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7 03:14:15 作者: 應橙
  這是第一次,許隨和周京澤共同完成了救援任務。

  有了第一次,在那架G350的陪伴下,後來他們有了無數個第一次。

  這過程其實很難適應。基地和醫院工作的節奏到底不同,甚至節奏更快,強度更大。你永遠不知道緊急呼叫電話什麼時候來。

  許隨曾半夜被就叫醒匆匆洗了一把涼水就跟著出任務去了,也遇過連續72小時高強度工作,在地震中救人,中途爭分奪秒地蜷在座位上睡覺的情況。

  有時候她真的撐不下去,想撒手不干,卻抬眼瞥見不遠處的藍色背影,身上帶著傷,仍奮戰在第一線,堅持救人。

  她男人確實挺牛逼,這樣想想,其實她受的苦也不算什麼。

  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夏天的時候,經常下暴雨,基地又靠山,雨後經常有蟲子飛過來,許隨被蟲子咬了一下,渾身過敏。半夜癢得不行,她抓得脖子上全是傷痕,癢得直掉眼淚:「這什麼破地方啊」。

  周京澤擁她在懷裡,溫柔地吻去她眼睫的淚水,耐心地哄道:「委屈我姑娘了。」

  基地的生活到比不上都市的繁華,可偏偏周京澤是個有情調的男人。他手工做了一個黑膠唱片機,用來在下雨天的時候兩人在房間睡覺里聽音樂。

  許隨喜歡坐在地毯上打遊戲,周京澤做了一個零食架放在旁邊,單純是為了圖她姑娘方便。

  周京澤還在院子裡種了許隨愛吃的西紅柿和涼薯,怕她無聊,又把奎大人和1017接到基地陪她。

  周京澤是這樣,時時刻刻都讓許隨覺得他這個人很有安全感。

  七月底時候,周京澤和許隨把假調到了一起,兩人一起回了琥珀巷的家。周末他們一起把家裡打掃了一遍,傍晚的時候牽著德牧出去散步。

  奎大人是條老狗了,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開始喘,許隨進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走出去,她擰開瓶蓋,把水倒在掌心,奎大人立刻湊前喝水。

  周京澤站在一旁單手抽菸,煙霧從薄唇里呼出來,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把煙從嘴裡拿下來,掀起眼皮看向正在旁邊蹲著給奎大人餵水的許隨。

  黃昏大面積地鋪開,像一張暖色調的油紙,朝地潑下來。許隨的側臉弧度較好,光落在她臉上,清晰可見細小的絨毛,睫毛濃密,皮膚是奶白色,一如往常溫柔乖巧。

  「一一。」周京澤出聲喊她。

  「嗯?」許隨仰頭看著她。

  周京澤看著她,語氣頓了頓:「想帶你去見媽媽。」

  「好啊。」許隨看著他笑,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

  周京澤心底鬆了一口氣,把菸頭扔在地上,碾滅,抬手攥起她的胳膊肘,把人從地上拎起來,聲音低淡:

  「回家了,再蹲下去你該低血糖了。」

  去祭拜周京澤母親的時候,恰逢下雨天,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衣服,撐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去,牽著許隨來到他媽媽墓前。

  他站在墓前很久,手裡拿著一支白玫瑰。

  雨下得很大,砸在黑色的傘布上飛旋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水砸上男人的眉骨,眼睫上,他漆黑的眼睛濕漉漉的。

  「媽,我來看您了。」周京澤沉默半晌開口。


  「我現在過得挺好,也有了想保護的人,」周京澤笑了笑,手指勾著許隨的小拇指,認真道,「她叫許隨。」

  「遇見她以後,我不想死了。」周京澤看向墓碑照片上的女人,語氣緩緩。

  曾經曾經那些腐爛的,陰鬱的,絕望的,折墮又灰暗的土壤里,忽然開出了一朵迎春花。

  許隨看向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她長得很漂亮,淡淡的笑容,氣質優雅大方,那抹笑容永遠地定格在照片上。

  「阿姨,你好,我叫許隨,是周京澤女朋友,」許隨語氣有些緊張,原先想好的台詞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男人牽緊她的手,一陣溫暖安心的力量傳來,許隨放鬆下來,重新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語氣認真: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愛他,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我們會結婚,會有小孩,他會在健康幸福的家庭長大。」

