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
溫窈看了看面前的涼拌筍絲, 又看了看笑得像個老巫婆一樣眯眯著眼滿懷期待看著她的安順。
躲不掉了。
安順帶著旨意來的,她若不吃……
她視線越過安順, 朝他身後看了眼——他帶來的那兩個太監會硬給她塞進去罷?
她深吸了口氣, 穩住了心緒,沖安順笑笑:「皇上真是有心了,嬪妾自然遵旨。」
她很努力才控制著拿筷子的手沒有在安順面前發抖, 硬著頭皮吃下去一筷子後……
「才人覺得味道如何?」
安順笑眯眯地問:「要不才人再多吃一點兒?」
溫窈:「……」
安順的意思, 必然就是皇上的意思。
都已經吃了一筷子了,溫窈便又連吃了好幾口, 這才在安順滿意的目光下放下筷子, 故作淡定地拿著帕子擦嘴角:「鮮嫩爽口, 咸香適中, 近來天氣炎熱, 很適合這樣的天氣做開胃菜。」
聽她這麼說, 明顯是對這盤菜很滿意的樣子,安順可高興了,臉上的褶子又多了幾道, 在溫窈眼裡就更像奸計得逞的老巫婆了。
他嗓音里都帶著笑:「才人既然已準備歇了, 奴才就不叨擾了, 奴才還緊著回去給皇上回話。」
溫窈擠出一抹笑:「我送送公公。」
「別!」
安順忙道:「才人折煞奴才了, 才人安歇就是, 奴才這便回了。」
溫窈這會兒實在沒有精力再虛與委蛇,便點了頭:「秋文, 送送安公公。」
安順和他帶來的兩個小太監一走, 溫窈臉色就變了。
南巧和竹星是知道主子的心思的, 等人一走,她們馬上就上前來扶主子。
溫窈渾身僵硬, 在南風熏灼的盛夏里,手腳冰涼。
「扶我進去。」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南巧和竹星嚇壞了,但因為現在在殿外,兩人一句話不敢多說,生怕被人看出來什麼,忙扶著她往裡走。
剛繞過屏風,溫窈便腿一軟,要不是南巧和竹星扶得穩當,能直接跪地上去。
「主子——!」
南巧小聲驚呼。
「扶我去床上。」
溫窈臉色難看極了,一絲血色都沒有,看上去像是隨時要去了一樣。
竹星被嚇得回過神,因為之前的叮囑和教訓,她也不敢說話,只啪嗒啪嗒掉眼淚,被南巧瞪了一眼後,她才勉強收住淚,紅著眼睛去給主子倒水。
南巧把枕頭放在主子身後,握著她的手,急聲問:「主子現在感覺怎麼樣?
哪裡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
溫窈覺得她哪裡都不舒服!
渾身冰冷,還一直出冷汗,手腳還不聽使喚,心悸心律不齊……這、這完全就是中毒的反應啊!
她目光呆滯地緩了緩了好一會兒,眉心突然被胃部的疼痛痛得一緊,她像是觸電了一樣,猛地轉身抓著床帳就乾嘔。
南巧和竹星嚇壞了,這次竹星是真的哭得淚珠子不斷,南巧眼睛也紅了。
但溫窈只乾嘔了兩下,什麼都沒嘔出來,便捂著肚子蜷縮在了床上。
肚子好痛。
她輕輕痛吟了一聲。
額頭也疼出了冷汗。
南巧眼淚都下來了,可這是皇上的意思,她們也不敢去請太醫,就倒了熱茶給主子喝,希望可以好受一點兒。
喝了熱水,溫窈覺得稍稍好受了些,也恢復了一點點力氣,她也不知道真的是萬能的熱水起了作用,還是迴光返照,只咬著牙在心裡狂罵容翦。
她一不搞宮斗,二不害他,幹什麼非要她的命!
難怪被定義為暴君,果然是個沒有道理可言的!
又是受驚,又是肚子疼,溫窈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她什麼都不說,就在心裡罵容翦,越罵越清醒,越清醒越罵……
安順揣著歡天喜地,急惶惶要回去同皇上報喜,剛回到御書房,一隻腳才踏進來,就聽到皇上打了一個噴嚏。
著涼了?
安順神經馬上就繃緊了,也不敢笑得太開心了,忙取了披風送到跟前:「皇上披著披風罷。」
容翦看白痴一樣看了安順一眼:「這個季節披什麼披風?」
安順:「……」可您剛剛打噴嚏了啊!
