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主子, 」竹星偷偷朝外瞄了瞄,見大家都在忙著各自的事, 便湊到溫窈耳邊小小聲:「奴婢剛剛看到安公公偷偷往袖子裡藏了兩根黃瓜。」
溫窈:「……」
見主子一臉驚訝似是不信, 竹星很嚴肅地點頭:「真的!我親眼看到的!就在那兒……」
她指著剛剛安順待過的地方,一臉認真:「那兒剛剛放了一筐黃瓜,安公公就趁別人不注意藏了兩根。」
溫窈:「……」
她看了看竹星指的地方, 又看了看一臉不可思議的竹星, 眉心緩緩擰了擰。
大內總領太監,偷黃瓜?
他是熱傻了麼?
然後溫窈就想起前兩天的事來, 她眉心擰得就更緊了。
不是吧, 安順偷她宮裡的黃瓜回去給容翦吃麼?
這是什麼絕世忠誠的奴才!
見主子不說話, 竹星只以為主子還是不信, 急聲道:「真的主子, 我看……」
她話沒說完就被溫窈抬手打斷了。
溫窈看著竹星, 壓低了聲音吩咐:「當沒看見,別跟旁人說。」
竹星:「哦。
可……」
溫窈挑眉。
竹星聲音放低了些,小小聲說:「可安公公為什麼要偷呀?
是要偷回去給皇上吃麼?」
竹星只是有時候面對突發情況反應會有些遲鈍, 並不表示她笨。
安公公行為如此反常, 當時沒反應過來, 事後她也能想明白啊!
前兩天安公公同主子討過黃瓜, 主子笑著敷衍了過去——沒給, 所以安公公今兒就偷了兩根,這擺明了是要帶回去給皇上吃的。
溫窈看了竹星一眼, 竹星馬上捂著自己的嘴。
「就當沒看到, 什麼都不知道, 」溫窈道:「我也不曾給過安公公黃瓜讓他獻給皇上。」
竹星難得反應快了一回,她馬上點頭:「對對對, 奴婢知道了!」
反正是安公公偷偷藏的,又不是他們主子的意思,真要有個萬一,到時候對質,滿宮裡都能證明,主子沒給過,那安公公也無法說清楚東西的來源,自然賴不到主子身上!
溫窈扣著茶盞,又仔細想了想,確定不會有什麼疏忽後,眉頭舒展,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堂堂大內太監總領,偷兩根黃瓜,傳出去且不說有沒有人信,只想那畫面就笑死人了。
南巧切了甜瓜端過來,見主子嘴角帶笑,竹星也站那兒傻笑個不停,不禁也樂了:「在說什麼,這麼高興?」
竹星看了溫窈一眼,溫窈點了下頭,竹星便一臉興奮地湊到南巧耳邊把剛剛的事還有她跟主子的猜測都跟南巧小聲說了。
南巧聽完也無奈了。
再小心謹慎,真遇到這種情況,還能攔著不成?
不過安公公也不可能對外嚷嚷自己在松翠宮偷了黃瓜,她們裝不知道,就可以當做沒這事,也算是個應對的法子。
松翠宮還算平靜,承乾宮就不一樣了。
聽到安順心裡的嘀咕後,容翦被氣得嗆咳個不停。
「咳、咳咳……咳!」
嗆得本就很難受了,還要聽著安順那一串的『皇上這麼喜歡吃,我明天再給皇上偷點回來』小九九,容翦臉都跟黃瓜一個色了。
「皇上!皇上!」
安順一看皇上嗆到了,忙上前幫著順氣拍背:「您慢著些……」
心裡卻在感慨,果然是喜歡溫才人種出來的瓜果,吃這麼快,都吃嗆了。
好不容易止了咳的容翦臉色別提過難看了,偏生,他又不好說什麼,最後抬手指著門:「出去!」
安順:「……」
他愣了一下,回過神後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了皇上不高興了,不過皇上這會兒不願意看到他,他還是躲遠點的好,反正這也是常有的事,他看看明天能不能偷點別的瓜果回來,得好好讓皇上放鬆一下,見天的這麼勞累,身子骨可怎麼受得住哦。
得虧他這些小九九是在出了殿後嘀咕的,要是還沒出去就嘀咕這些,容翦得氣死。
安順出去後,殿內就安靜了下來,容翦黑著臉盯著玉盤裡沒吃完的黃瓜,氣血翻湧得越來越厲害,正要把盤子掃到地上,最後又生生忍住,拿起銀叉子,重重叉起一塊黃瓜。
嘎吱、嘎吱……
重重的,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意味的咀嚼聲在殿內迴蕩。
偌大的殿內,容翦坐在上首,面無表情吃著嘴裡的黃瓜,和著窗外清涼的月色,透出幾分陰森森的寒意來。
很好。
容翦一邊吃一邊在心裡磨牙。
很好。
她要是哪天不犯個蠢,他都要懷疑她的用心了!
