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太后薨逝, 守國喪,朝中事務由政事堂批閱後再呈進宮裡——由溫窈一一過目。
這日, 齊王來同溫窈商議太后葬儀之事。
因為皇上身子不適, 又縫『悲痛』,太后的葬儀,一開始就交給了禮部全權安排, 齊王從旁協助, 溫窈只是在大事上問一句,旁的並不怎麼關注——她也不願意在這件事上給眼神。
雖然恨死了太后, 對外, 溫窈還是端得很穩。
既不厚葬, 也不薄待, 只是按著禮制來, 沒恩典, 也不加封。
其實宮裡這個態度,明眼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沒人敢說什麼而已。
就連太后的死, 也不是沒人懷疑, 只是礙著太后之前的行徑, 誰也不敢在這個檔口觸皇上的霉頭——
前些天衝撞皇后, 皇上雖沒當庭責罰, 可這筆帳都記著呢,可不得小心謹慎些。
『商議』完葬儀之後, 送齊王出去。
齊王行了禮, 正要告退, 想了想,還是直言道:「皇后娘娘。」
溫窈挑眉, 清凌凌的眸子對上齊王洞察一切的雙眼,微微頷首,示意他說。
齊王:「太后一事……」
對著溫窈坦坦蕩蕩,清澈分明的眸子,齊王話音稍稍一頓,而後想到什麼,才繼續道:「一旦敗露,皇后該如何自處?」
溫窈神色平靜,冬日的傍晚,晚風冷冽,她嘴角揚起一抹輕笑:「皇上和太后之間的問題,齊王自是一清二楚,對此,我只有一句話,我問心無愧,若她覺得冤,大可來找我索命,我半點不懼。」
齊王:「……」
他靜了片刻,道:「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皇上醒不過來呢?
皇后會萬劫不復!」
溫窈嘴角的笑淡了幾分,神色卻更堅定了:「他一定會醒過來,他說過,再也不會讓我一個人面對危險!」
齊王:「………」
半晌,他從皇后行了一禮,而後告退。
轉身走的時候,聽到皇后喊他:「齊王。」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到皇后淡淡的嗓音道:「愛一個人,就要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起風了,齊王回罷。」
話落,她轉身進殿,沒再看齊王一眼。
齊王站了片刻,慢慢咀嚼這句話,好一會兒,才轉身衝著大殿行了一個大禮。
皇天不負,第三日,容翦終於醒了。
只是眼睛依然沒恢復。
但人醒了,溫窈已經萬分驚喜,眼睛的事可以慢慢來,她等得起,他們等得起!
看不到了。
醒來後,眼前一片漆黑的容翦,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唯一著急的是,看不到阿巒了。
阿巒肯定很擔心,看不到她的臉,總歸心下不安,卻又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免得阿巒以為他是著急眼睛,才這麼不安,又讓她憂心。
那日容翦出面震懾住百官,又縫太后薨逝守國喪,罷朝不出現,倒也順理成章,無人敢再多說什麼。
朝中奏摺每日定時往御書房送。
雖然容翦現在身子有所好轉,眼睛雖看不到,但讀奏摺,還是可以處理摺子的。
只不過,溫窈沒同意。
身子到底還需要將養,尤其是眼睛還在用藥、調配,這個樣子還要處理朝政,溫窈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之前容翦昏迷時,摺子都是她批的,現在自然也一樣——凡不涉及重大事項的摺子都她來批,重要的摺子便交由戶部尚書和齊王,批完再呈於御書房,她過目後再定奪。
容翦一再強調:「我真的沒事,把摺子念給我聽就是。」