容翦眉心動了動:「不用,拿下去!」
安順:「是!」
再回來時,見皇上看了他一眼,安順馬上會意,喜笑顏開道:「回皇上,剛剛溫主子吃了您賜的涼拌筍絲,評價特別高,說鮮嫩爽口,在這樣的天兒里,最是開胃的,溫主子可喜歡了!」
容翦並不信他的話,眉頭微挑 :「真吃了?」
安穩被問的一愣,皇上這話問的好生奇怪啊,什麼叫真吃了?
但他只愣了一瞬,就馬上道:「哎喲,那可不嘛,溫主子對皇上的賞賜,特別激動,奴才見溫主子都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了,勸著她吃了好些呢。」
容翦嘴角抽了下。
說不出話?
那不是高興,那是嚇的罷!
你那是什麼眼神。
但一想到她滿心防備戰戰兢兢吃他賜的菜,然後等著中毒身亡,結果一睜眼發現自己根本沒事,容翦嘴角就忍不住翹了翹。
讓你個小傻子防著朕!
就是要嚇一嚇你,才能讓你知道,到底該防誰!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拿朕賜的菜餵魚!
安順忍不住使勁眨了眨眼,他眼花了嗎?
剛剛皇上是笑了罷?
容翦:「……」他嘴角一瞬間板直。
安順滿心疑問,但也不敢問,既然一提溫才人皇上就開心,那他就多提提罷,他開心地道:「溫才人田種得也可好啦,那菜園子裡的菜,長得特別漂亮,皇上若是得閒,也可親去看一看,真真是一雙巧手哇……」
容翦眉心微攏。
他去?
不該那小傻子來謝恩的嗎?
上個月賜菜,被她今兒鑽了空子,那今天賜菜,她總該來了罷?
這麼一想,容翦反倒更沉得住氣了,這次他一定不會再給她機會,看她到底還怎麼拖著不來!
「溫才人可有說了什麼?」
打算安順喋喋不休的狂吹,容翦峻聲問道。
安順話音一止,愣了有那么小片刻:「奴才愚笨,急慌慌回來跟皇上回話,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溫主子也沒說幾句話,奴才哪裡知道您到底想知道什麼呢?
安順一高興了就有這個毛病,但好在大多時候都很穩妥,容翦也就容忍了他這個小毛病,但這會兒,他就很不滿了。
什麼話該記什麼話不該記,當值這麼久,還不知道麼?
但想到那小傻子不著調的言行,容翦給了安順一個提示:「可有謝恩?」
安順恍然大悟:「有啊!當然有,溫主子可激動了!」
容翦面色好看不少:「如何謝?
就嘴上說說?」
安順:「……」
片刻後,他假裝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子:「瞧奴才這沒用的喲,一時高興,又看到溫主子菜園子那麼漂亮,都給忘了,溫主子自然是深念皇上恩典的,就是奴才也不清楚溫主子心裡是作何打算的,要不皇上再等等。」
容翦輕哼了一聲,沒說話,只低著頭繼續看摺子。
如何打算的?
不管她是如何打算的,這一次,朕非得讓她來謝恩不可!
反了她了,還治不住她!
**
溫窈在心裡罵了容翦大半宿,最後撐不住迷迷糊糊睡去,臨睡前她還在罵,就是死了做鬼她也不會放過他——
原就因為葉才人誣陷的事精神緊繃了一天,又差點中暑,晚上又收到了死亡威脅,睡得還不安生,導致溫窈第二天睜開眼時,頭痛欲裂。
她捂著腦袋痛哼了一聲。
然而剛哼了一半她就頓住了。
痛?
她沒有死?
她慌亂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身上,她是熱乎乎的,沒有涼!
「主子……」南巧一宿沒睡,再加上還抹過眼淚,這會兒眼睛又紅又腫:「您醒了?
感覺怎麼樣?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同樣兔子眼的竹星也趕緊湊過來。
看著她們兩人眼睛裡的擔憂,溫窈心中一暖,然後下一刻她便捂著腦袋哼哼起來:「頭好痛!」
竹星和南巧馬上又緊張起來:「可、可是因為昨晚那盤……」
話沒說全,後面便咽了回去,但屋內三人都明白。
溫窈沖她們擺了擺手:「什麼都不要說,伺候我起身罷。」
沒有立刻死,說明不是烈性毒,昨晚她還想著,死就死罷,但這會兒,她不這麼想了,再次看到太陽,她就要努力好好活下去。
既然是慢性的,那就說明短時間內她不會死,就有時間去找解藥了!
