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24-08-17 02:28:46 作者: 凌又年
  第21章

  他盯著我幹什麼?

  溫窈滿心裡不解, 面上也現出幾分茫然。

  容翦看她的眼神卻越來越沉。

  盯著你幹什麼?

  你說盯著你幹什麼?

  剛還說你傻,沒有防人之心還愛偏信人, 葉挽眉那麼反常, 那麼大的破綻你都看不出來,連宮裡的宮人被人收買了,也不知情。

  合著你的防備, 全都放到朕身上了?

  越想, 容翦越氣。

  他賜了那麼多盤竹筍提醒她長心,這心都長出來防備他了!

  還偷偷餵紅鯉魚, 觀察紅鯉魚的反應, 平日裡怎麼就沒見你這麼機靈呢?

  容翦氣死了。

  怒火在胸腔滾來滾去, 堵的他面色越來越難看。

  看著容翦神情的變化, 溫窈眉心輕輕動了動, 后妃做出這種狠毒的事, 讓他這麼生氣的嗎?

  轉念一想,確實也是,任誰的妃嬪滿心裡都是算計, 見天的想著害誰污衊誰, 這覺也是睡不好的。

  容翦眯眼, 朕睡的好得很!你還揣測起朕的心思了?

  你倒是揣測個準確的啊!

  怎麼眼神越來越凶了?

  溫窈心底一片茫然還有點不安, 她是被冤枉的啊, 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這麼看著她?

  驀地, 她咬緊了嘴巴, 難不成皇上是覺得她不安分, 所以葉才人才會和她過不去,不惜布這麼一場局害她?

  一直盯著溫窈沒說話, 也沒處置葉才人的容翦突然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讓殿內又冷幾分,眾人只覺得更安靜了,紛紛眼觀鼻鼻觀心,連一絲多餘的動作都不敢有。

  「才人葉氏,」容翦冷冷盯著溫窈,說出來的話也如從冰窖里滾出來一般:「心腸狠毒,目無王法,欺上瞞下,廢才人之位,賜酒!」

  話是對葉才人說的,眼睛卻始終盯著溫窈,那一個字一個字砸過來,砸得她骨頭縫都在冒寒氣,不是處置葉才人嗎?

  為什麼她感覺,像是在處置她?

  然後她就看到容翦似乎沖她眯了眯眼,怒氣騰騰的。

  她很是錯愕了下,在回過神時,趕緊低下了頭,免得讓皇上看到她震驚的樣子。

  低下頭後,還能感覺到那道凌厲的視線,她在心裡哀嘆,皇上真的在懷疑她了?

  不會吧,她什麼都沒做啊,天天安安生生在冷宮種田,都這樣了還要懷疑她?

  懷疑他笨。

  懷疑他給她下毒。

  現在又懷疑他識人的能力。

  呵。

  容翦在心裡冷笑一聲。

  這個溫才人,可真是會給他驚喜,也不用她那又笨又蠢的腦袋好好想想,剛剛是誰給她洗清冤屈的!

  真以為她問了那麼兩句話,就能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了?

  定了葉挽眉的罪名和處置,宮殿內靜了好一會兒,終於從失敗了的重擊中回過神的葉挽眉忙掙扎著朝皇上討饒:「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錯了!求皇上開恩!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為,求皇上放過臣妾家人,皇上開恩……」


  那一聲才人葉氏,分明是把葉氏一族也都算到清算名單里了,葉挽眉這會兒是真的怕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時候查到的她控制了紫晴的家人。

  更不清楚皇上對這件事還知道多少,知不知道七爺也插手了……

  她的哭求和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心裡盤算,讓容翦怒火更甚。

  他瞥了安順一眼,安順馬上喝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拖下去!」

  葉才人本就中了毒虛弱不堪,進來的兩個太監又很魁梧,就像拎小雞崽一樣把她拖了出去。

  葉才人還在掙扎著求饒:「皇上開恩啊!皇上開恩……」

  巧玉和子月也哆哆嗦嗦磕頭求饒,但她們都沒能開口就已經被拖出去,直接在清和宮外杖斃,警示後宮!