他就沒見過像她那麼蠢笨的!
本也就兩根黃瓜,因為要好藏,安順沒敢偷個大的,是以,容翦吃了沒一會兒,盤子就空了。
可容翦這口氣還沒順,他盯著空盤子看了半晌,直接把叉子摔進了盤子裡,發出一陣歡快地啷噹聲響。
容翦深吸了口氣,真是氣死他了!
**
這日之後,連著好多天安順總要找各種藉口和空閒往松翠宮跑。
起初容翦覺得安順這般行為實在令人髮指,但慢慢地,他吃到的瓜果種類越來越多,除卻黃瓜,還有甜瓜、香瓜……
他便默許了他這等鬼祟行徑。
承乾宮裡,是皇上好,一眾宮人都跟著好,每日裡精氣神都很不錯。
而松翠宮,竹星的眉頭都快要擰出川字了。
主子雖然交代了假裝不知,竹星還是忍不住會在安公公來松翠宮時盯著他,看他今兒會兒偷什麼。
她是眼睜睜地看著安公公越來越過分。
一開始撿小的偷,後來開始偷大的,再後來,偷圓的!
要不是早就知道安公公的身份,還被秋文她們科普過安公公這樣地位的人有多了不得,她都要懷疑安公公是哪個粗使宮裡跑出來的沒吃飽過肚子的罪奴了。
這日見竹星又咬著牙擰著眉,再回憶今兒安順的行徑,溫窈無奈道:「跟你說了多少遍,就當做沒看到,你還越來越上心了。」
竹星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有點奇怪。」
溫窈懶得理她,躺在搖椅上,吹著小風,輕輕晃啊晃:「哪裡奇怪?」
她一邊輕輕晃著,一邊微揚著嘴角,享受這份難得的歲月靜好。
只要容翦不來找她的麻煩,她現在的日子真的很舒心。
園子裡各式菜蔬瓜果種著,偏居一隅,遠離是非和危險,還有月例銀子拿,宮門早關了,再加上之前的事,現在更不用人請走動,可真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竹星咬了咬牙:「哪裡奇怪我還沒想明白,但就是覺得好生奇怪……主子你不覺得奇怪嗎?」
溫窈正在心裡思量著,松翠宮好像是有些太安靜了些,養只貓貓?
或者狗狗?
想到這裡,她興致就上來了。
她睜開眼看著竹星:「問問內務府有沒有奶貓,抱一隻回來。」
先樣一隻,等回頭養熟了,再多養些。
竹星瞪大了眼:「主子!」
溫窈一怔:「怎麼?」
「主子你沒有聽奴婢說話啊!」
竹星皺著眉頭。
溫窈:「啊……你說了什麼?」
嚇她一跳,還以為被竹星看出來她殼子裡換了個人呢!
「不要說了,」她又道:「也別琢磨了,這會兒涼快,快去問問去。」
打從她們主僕三人親身驗證了容翦賜的菜沒有任何問題後,她就對容翦有了些許改觀。
尤其進宮這些日子以來,每每都能從宮人口中聽到,皇上朝政上特別勤勉,常常批摺子批到深夜,承乾宮和御書房當值的,都會辛苦不少。
單憑這點兒,溫窈就覺得,容翦這個皇帝也沒那麼糟糕,至少朝政不含糊,另外就是不耽於美色,雖然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但至少不是個魚肉百姓的昏君。
這也讓溫窈對他印象好了一點兒。
但也只是一點兒。
反正她是不可能主動往他跟前湊的,這樣剛剛好,既不是個昏君,只要她安安分分,就不會有殺身之禍,這樣就可以苟到大放後宮了!
前途一片光明,溫窈心情簡直不要太好,是以,她對竹星這點子沒有任何依據,只是太閒了的瞎琢磨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見主子這般,竹星只好把自己的新發現又藏在了心底,只好奇道:「主子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貓了?
小的時候,主子可怕貓了呢!」
溫窈:「……呵呵,這不是都長大了麼,而且這宮裡安靜,養只貓逗逗樂,也挺好。」
竹星想了想:「也對,前幾日,內務府小河子問我,主子想不想養雞鴨,我覺得雞鴨太吵了,就沒要……貓好,貓安靜些,不那麼愛動愛叫,也好……」
「雞鴨麼?」
溫窈坐起來,近來事多,她一時都給忘了養雞鴨的事了!
「要的!」
她看著竹星:「你跟小河子說,有小雞崽小鴨崽就送來一些,反正松翠宮夠大,養得住的。」
養了雞鴨,既可以下蛋,還有肉吃,等皇上把她徹底忘了,若手頭緊了,還以用拿去換些生活物資,何樂而不為呢!