打定這個主意,溫窈神情也比剛剛要精神不少,她道:「這事,誰都不要說,誰要問起就說我昨兒中了暑氣,沒休息好,不礙事,過兩日便好。」
竹星和南巧面面相覷,但這會兒她們也沒了主意,只能聽主子吩咐。
因為頭實在太疼了,簡單用了早膳,溫窈便歪在涼亭下休息。
滿宮裡都知道今兒主子不舒服,連最愛侍弄的黃瓜田都不弄,眾人心裡擔憂,還勸了主子請太醫來診治一下,都被主子以不礙事,這麼遠的路,太醫來來回回也折騰,休息一下便能好了……給拒了。
主子這般說,他們也只好不再說什麼。
到了傍晚,溫窈頭疼略略減輕了些,也不知是她心放寬了,還是在涼亭下呼吸了一天新鮮空氣,改善了自己的身體機能。
不管哪樣,對她來說都是好事。
只不過等到晚上安順提著食盒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好不容易好轉一些的心情,一下盪到了谷底。
哪怕知道是慢性藥,容翦肯定還會繼續賜菜,可真看到了眼前的菜,她還是很生氣。
「皇上說既然才人喜歡,」安順笑成一朵花:「便讓奴才再給才人送一份來,才人快嘗嘗今兒的這道菜可合口?」
溫窈乾巴巴笑了一聲:「皇上賞的,自然都是極好的。」
安順:「那才人趕緊嘗嘗。」
溫窈:「……」
她只得再次硬著頭皮,吃了幾口,在安順滿意後,她才放下筷子。
自覺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溫窈,這次就鎮定多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容翦這般鐵了心要她的命,她自然會為自己爭取生機,但若真的盡了全力也爭取不來,那就儘量走得體面點罷。
抱著這個想法,她早早就睡了。
休息好,身體素質才好,才會有更多可能。
然而第二天一早,溫窈睜開眼,很是震驚地看著帳頂。
怎麼回事?
她怎麼覺得這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哪哪都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坐起來,看了看從窗縫溜進來的晨曦微光,眼睛緩緩睜大,真的神清氣爽欸!
她不太敢信,忙下床活動四肢——不疼!
因著這兩日的事,一直都是南巧守夜,聽到動靜,南巧忙進來,結果一進來就看到主子穿著睡衣,也不穿鞋,瘋了一樣在殿內甩胳膊踢腿,她心內大驚,難不成皇上給主子吃的是瘋藥?
她上前:「主子——」
溫窈一直沉浸在自己沒事的喜悅和震驚中,並沒有看到南巧進來,被她這麼一喊,猛地回神,剛抬頭就被南巧抓住了胳膊。
「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南巧嗓音都打著顫。
溫窈:「我很好啊。」
南巧要哭的動作一頓:「……啊?」
溫窈一臉驚喜,她拉了拉南巧,湊到她耳邊小小聲說:「我覺得我現在特別好!」
南巧:「……啊?」
溫窈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我懷疑,菜里可能沒……」
毒她沒說出口,只是沖南巧做了個口型。
南巧更茫然了:「可昨兒主子那麼不舒服,還肚子疼,頭疼……」
溫窈擰了擰眉,慎重道:「對,得再觀察觀察。」
南巧剛剛那一聲喊驚動外面的宮人,秋文親自來問:「南巧姑娘,主子可醒了?
現在起身麼?」
溫窈點頭,南巧這才沖外面道:「這就起了,早膳可以備上了。」
因為紫晴的事,秋文很自覺,沒有進來內殿,只在外面回話:「主子昨兒中了暑氣身上不大爽利,奴婢親自去看著小廚房給主子做些爽口的菜來。」
說完秋文就出去了。
溫窈說的觀察,這一整天便都注意著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也因此,她都沒敢亂動,更分不出精力去照顧她在田裡種的那些東西。
松翠宮的宮人見主子今兒又沒去侍弄那些菜,便知主子今兒還沒大好,一個個都很小心,生怕說話的聲音大了幹活的動靜大了吵到主子休養。
到了傍晚,溫窈幾乎可以確定了,她真的沒事。
南巧也很奇怪,既然沒事,為什麼前天晚上主子肚子疼成那樣?