  從始至終,容翦就沒理葉挽眉的求饒,眼睛就一直盯著溫窈。

  溫窈低著頭,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她是被冤枉的,可後宮畢竟是皇上,皇上要如何處置,自然無人敢有異議。

  不過此時此刻,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後宮爭鬥的血腥與殘酷。

  若她自證不了清白,行將差錯一步,那今兒死的,就是她了吧?

  葉才人見皇上始終不理自己,她求饒不成,便又生了怨恨,尤其是看到皇上從始至終都盯著溫窈看,更加刺激了她,她看向溫窈,目光怨毒至極,既然栽在了她身上,那她也不能讓她好過!

  她突然使勁掙扎,掙脫了捂著她嘴的手,用盡了全身力氣衝著殿內大喊:「溫才人出身沙利!非我族人!行事詭異!她一定會對皇上不利的!皇上不要被她的懵懂天真騙了!那都是假象!皇上……皇上……唔!」

  溫窈震驚了。

  她是挖了葉才人祖墳了嗎?

  都這樣了,還這麼不遺餘力給她潑髒水?

  哪怕是溫窈這樣非本土人士,沒有那份七巧玲瓏心的都懂了葉才人這幾句話的險惡之處。

  當著眾人的面,說她是個外族人,這分明就是在皇上心上扎一根刺,在絕她以後的路。

  哪怕她並不想爭寵也沒有爭寵的打算,被這般算計,她還是很生氣。

  生氣了?

  容翦輕嗤了一聲,自己被污衊就氣啾啾的,污衊起朕來,也沒見你這麼大義凜然!

  溫窈生氣了,容翦那翻騰的要炸的怒火,突然就消了勢頭。

  偏生就有不安分的非要來觸他的霉頭。

  真相大白後,錦嬪就一直在心裡罵葉才人,而她剛剛那番話,才讓她心情稍稍好轉一些,這個葉才人雖然狠毒,但也不是一點用沒有。

  她只想用溫才人牽制慧妃,並沒想過要她的命,當然,她也不想看到溫才人做大,如今有葉才人死前明諫,日後她就是再得寵,也別想做大!

  容翦那剛消了一點兒的火氣登時又躥了起來,他看向錦嬪,冷聲道:「錦嬪,你可知罪?」

  錦嬪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雙膝跪地主動請罪:「臣妾身為一宮主位,沒有及時發現葉才人的陰謀,御下不嚴,管理不善,是臣妾失職!」

  語氣很誠懇,但話里話外都是失察之責,和這件事並無干係。


  「一宮之事都管不好,」容翦寒著臉,絲毫沒有被這番陳情打動,只怒聲道:「這六宮事宜,你也不用協理了!閉門思過一個月,好好想想,到底該把精力放哪兒!」

  去協理六宮之職,閉門思過一個月,這懲罰可以說是相當重了。

  可葉才人布這麼一場局,誰也說不準錦嬪到底知不知情。

  再者,後宮之中出了這種妃嬪謀害妃嬪的醜事,皇上大怒也是必然,只能說是錦嬪運氣不好,碰上了葉才人這樣一個心思深沉的。

  錦嬪覺得自己很冤,可她確實有失察的過錯,皇上明顯在氣頭上,她就是再委屈,也只好領旨:「臣妾謹遵皇上教誨,必當靜心思過,日後更勤勉侍奉皇上,為皇上分憂。」

  哼,慧妃在心底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都被罰了,還不忘提醒皇上,她是很忠心的,等思過結束,還想要繼續為皇上效力協理六宮。

  做夢吧!

  這六宮事宜既然收了回來,想再討回去這份恩典,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度了!

  以為她還會再給她這個機會?