溫窈正端了新煮的藥膳要餵他,聽到這話,輕輕吹了吹舀出來的藥膳,遞到容翦嘴邊:「你是怕我禍害你的朝堂,造你的反麼?」
容翦眉心一緊:「怎麼可能,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我又……」
「張嘴!」
容翦下意識配合張大了嘴巴,溫窈一勺藥膳餵進了他嘴裡,把他後面的話給堵了回去。
噙著滿口藥膳的容翦:「……」
他頓了頓,只得把嘴裡藥膳咽下。
「我不累,」溫窈又舀了一勺吹了吹:「你安心養身體,旁的什麼事都不要想。」
容翦沉沉道:「你這麼累,我心疼。」
溫窈:「說了我不累。」
容翦:「怎……」
溫窈:「張嘴。」
容翦:「……!」
話又被堵,他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才又繼續道:「……怎麼不累。」
溫窈:「說了不累,不要操心了。」
容翦:「我……」
溫窈:「張嘴。」
容翦:「………」
把這口藥膳吞下後,容翦轉頭,『看』著溫窈。
因為敷著藥,容翦眼睛是蒙起來的。
這一微微抬頭,稜角尤為分明,卻比往日少了凌厲和威嚴,白皙的面容,透著股子孱弱,卻多了分清朗俊逸,讓人瞧著就心生疼惜。
溫窈盯著他的看了好一會兒,抬手抹掉他嘴角的湯漬:「怎麼?」
容翦定定『看』著他,眉心微蹙:「你故意的。」
溫窈:「……」
她垂眸,嘴角輕輕抿起。
容翦眉頭挑了下:「你笑了?」
溫窈:「……」
她嘴角的笑又蕩漾了幾分,輕輕應了一聲:「嗯?」
容翦:「……」
他沉默片刻,而後沉聲道:「阿巒,你變了。」
溫窈:「張嘴。」
容翦:「……」
這次,他沒張嘴。
溫窈把勺子遞到他嘴邊,在他嘴角觸了觸:「啊……」
容翦:「………」
片刻後,他乖乖張嘴。
溫窈笑得全身都在發抖。
直到把藥膳吃完,容翦才道:「阿巒,你果然變了。」
溫窈把碗遞給南巧,拿過溫帕子給他擦臉,一邊擦一邊嗯了一聲:「是的,我現在非常一意孤行。」
話落,她盯著容翦的臉瞧了瞧。
越瞧,心尖越軟——一個全新的,乖巧的,讓人心疼的,小瞎子容翦。
最後她沒忍住,低頭在他嘴巴上親了下:「放心好了,我真的不累,好好養身子。」
容翦:「……」
等他反應過來時,溫窈已經退開,他抬手抓了個空。
他抓了抓空握的手,眉心不悅擰起。
這種時候,他是真的痛恨自己看不到。
這件事再無轉圜,容翦也知道,阿巒只是瞧著柔弱,骨子裡卻是十分堅定要強的,便沒再提,只盼著自己早日復明。
溫窈搬了個案子坐在床邊,一邊陪容翦,一邊批閱奏摺。
殿內靜悄悄的,只有溫窈翻閱奏摺的聲音,和兩人偶爾的交談聲。
容翦看不到,只能靠著阿巒翻閱奏摺的聲音確認她還在,在做什麼。
有時,摺子太複雜,阿巒久久不動筆,也不翻閱,沒有動靜時,他就會很不安。
這種看不到摸不到,也聽不到的感覺,讓他有種莫名的危機感,總覺得下一刻,阿巒就會消失不見,離他而去。
「阿巒?」
他輕輕喊了一聲。
溫窈偏頭瞧了他一眼:「怎麼?」
容翦不說話了。
溫窈也沒再問,轉過頭,繼續批摺子。
過了一會兒……
「阿巒?」
溫窈偏頭:「嗯?」
容翦又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
「阿巒?」
溫窈正在沉思,聽到了,但一時沒顧上回應。
這一沒回應,容翦頓時就慌了——
「阿巒?」
溫窈:「?」
她回過神,抬頭看過來。
瞧著蒙著眼,依然能看出緊張的容翦,她突然就懂了。
「我在。」
她道。
容翦:「……」
他衝著她的方向揚起嘴角笑了笑,沒說話。
溫窈心臟被擊中。
她起身,朝他走過去,坐在床前,握著他微涼的手,認真道:「容翦。」
容翦:「嗯?」
溫窈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
容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