見主子興致這麼高,竹星只好應了。
溫才人種田種得越來越好了,都開始養雞鴨了,這一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後宮。
各種妃嬪那叫一個神色各異。
重點果蔬五穀就算了,怎麼還在後宮養起雞鴨了?
得虧搬得遠,要不然這樣熱的天兒,宮裡可是要不能待人的。
但轉念,她都搬得那麼遠了,皇上還時時派安公公過去,頓時又有點氣悶和無奈。
滿宮裡,每一個妃嬪能想明白,溫窈到底哪裡得了皇上青眼,如此得寵?
行為、處事,怎麼都不像個聰明的主兒,難不成皇上就喜歡蠢笨的?
可也不應該啊,前兩年,有個於選侍,也是蠢笨,最後被皇上賜死了。
真真是讓人看不明白。
想來想去,只能歸結為溫窈出身沙利,除此之外,她本人也實在沒什麼能拿的出手的。
妃嬪們想不明白,安順就更想不明白了。
他在宮裡這麼多年,就沒見過溫主子這樣的!
哪個后妃不想著討皇上歡心,多在皇上面前表現的?
哪怕是當今聖上不進後宮,宮裡的諸位主子也都時時送些補品過來,想著興許哪日皇上就能想起她們來了。
只有溫主子。
他都提示的那麼明顯了,她竟然還不開竅!
昨兒陪皇上看摺子熬得太晚了,他便坐在廊下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著地板上映出的自己的臉,安順又嘆了口氣。
他算是沒法子了。
他看溫主子也是真的沒有爭寵之意,又一心撲在菜園子上,現在來看,只能等皇上開竅了。
想到這裡,他又嘆了口氣,做總領太監做到他這個份上,歷朝歷代能有幾個?
反正怎麼說也不開竅,再去松翠宮,安順就不怎麼說了。
這日,安順從松翠宮回來,容翦吃著井水鎮過的西瓜,鼻子突然抽了抽:「什麼味道?」
安順一愣:「啊?
皇上您是聞到什麼了?」
容翦眉心微擰,又抽了抽鼻子,這一下氣味就更明顯了,他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味,但卻是前些天沒聞過。
「一股奇怪的味道。」
容翦皺著眉頭,道:「很不好聞,去看看……」
安順應了一聲,馬上跑出去讓人檢查,生怕這點子奇怪的氣味影響了皇上的心情。
於是滿宮的宮人都忙起來了,每個角落都細細地查看,去找皇上口中說的『奇怪的味道』。
但找了大半天,把承乾宮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安順那叫一個生氣,怎麼就沒找到呢。
正要打發他們再仔細地找,就聽到皇上喊他,他忙示意了一下徒弟快去找,好好地找,就趕緊進來回話。
殿內沒再聞到那股氣味,容翦以為是已經找到處理了,再加上御前的人最知道皇上的性子,做事都靜悄悄的,是以容翦便以為這事結束了,他正要讓安順去傳刑部尚書,結果安順一進來,那股味道就又出現了!
「皇上,奴才在,您吩咐。」
容翦蹙眉,指著他:「你,離朕遠點,站到門口去。」
安順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了,忙退到門口。
奇怪的味道又沒了,容翦又道:「近前點。」
安順馬上又上前。
那股氣氛又來了!
容翦這下可以確定了,他沉著臉:「是你身上的味,你做什麼了?」
安順一怔。
他身上的?
他抬起胳膊聞了聞,沒有啊。
「有!」
容翦一臉不悅:「你自己聞不到罷了!」
安順又聞了聞,一邊聞一邊想自己今兒到底做了什麼和往日不同的事,讓皇上這麼嫌棄,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他就跟往日一樣,不過就是……啊!
他眼睛一亮,想到了。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訕訕道:「許、許是今兒在松翠宮,摸了把溫主子養的小雞崽。」
容翦擰眉:「松翠宮什麼時候有小雞崽了?」
忙活了大半天,原來源頭在自己身上,安順可擔驚受怕了,他低著頭謹慎回話:「前幾日內務府給溫才人送了只奶貓養著玩,想著溫才人愛種田,又送了些小雞崽,今兒奴才去的時候,溫才人正逗那些個毛絨絨的小雞崽玩,就一時興起,摸了兩把……是奴才疏忽,該換套衣服再來伺候的,奴才該死……」
說著說著,安順只覺得脊背生寒,如同置身冰窖一般,便止了聲,往地上一跪,不敢再說話了,更不敢抬頭看皇上的臉色。
都是他粗心大意!真是該死!他今兒其實是看溫才人那兒的小雞崽毛絨絨還可愛,溫才人還挺開心,就想著,也可以勸皇上過去看看,也能放鬆一下不是,哪知一回來就惹了皇上不快了呢?
容翦卻壓根就沒把他的請罪和自責聽進去,在聽到安順說溫窈在松翠宮跟小雞崽玩的時候,他一張臉就已經沉了下來。
跟小雞崽子玩?
挺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