  慧妃一邊鄙夷錦嬪的心機,一邊在心裡暗爽。

  幸好她沒有來得及定溫才人的罪皇上就來了,否則今兒她也得受牽連。

  不過現在,今兒這一場,她明顯是受益最大的。

  想到這裡慧妃在心裡笑出了聲。

  容翦被她的笑聲刺得眉心緊擰,一張臉煞氣沉沉,陰鷙得像暴風雨來臨時的黑夜。

  「慧妃,」他冰棱一樣的目光掃過去,眼底都帶上了一絲譏誚:「你就是這樣管理六宮的?」

  慧妃萬萬沒想到,皇上罰了錦嬪後,還會向她追責。

  「皇上恕罪,」慧妃把情緒藏在心底,沖皇上行大禮:「是臣妾失職。」

  「罰俸三個月。」

  容翦道:「日後若再管理不好後宮,就把這職責交出來!」

  宮裡位份最高的兩位妃嬪都因為爭寵內鬥受到了相當嚴厲的懲罰,這是一個信號。

  皇上這是在告訴眾人,他最看不慣這種事,也是在警告眾人,不要越界,否則他決不姑息。

  其他一眾妃嬪全都屏息,是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了。

  溫窈證明了清白後,宮人就鬆開了竹星,雖然葉才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她還是很不高興,平白無故的潑這麼一通髒水,證明冤屈了,也是受了一通驚訝,萬一一時著急方寸大亂,沒能自證清白呢?

  這後宮果然是龍潭虎穴,一個才人,就這麼大手筆了,萬一再有誰看她們主子礙眼,怎麼辦?

  這一劫讓竹星成長了不少,她這會兒可愁了。

  以後還是關緊了宮門,誰都不讓進好了,人進不來,她就不信這也能陷害到她們主子身上去。

  一眾寒蟬般的噤聲中,竹星的心聲尤其突兀。

  容翦都不知道要誇她還是要罵她了。

  關起宮門誰都不讓進?

  他看了溫窈一眼,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輕輕扣了扣桌案,噠、噠兩聲響,氣氛突然間又凝滯了幾分,片刻後他道:「都起來罷。」


  慧妃和錦嬪被宮人扶起來,容翦沉吟片刻,道:「溫才人。」

  溫窈只覺得全身的神經都在這一刻跳了一下,她上前一步:「臣妾在。」

  「朕想起一件事來。」

  容翦又道。

  嗓音淡淡,語氣卻極詭異,對危險尤其敏銳的溫窈,瞬間就繃緊了神經。

  可她等了片刻也沒等來下文,只得維持著平靜:「皇上請講。」

  但容翦卻沒說話。

  溫窈心臟也提了起來,整個人就像個被拉滿的弓,哪哪都繃緊了。

  容翦起身,走到她面前。

  溫窈:「!」

  怎麼走到我面前了?

  !

  腳步越來越近,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停下。

  溫窈:「!」

  容翦微微垂首,視線掃過她已經不那麼紅的脖頸,而是移到她身上,他道:「油燜春筍味道如何?」

  溫窈:「……」

  一旁的竹星,在心裡大駭,主子、主子沒吃啊!怎麼會知道味道如何?

  天啊,怎麼辦?

  容翦眯眼:「總低著頭做什麼?」

  溫窈:「………」

  她不得不抬頭,維持著面色平靜,對上容翦沉沉的眸子,心裡一緊,但還是沖他扯出一個靦腆的笑:「回稟皇上,皇上賜菜,臣妾受寵若驚,實在不捨得吃,便一直供著,吃掉的話,就只有那一時的開心,但不吃的話,可以一直看著,開心就會被無限延續,臣妾十分感念皇上恩典……」

  說著她沖容翦行了個大禮:「臣妾謝皇上賜菜隆恩!」

  容翦:「……」

  剛剛興起的那點意趣,登時又被撲個慘滅。

  溫窈哪裡會知道皇上竟然會在一個月後突然問她,賜的菜好不好吃,她都沒吃,怎麼知道啊?