  無論男女,他的父母很會相愛,不會有家庭暴力,不會有爭吵和分歧,會給他很多很多愛。

  周京澤拇指按了按她的手背,眼睛緊鎖著身旁的女人,心潮一陣酸澀的起伏。

  雨勢漸小,到最後驟雨初歇,太陽重新出來,周京澤俯下身,把一支白玫瑰放到她墓前,抬手撫著墓碑上的名字,笑著開口:

  「媽,我走了,你在那邊要快樂。」

  以後我會好好過,保護好我愛的人。

  *

  不知不覺八月眨眼就到了,許隨老覺得時間像水,無聲無息地流淌,一晃眼就過去了,撕下一頁日曆才發現,第二天是情人節。

  許隨還挺期待這個節日,印象中,這是她和周京澤重新在一起後過的第一個情人節。

  她想要和他好好慶祝一下。

  次日,許隨在家裡用外賣軟體下單的時候,在滿是粉紅泡泡的外面頁面上拇指停頓了一下,暗示道:

  「誒,今天買東西好像有節日滿減活動。」

  周京澤窩在沙發上,視線就沒從手機遊戲屏幕挪開一秒,磁性的聲音響起:

  「是嗎?那你多買點,不夠用親密支付。」

  「……」許隨。

  她下單了一堆生活用品和一周要吃的食物,最後還在訂單上添加了香薰蠟燭。

  到時候,他看到蠟燭總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吧。

  派送員在半個時後送貨上門,周京澤聽到門鈴聲後,去開門,接過對方手裡遞過來的兩大袋東西。

  周京澤把東西拎到餐桌上,打開冰箱門,一件一件地把東西放進去,白色塑膠袋發生淅淅瀝瀝的聲音。

  最後,他拿起裡面的香薰蠟燭,挑了挑眉,偏頭問道:

  「你買蠟燭幹什麼用?」

  許隨聞言,兩隻白藕似的胳膊枕在沙發頂部,整個人趴在那裡,強調道:

  「特別的日子用的呀。」

  周京澤端詳了一會兒手裡的蠟燭,扯了扯嘴角評價道:

  「還挺有情調。」

  沒了?就沒了嗎?許隨在腹誹道。

  周京澤弄好東西後,喊了他姑娘一聲:


  「許隨,晚上陪我去國家天文台拿份文件。」

  「噢。」許隨聲音悶悶的。

  今天是情人節,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心裡竟然還裝著工作。

  傍晚,周京澤開車帶著許隨出去,車子開到中心區,透過玻璃窗往外看,滿大街都是賣情人節鮮花的。

  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牌子上寫著——情人節限定,送花給她。

  這會兒他總能看見了吧。許隨在心裡暗暗想到。

  周京澤確實是看見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視線,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盤,往右一偏,車子駛出了主城區,往郊區的方向開去。

  原來他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卻絲毫沒當回事兒。

  許隨心裡湧起一起失落,但她什麼也沒說。

  也不知道周京澤說的國家天文台在哪裡,開了一個多小時,也沒到。

  黃昏早已隱去,長長的一束車燈向前方打去,不知道名的蟲子繞著浮動的光線飛著。

  道路蜿蜒,兩旁的樹影一路倒退。天是幕布的藍,周圍竟然還響起了蛙聲。

  車子越開越遠,最後許隨坐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到了目的地後,周京澤喊醒她,兩人下車,男人牽著她一路走上半山腰上的天文台。

  周京澤帶許隨上去的時候,有人特地候在門口,一路輕車熟路地帶他們走上頂樓。

  國家天文台靠山臨海而建,踏上頂樓,可以俯瞰京北城大半的山和海。

  浮沉的夜色下,山和海都呈現一種波瀾壯闊的美。

  「怎麼來這裡?你不是要來拿文件嗎?」

  周京澤走過去,站在望遠鏡前,調了一下鏡頭,聲音順著風聲傳過來:

  「文件待會兒拿,過來看會兒星星。」

  許隨走過去,周京澤調好角度,讓她靠過來。

  許隨握著鏡頭,看過去,天文鏡下的星星清晰可見。

  男人從背後擁著她,貼了過來,熱氣拂耳:

