已出。
葉才人雖然反應比慧妃和錦嬪慢一些,但也是個聰明,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她哪裡肯在此時功虧一簣,馬上道:「皇上,紫晴只是一個小小宮女,哪裡敢多窺探主子,她怕都怕死了,記不得也屬正常,就是溫才人這茶粉里含有劇毒之物卻是證據確鑿的,請皇上明鑑。」
紫晴的證詞不足以服眾,更何況容翦把所有人心思都聽了個遍,這會兒已經被葉才人和紫晴的蛇蠍毒計攪合了心情,他也懶得耗著了,只是他還對一件事很好奇。
他起身,走到紫晴面前:「朕問你,竹星和南巧餵給紅鯉魚的到底是什麼?」
南巧和竹星都默認了她們確實餵過魚東西,可到底餵了什麼,會讓溫窈這麼不安?
紫晴根本沒想到皇上會親自再問一遍,她已經語不成調:「回皇上,是、是酥油茶粉。」
容翦眉心微擰,眸子裡的寒意也更濃了些。
他看著紫晴,嗓音已經冷到了極致:「你的母親和弟弟,現在在何處?」
誰都沒料到皇上會突然問這句,但葉才人和紫晴卻是瞬間傻了。
幾個呼吸間,聰明的已經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了,全都齊刷刷看向了葉才人。
葉才人本就因為吐血虛弱不堪,這會兒已經毫無血色,進去少出氣多了。
紫晴都沒扛過一個呼吸,便瞬間癱倒在地,緊跟著葉才人也癱了。
看著這一幕,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葉才人真的是膽大包天!
容翦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污衊主子的惡奴,至於沒問出的話,等會兒問當事人就是,嘴上不說,心裡還能不說?
「拖出去,」他轉身,冷聲道:「杖斃!」
馬上就有太監進來把已經傻掉的紫晴拖了出去。
他重新坐回主位,抬眼看向葉才人,正要處置她——
『什麼茶粉!混帳東西還嘴硬說餵的是茶粉!我和南巧明明餵的是皇上賞主子的油燜春筍!主子怕菜里有毒,都沒吃,就讓我們去餵魚看魚死不死!你個胡說八道的混帳東西!』
竹星因為被捂著嘴一直在掙扎,再加上情緒有點激動,反應就有點慢,也沒聽到容翦後面又問的話,只在心底里怒罵紫晴。
視線剛剛落到葉才人身上的容翦,聽到竹星的心聲,目光微微一頓便猛地看向了溫窈。
在容翦問出『你母親和弟弟在何處』時,溫窈就已經斷定,她沒有危險了,剛鬆了一口氣,轉過身等著皇上處置葉才人給她洗刷冤屈,結果一抬頭就看到容翦正寒著臉,死死盯著自己。
溫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