  而且都隔了這麼久了,就算吃了,也該忘了罷?

  容翦太陽穴跳了跳,站在那兒盯著她看了半晌。

  「起來罷。」

  他峻聲道。

  說她傻,一會兒又精明得不得了,說她聰明,還總行那愚蠢之事。

  他真想要她的命,用得著下毒?

  也不用她那腦子想一想!

  溫窈:「臣妾謝皇上!」

  她一邊起身,一邊在心裡唏噓:太好了,這樣也算當面謝過之前賜菜的恩典了,不用再特意跑一趟啦!

  剛轉過身的容翦:「……」失策,竟然讓這小傻子鑽了空子!

  罷了,跟她計較,都不知道到底誰蠢了,還平白惹一肚子氣。

  事情已經處理完,容翦還有朝政要處理,自然沒再多待,說了聲回御書房,安順便擺了下拂塵道:「皇上起駕!」

  所有人都出來恭送皇上。

  清和宮外,剛剛杖斃宮女的痕跡已經被清理乾淨,眾人就在宮門外齊齊行禮:「恭送皇上。」

  溫窈跟在一群人身後,並沒有往前湊,她單膝跪下後看了眼不遠處的水跡,說實話,她心裡其實是有點怵的。


  她在心裡輕嘆一聲:也怪皇上總不進後宮,這麼多后妃,大好的年華,獨守空房,也不召人侍寢,容易生幽怨,怨氣多了,又閒,可不就生事麼!

  剛要上御攆的容翦,一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他轉頭,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人群後方的溫窈。

  幫她洗清了清白,現在還怪起他來了?

  不進後宮,不召妃嬪侍寢?

  朕今晚就召你!

  容翦氣得眼睛都有些紅,他重重怒哼了一聲,坐上御攆便寒著臉:「走!」

  直到皇上御駕走遠,跪了一地的眾人才終於鬆了口氣,剛剛皇上是怎麼了?

  突然發那麼大火,可是要嚇死人了!

  溫窈雖然也覺得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書里寫了,容翦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也是正常的。

  事情解決了,皇上也走了,其他人自然沒有繼續留在清和宮的必要。

  更別說錦嬪被罰得那麼重,她們留下,錦嬪也不見得待見。

  眾人紛紛告辭,溫窈也帶著宮人回松翠宮。

  不過眾人離開前,都有意無意看了溫窈一眼,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麼,溫窈注意到了,她只當沒看到,一臉平靜地帶著宮人回宮。

  等人都走了,慧妃看了眼繃著臉的錦嬪,輕輕笑了聲:「錦嬪妹妹保重,思過期間有任何事情,都可遣人去華陽宮,本宮定然滿足錦嬪妹妹需求。」

  她雖然也被罰了,可不過就是一些銀錢,既不用思過,還獨掌了六宮之權,真要論,她都覺得,這罰,與她而言更像是賞。

  用一些銀錢,換來大權在握,是她賺了!

  錦嬪咬了咬牙,但最後還是沖慧妃笑著說:「慧妃姐姐美意,妹妹就心領了,等妹妹處理完宮裡的事宜,自然還是要替皇上分憂的。」

  言外之意,丟了我自然還能拿回來!

  慧妃撩了撩眼皮,心情很好地道:「妹妹思過罷,本宮要回宮處理宮務了。」

  看著慧妃一臉勝利者姿態地離開,錦嬪恨得牙都快咬斷了,最後她盯著慧妃的轎攆,在心裡恨恨道: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給我等著的!

  瞪完慧妃,她才冷著臉瞧了一眼宮門口的水跡,她擰了擰眉,冷聲道:「回宮,把宮門關上!」

  思過之前,她得先把清和宮清理一遍!