竹星雖然被教了不少東西,可到底本性是遲鈍的,她小小聲道:「可能是真的跟上次一樣,菜是沒有問題的,皇上賜菜許是看主子被污衊,寬慰主子的呢?
選的都是開胃的涼拌菜。」
溫窈和南巧對視一眼,主僕二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對竹星這個猜測的認同。
但南巧還是謹慎的,她沉吟道:「可主子肚子那麼疼,第二天又頭疼……」
「也許是因為白日裡大太陽底下走了太多路曬的呢?」
竹星一臉認真道:「而且主子那晚都沒怎麼睡,會不會是因為沒睡好,所以頭疼呀?」
溫窈:「……」
南巧:「……」
當天晚上,安順再次提著食盒過來,溫窈舉止言行連同表情都正常多了,可安順卻不那么正常了。
他很急。
非常急。
皇上已經動了氣了,溫才人若再不好好地給出一份皇上滿意的謝恩,他怕是要吃板子了!
因為心裡產生了動搖和疑問,今兒沒等安順勸,溫窈就自己拿了筷子吃了起來。
平心而論,御廚的手藝真的很不錯,
簡簡單單的涼拌筍絲都做得這麼好吃,這般想著她就有點可惜了,可惜之前那麼多油燜春筍都浪費了。
安順看著吃個不停的溫才人,那叫一個急啊,怎麼、怎麼還不提謝恩的事呢?
皇上可一直等著呢!
他又站在一旁等了會兒,見溫才人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打算,便咬了咬牙決定提示一下,不然回頭可是他要倒霉的。
「溫主子,」他笑著說道:「既然您這麼喜歡吃皇上賜的這道菜,不若親自去朝皇上謝恩,皇上一高興,說不定就讓御膳房日日給主子備著了。」
去見容翦?
溫窈夾筍絲的手一頓,她吃飽了撐的都不會去容翦跟前轉悠!
「身為后妃,」她放下筷子,一臉認真道:「怎可為這口腹之慾去叨擾皇上呢,皇上向來朝政繁忙,我向來愚笨,沒那為皇上分憂的本事,再去打擾皇上,那可實在是太不懂事了,煩請公公代我感謝皇上隆恩。」
安順都快哭了。
溫才人到底是沒聽懂他的暗示啊,還是聽懂了故意裝作沒聽懂啊?
「才人說笑了,」安順不放棄道:「才人為皇上分憂,豈是愚笨的?
況且這點子事,也算不得打擾,才人若去了,皇上指定會很開心呢。」
溫窈:「公公莫要誆我了,我打小就腦袋笨,還是不去打擾皇上的好。」
嘴上這麼說,她在心裡道,她去見容翦,容翦是高興了,那她可就慘了,她才不去!
安順:「……」天啊,誰來救救他。
實在是勸不動,安順最後揣著滿心的『溫主子到底是真沒聽懂還是聽懂裝沒聽懂』疑問,回到了承乾宮。
此時容翦正黑著臉看輿圖。
兩日,他等了整整兩日!
連著提醒了她兩日,還是不來謝恩!
不僅不來,連個要謝恩的意思都沒有。
可把他給氣死了。
原本想著今兒親自走一趟松翠宮的,但都要抬腳了,他又收了回來,她不來,他就一直賜菜,一直提醒,他就不信了,她真能一直不來!
所以,他今兒又賜了菜。
見安順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回來,容翦冷哼了一聲:「說什麼了?」
安順把頭縮得更低了:「溫主子說菜很好吃,今兒吃得特別開心,還誇了御廚手藝好。」
就是不知道奴才讓她來謝恩的提醒溫主子到底是真沒聽懂還是聽懂了故意裝沒聽懂。
聽安順回話,容翦臉色還算正常,但聽到他後面的心聲,容翦一張臉就已經不能看了。
他把輿圖往案子上一拍。
安順渾身一顫。
「喜歡吃?」
容翦裹著怒火的嗓音在承乾宮迴蕩:「那就吩咐御膳房,每日都備一份小菜給松翠宮送去!」
他就不信了,她能一直縮在她的松翠宮不出來謝恩!
安順額頭的冷汗都滾進了眼睛裡,蟄的眼睛特疼,他也不敢揉,只恭敬領命:「奴才遵旨,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會仔細交代御膳房的。」
好容易皇上怒火平息了些,安順借著安排輪值的空檔從殿內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滿臉都寫著苦澀,溫才人怎麼就跟別人不一樣呢,這要是別宮的主子,早來謝恩請安了,還用得著他提醒?