  **

  今兒日頭毒,哪怕有華蓋,容翦還是被毒日頭曬得心煩,再加上剛剛走的時候還被溫窈氣了一通,他這會兒氣就更不順了。

  「安順!」

  他帶著火氣喊了一聲。

  安順忙湊上前,小心回話:「皇上您吩咐,奴才在呢。」

  容翦眸子沉了沉:「把今兒的事,全須全尾透露給晉王。」

  安順馬上道:「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辦。」

  吩咐了這事,容翦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動晉王,現在還不是時候,但讓他左立不安,慌亂一下,這場戲,他還是挺有興致看的。

  手伸那麼長,連他後宮的事都想插手,位都沒篡成呢,就把自己當皇帝了?


  而這邊,溫窈都快哭了。

  來清和宮的時候,因為事出緊急,她是快步走過來的,現在要原路走回去,還是這麼熱的天兒,宮裝又厚重,剛走了沒多遠她就出了一身汗,這會兒更是都快把衣服浸透了。

  讓她更想哭的事,她都已經這麼狼狽了,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南巧見主子臉都被曬紅了,南巧心疼道:「主子在樹蔭下坐著歇會兒,奴婢回宮讓人抬了步攆來接主子。」

  想到清和宮門口那大片大片清理現場留下的水跡,溫窈心有餘悸道:「罷了,還是快些回宮罷。」

  她可不敢在外面待了,總覺得這後宮哪哪都是豺狼虎豹,還是松翠宮安全些,回去後一定要緊閉宮門!

  南巧要再勸,溫窈已經沖她擺了擺手:「快些回去,也可早些歇著,外頭不如咱們松翠宮清淨。」

  她的言外之意南巧聽懂了,當即也沒有再勸,只扶著她,快步往松翠宮走。

  松翠宮宮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溫窈一回到寢宮就先灌了幾杯涼茶,又吃了些爽口的點心,由宮人們扇著風,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過來。

  見她面色好看一些,秋文就沖她跪下了:「是奴婢粗心大意,請主子責罰。」

  溫窈現在不太有心情處理這件事,她沖秋文道:「你先起來罷,我去沐浴更衣,等會兒再說這事。」

  衣服都黏在身上,難受得不行。

  見主子對她並沒有特別明顯的牴觸情緒,秋文提著的一顆心,稍稍放鬆了些。

  洗完澡,又換了套輕薄一些的衣衫,溫窈才徹底活過來,她在花廳坐下,一手扣著茶盞,淡聲道:「把所有人都叫過來罷。」

  事情傳回松翠宮後,滿宮的宮人都驚呆了,尤其是平日裡一向和紫晴交好的芸心。

  甚至在紫晴被杖斃後,她都沒忍住哭了,可哭完又有點後怕,她和紫晴認識了那麼多年,關係又這麼好,吃住同屋,她竟然都沒發現紫晴的異常。

  她都不知道是紫晴太謹慎,還是她不夠關心她。

  沒片刻,花廳里便站滿了人,溫窈抬頭看了一眼,全都在。

  她收回視線,不復往日和善的面容,沉著嗓音道:「紫晴的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

  沒有人開口,廳里一片安靜,最後還是秋文道:「是,奴婢們都聽說了。」

  溫窈淡淡嗯了一聲:「我也不是要追你們的責,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們,當初搬宮的時候,你們既選擇了跟來,就該知道,在這後宮裡,主僕從來都是同命運,共榮辱,今兒是老天開眼,洗刷了冤屈,若我真被冤枉定了罪,這松翠宮上上下下,有一個算一個,腦袋都保不住。

  這個道理,你們比我進宮早,我想應該是明白的。」

  「奴婢明白。」

  「奴才明白。」

  溫窈點了點頭,又道:「非是我不信任你們,只是人心易變,這深宮誘惑又多,有些話總要說明白些,免得誰一時想左,走錯了路。」

  她其實知道,不該同他們說這些,可與其提心弔膽,不如一次性把話說明白,讓他們以及那麼蠢蠢欲動的人知道,她的底線在哪裡。

  平日裡她和善,並不表示她就是個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她話落,廳里安靜了一會兒,秋文和小春子最先跪下表態:「奴婢/奴才唯主子是從,忠心不二。」

  他們說完,其他人也紛紛跪下表態。

  其實這種表態,可信度不大,溫窈說這些也不是要他們表態的,她只是想敲打一下某些潛在危險因子。

  說了這些,便足夠了,也不宜再多說,說太多了容易主僕離心。

  溫窈點了點頭,正要讓眾人起來——

  「主子!」

  芸心突然哭著沖她磕頭:「奴婢真的不知道紫晴和葉才人有勾結,主子要相信奴婢!」

  看著芸心,溫窈擰了下眉,她還沒說話,秋文便輕斥道:「皇宮之內,豈可大哭!當心給主子招來事端!」

  芸心愣了下,馬上止了淚,胡亂摸去臉上的淚痕,一臉狼狽地看著溫窈:「主子要相信奴婢啊,奴婢是真的不知情。」

  雖然相處時間不多,溫窈對芸心的印象還不錯,而且這事,別說芸心,就是一向心細的南巧都沒察覺。

  「都起來罷,」她道:「今兒這事就此揭過,日後都不要再提。」

  眾人忙謝恩起身,其實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他們其實真的挺怕主子不再信任他們,重新換人的,主子還願意接納他們,願意信任他們,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宮門關了,」眾人都起來後,溫窈吩咐道:「日後非要緊事,不出宮,也不接待。」

  葉才人這麼鮮血淋漓的前車在,誰敢說不?

  當值的宮人應了聲,就轉身去關宮門,神經緊繃了那麼久,又走了那麼遠的路,溫窈閉上眼,正想睡一會兒,就聽剛剛那個去關宮門的小太監,急惶惶過來:「主子,東公公帶著楊太醫過來了,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溫窈猛地睜開眼。

  東公公?

  安順最信賴的徒弟,東平?

  太醫?

  帶著太醫來幹什麼?

  她正疑惑著,東平已經和楊平峪一起過來了。

  看著神色恭敬的東平,溫窈稍稍沒那麼緊繃,笑著道:「東公公和楊太醫怎麼這麼大日頭的過來了?」

  東平上前一步,恭敬十足道:「回才人的話,皇上擔心才人的安危,特下了旨,讓奴才帶著楊太醫來才人這裡走一趟,幫才人檢查一下才人帶進宮的其他物品,是否還有像今日這般被動了手腳的,免得才人不知,受了委屈事小,萬一傷了才人,可就事大了。」

  溫窈心頭一沉。

  容翦這是懷疑她帶進宮的其他東西有危險因素?

  葉才人果然夠狠毒,哪怕她罪有應得,皇上還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這才多會兒,就特意派了太醫來檢查她的東西?

  暴君還真是又多疑,又謹慎!

  御書房,剛批完一本摺子的容翦看了眼在一旁扇風的安順:「東平帶著楊平峪過去了?」

  安順馬上道:「皇上放心,已經過去了,楊大人向來細心謹慎,定然會確保溫才人宮裡再無隱患。」

  容翦面上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在片刻後,嗯了一聲。

  安順心裡那叫一個歡天喜地,能讓皇上這般放不下,溫才人真是有本事啊!


  容翦在心底冷嗤。

  有本事?

  氣人的本事嗎?

  正在扇風的安順,突然覺得殿內變冷了,他縮了縮脖子,雖然疑惑但還是沒停下繼續扇風的手。

  一邊扇風,一邊在心裡嘀咕,也不知道溫才人那邊怎麼樣了,看到皇上這般關心,想必溫才人會很激動。

  容翦涼涼的嘴角突然勾了下。

  安順心裡疑惑了一聲,怎麼感覺突然又變熱了呢?