關鍵是他提醒了,溫才人也沒應。
安順輕輕嘆了口氣,他在宮裡當值這麼多年,從沒像這幾日這般難過,簡直愁死他了,真不知道到底該拿溫主子怎麼辦了……
而他自然也不知道,他走後,南巧就和竹星把剩下的筍絲全吃了。
既然主子的身體情況不太好解釋,那就她們兩個也吃,看看她們會有什麼反應,不就知道菜里到底有毒沒毒了?
主僕三人悶聲做大事,滿心期待的等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三人都沒事,終於可以確定,菜是沒問題的。
得出這個結論的溫窈,滿臉都寫著疑惑,菜里沒毒,距離這麼遠,還讓自己最信任的大太監送過來,暴君轉性了?
這個疑問困擾了溫窈很多天,直到半個月後,南巧一臉凝重地告訴她,葉氏被滅族了。
溫窈這才恢復清醒。
沒轉性,那些都是她的錯覺。
她就說呢,這麼重要的角色,怎麼可能會偏離人設轉性了。
葉才人做了那等子事,葉氏一族滅族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溫窈卻敏銳的察覺到,宮裡最近有些不太一樣。
好像大家都突然間謹慎了起來。
直到這日,她假裝無意問了秋文才知道,是前朝出了事。
修運河的項目剛開始一個月就停了,因為民工暴.動.
皇上派了齊王為欽差前去處理此事,據說是,查出了此次暴.動事件有朝中大員的手筆,皇上震怒,已經砍了好幾個了,還有不少人被打入了天牢,現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後宮自然也就更謹慎了。
得知容翦派的是男主去處理這場暴.動,溫窈下巴都快驚掉了。
齊王容勵就是從這次事件之後,才被有些人關注,最後推上了奪位之路。
雖然容勵現在還沒這個心,可這件事卻至關重要,因為他會得到一個很重要的助力,那就是滎河守備朱子玉!
朱子玉有將帥之才,在這件事中同容勵成了莫逆之交,為後期容勵順利登基立下了汗馬功勞,還在容勵登基的第三年領兵北征為大梁開闊疆土,乃是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人物!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雖不再那麼驚訝,但還是不得不感慨男主光環的強大,雖然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但她也算是見證了歷史,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很神奇的感覺。
因為暴.動還有運河停工的事,皇上忙得不可開交,安順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給皇上找不痛快,但看皇上被朝政氣得吃不下睡不著,他也想著法的想讓皇上開心些,便會在皇上休憩時,尋著機會來松翠宮。
御膳房一直按時往松翠宮送皇上特賜的每日一道小菜,因為御前太忙,安順並不能抽開身親自來送,便都是讓小東子送的,偶爾有空閒,安順也會親自來送,有時也會送點別的東西,就是次數比較少。
安順不來,溫窈倒是鬆快了不少,至少小東子不會在她耳邊提醒她,該去朝皇上謝恩了,要去朝皇上謝恩了。
不過她猜安順看出她的意思了,現在偶爾過來,都不再提這事,這也讓溫窈對安順待見了不少。
有時安順來,她正在摘瓜果,或是在吃園子裡結的瓜果,也會讓安順嘗嘗鮮。
這日,安順過來的時候,正好又碰上了溫窈在摘黃瓜。
滿園子裡,溫窈最滿意的就是這片黃瓜,長得又好有水靈,吃起來還甜滋滋的。
「安公公,」溫窈從菜地里出來,淨了手,笑著道:「這個點兒過來,真是辛苦了,吃黃瓜麼?」
雖是詢問,但那邊南巧已經把洗乾淨的剛從園子裡摘的黃瓜遞給了安順。
安順也愛吃松翠宮裡的這黃瓜。
他位居總管之職,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偏生這黃瓜就是入了他的心。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黃瓜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緣故,還是因為溫才人格外會種田的緣故,他就是覺得這黃瓜好吃得很。
「謝才人賞,」安順沖溫窈行了個禮,笑著道:「那奴才就不客氣了。」