  松翠宮,溫窈把無語壓在心底,面上沒有露出分毫真實的情緒,她謝了嗯,就吩咐南巧帶著宮人去把她進宮時帶的東西都搬出來。

  「……楊太醫都給檢查一遍,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

  她道。

  東平也附和道:「可不是麼,才人放心,楊太醫最是細心謹慎,定不會損壞娘娘的物品。」

  溫窈笑了笑道:「楊太醫放心檢查就是,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哪就那麼嬌貴了。」

  她雖這般說,楊平峪自然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其實他也有點懷疑皇上的真實用意,要說皇上在意溫才人,也不見侍寢升位份,今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既沒賞賜,也沒過多安撫。

  可要說不在意,又特意吩咐了他來給溫才人宮裡的物什做檢查。

  實在是讓人費解。

  不過關於此,楊平峪也不敢過多揣測,反正他奉旨做事就是。

  楊平峪雖然檢查得慢,但因為溫窈本身帶進宮的東西就少,所以很快就檢查完了,檢查完之後,溫窈又讓人把其他各宮送的,還有內務府備的……整個寢宮的東西,全都讓人搬來,給楊太醫檢查。

  旨意都下了,那就一次全檢查乾淨,她也能徹底安心不是。

  看著被搬出來的七折屏風,楊平峪頭都大了,也不知道溫才人是太謹慎,還是在刁難他,但他還是上前,仔細給檢查了一遍。

  等楊平峪做完這一切,和東平一道離開松翠宮時,太陽已經西沉。

  沒檢查出問題。

  溫窈不知道容翦想要什麼結果,反正這個結果挺讓她欣慰的。

  沒有就好,免得以後睡個覺喝口水,都要懷疑飲食衣物用具有沒有毒。

  原本被潑了髒水受了大委屈,皇上卻沒有賞賜松翠宮,不少人心裡都有了疑惑,皇上是不是不再看重溫才人了,結果轉眼就派了太醫去松翠宮,給做細緻的檢查。

  派的還是太醫院最有才華,醫術最高超的楊太醫。

  這哪裡是不看重,簡直就是放在心尖上了。

  一時間眾人,既羨慕,又嫉妒。

  溫窈可沒管別人怎麼想,她認定容翦是懷疑她,送走了兩人後,她就讓宮人落鑰。

  一下午都耗在這上面,午睡也泡湯了,溫窈看了看更漏,便讓宮人備飯,她想早早吃了飯,早早歇著了。

  容翦今兒朝政特別忙,把在清和宮門口被溫窈氣的暗暗咬牙要召她今晚侍寢的事都給忘了。

  他還是在用晚膳時才想起來這事。

  侍寢是不可能了,還有許多要緊摺子需要他批閱,可松翠宮那邊總要給她些教訓才是,免得那小傻子總胡亂猜測他!


  他指著一盤涼拌筍絲:「送去松翠宮。」

  時隔一個多月,皇上又想起來給松翠宮賜菜了,安順大喜,馬上就讓人拿了食盒來,把那盤涼拌筍絲裝起來,正提著食盒要走……

  「你親眼看著她吃,」容翦道:「並讓她評價一下這道菜口味如何。」

  安順不知道皇上為什麼突然這樣要求,但想了想,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情趣罷,他應了聲是,就歡天喜地去送菜了。

  情趣?

  安順走後,容翦嘴角勾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

  拿小傻子除了氣人,懂什麼情趣?

  松翠宮,已經用過晚膳,也消了食,正準備早早睡覺的溫窈,聽到宮人來報,安公公來了,正在敲宮門。

  溫窈眼皮不自覺跳了下,她雖不願,可也只得讓人把人迎進來。

  看著放在她面前的那盤綠油油的涼拌筍絲,溫窈臉都綠了。

  她正打算故技重施,和之前一樣歡天喜地送走安順,然後把菜供起來不吃,就聽到安順笑眯著眼道:「溫主子,皇上怕宮裡飯菜不合您的口味,要奴才帶著您對這盤菜的評價回去,您就勞累嘗一下,奴才也好回皇上的話寬皇上的心……」

  溫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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