園子裡黃瓜長勢好,結的多,只溫窈一個人那是吃到明年也吃不完的,所以松翠宮的宮人都被允許了,想吃的時候隨意吃。
這會兒,大日頭下,眾人在陰涼處納涼吃甜滋滋的鮮黃瓜,咔嚓咔嚓聲四起,好不快意。
連吃了兩根黃瓜後,安順突然福至心靈,對啊,他可以帶些溫才人親手種的黃瓜回去,給皇上也嘗一嘗,順便緩解一下近日來的疲憊和怒火。
看著鎮在桶里的綠澄澄的黃瓜,安順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錯,這些日子他都快愁死了,眼瞧著皇上越來越消瘦,心情越來越不好,他也沒個法子……
一想這些,安順就忍不住了,他一咬牙,沖溫窈道:「溫主子這裡的黃瓜當真和別處不一樣,好吃得很。」
被誇了,溫窈當然開心,但為人還是要謙虛,她笑笑道:「許是因為現摘現吃,足夠新鮮的緣故罷。」
安順一臉認真道:「非也,就是才人會種,這些黃瓜秧感念才人悉心照料,便努力結出好吃的果子。」
溫窈被安順這話逗樂了:「公公說笑了。」
安順也笑了:「奴才看才人宮裡的黃瓜又好吃,結的又多,實在是肺腑之言。」
溫窈笑得更燦爛了:「公公喜歡就儘管吃,別的不說,這黃瓜定然是管夠的。」
安順接過南巧遞過來的黃瓜,笑著道:「奴才就先謝過才人了……要不奴才帶幾根回去,也給皇上嘗一嘗,左右才人宮裡黃瓜豐收,多得是。」
溫窈嘴角的笑立時就僵在了臉上。
但只僵了一瞬,很快她就恢復了正常,看著安順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萬金之軀,我種的這些個笨黃瓜,哪能入皇上的口啊,安公公可是說笑了。」
安順還要再說,溫窈又道:「而且,皇上如此金尊玉貴,什麼好的沒吃過,這幾個粗鄙的黃瓜還是不要拿到皇上面前去現眼了。」
開玩笑,她宮裡種出來的黃瓜送到容翦面前,萬一中間轉手被誰放了什麼東西,容翦吃出事來,還不得砍她腦袋啊!這個險,她可不冒!
溫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安順自然不好再勸,但他遺憾啊,他真的覺得這些黃瓜特別好吃。
回到承乾宮後,他便同皇上透露了松翠宮的黃瓜豐收了,又水靈又大又好吃,還有甜瓜可甜可脆了……他想藉此勸動皇上往松翠宮走一走,權當散散心,這段日子睜眼摺子,閉眼朝政,再這麼忙下去,身子可是要吃不消的。
容翦煩躁的很,聽安順這般說,眉心一擰:「既豐收了,怎不送來?」
安順差點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之後他再不敢在皇上面前提這事,但每每去了松翠宮總要吃些瓜果的,回來後就在心裡嘀咕今兒又吃了幾根黃瓜又多好吃多脆云云。
聽了幾日後,容翦整個人都暴躁了。
這日,在安順又跑去松翠宮吃黃瓜回來後在心裡美滋滋,容翦就摔了摺子:「松翠宮就沒說送黃瓜來?」
安順:「……」沒啊。
他剛要說奴才去松翠宮給皇上取,就看到皇上不耐煩道:「罷了。」
倒顯得他多貪口腹之慾似的。
而且,不就是幾根黃瓜嗎,他什麼沒吃過?
安順沒懂皇上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又為什麼突然說罷了,他提著一顆心在御前守了大半個晚上,最後得出結論,皇上嘴上說著罷了,其實是很在意的,整個晚上皇上心情都特別不好,他咬了咬牙,決定得做點什麼。
第二天傍晚,剛掌了燈,安順就喜笑顏開從外面進來:「皇上,奴才帶了溫主子親手種的黃瓜,您可要嘗嘗?」
容翦眉心一動,抬頭時,眼睛都亮了。
但只一瞬間,他就又恢復了冷峻,很是冷淡地道:「拿上來罷。」
哼,還算她乖覺。
安順自是看懂了皇上此時心情不錯,他捧著玉盤放到了皇上面前。
玉盤裡盛著切成塊的黃瓜,青翠欲滴,確實水靈,還鮮嫩,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大好,容翦嘴角翹了翹,淨了手,拿起銀叉子叉了一塊,細細咀嚼。
味道確實不錯。
鮮脆,果真是帶著滋滋甜味的。
然後他就又吃了一塊。
越吃,眉目越舒展。
看皇上連著吃了五六塊,面色越來越明朗,安順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他就說罷,皇上還是想吃的,能讓皇上放鬆一下,心情好一些,也不枉他從松翠宮偷了這兩根黃瓜出來!
正美滋滋吃黃瓜的容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