  「看見最亮的那顆星星沒有?東南側的。」

  許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透過望遠鏡,她在一片銀河中找到了那顆星星。

  因為它非常亮,一閃一閃的,發著光,右側那個角亮得好像有一顆鑽石嵌在上面,讓旁邊的星星都為之黯然失色。

  「好漂亮的星星!」

  「喜歡嗎?」周京澤問她。

  「嗯,它很好看。」

  「你的了。」周京澤的聲音夾著淺淡的笑意,好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我的?」許隨還沒反應過來,人都有些懵的。

  周京澤被這姑娘的記性都給氣笑了,他捏了捏許隨的臉頰:

  「不是你大學時讓我摘顆星星給你嗎?」

  周京澤這麼一說,許隨想起來了。許隨記得大學時有一年她生日,周京澤那天要去參加一個飛行比賽,因此錯過了她的生日。

  等他飛機落地,返回京北的時候,已經是12點10分,早已經過了生日時間。


  周京澤下了飛機回到學校後,發消息給許隨,讓她立刻下來。

  許隨收到消息後,急忙披了件外套,飛也似的跑下來。

  跑下一樓後,許隨遠遠地看見周京澤穿著一件黑色的飛行夾克,正抽著煙,火光明明滅滅,他的輪廓線條硬朗又乾淨。

  許隨偷偷請求宿管阿姨放她出去,軟磨硬泡後,阿姨終於點放她出去二十分鐘。

  一跑出去後,許隨一路飛奔到周京澤懷裡。

  小姑娘跑得太猛,衝進他懷裡的時候,撞得周京澤連連後退了兩步。

  他丟了手裡的煙,伸手環住她的腰,埋在她頸首,蹭了蹭脖頸那塊軟肉,氣息是止不住的悶笑:

  「想不想我?」

  「想!」許隨乖乖地回罰。

  周京澤稍微鬆開她,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他剛喝過酒,舌尖還帶著酒沫的涼味,像雪一樣融進她唇齒里。

  衣擺被掀開,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探了進去,許隨只覺得熱,被攝走了口腔內的空氣,大腦一點點缺氧。

  許隨被親得暈乎乎的,忽然發現耳尖一陣冰涼,她下意識地用手一摸,周京澤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她戴上了一對小小的珍珠耳環。

  「生日快樂,寶寶。」周京澤鬆開她,啞聲道。

  「錯過了你的生日,抱歉。」周京澤語氣認真。

  許隨紅著臉,環住他的脖頸,說道:「沒關係呀,我已經很開心了。」

  周京澤決意要補償她,說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都給你實現。」

  周京澤下了飛機第一時間來見她,也補償了禮物,許隨已經很開心了,但他指意要她說出一個想要的東西來,許隨隨口一說:

  「那下次你給我摘顆星星吧。」

  說完她又抱住了周京澤,男人怔愣了一下,似在低語,笑:

  「星星啊,有點難度,但可以試試。」

  許隨無意間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周京澤記了這麼多年。

  他給她買了一顆星星,想想就覺得浪漫。

  心裡的那點陰霾和失望散去,許隨整個人明朗起來,又愛不釋手地摸起望遠鏡,看著屬於她的那顆星星來。

  這時,有人上來,把一份文件遞給周京澤,說道:「周先生,您的文件。」

  周京澤接過鋼筆在文件下面簽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最後工作人員把一個信封交給他。

  工作人員走後,周京澤抬手輕輕拽了拽她的馬尾,許隨扭頭看向他。

  「不想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嗎?」周京澤語氣吊兒郎當的。

  「叫什麼?」許隨睜眼問他。

  周京澤笑了一下,語調緩慢,一字一頓:

  「它叫許隨計劃。」

  「嘭」地一聲,許隨耳朵里炸開了煙火,整個人有些飄飄然,心底像熨了一層蜂蜜一樣。

  這顆星星竟然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打開看看。」周京澤把信封遞給她。

  許隨接過來一看,裡面有一張藍色的天文星星授權書,贈予人周京澤,受予人許隨,星星的名字叫「許隨計劃」。


  她不經意地往下一掃,發現周京澤買這顆星星的時間恰好是她大五畢業那年。

  一個不確定的猜想在心裡形成,許隨抬眼看他:「這是?」

  「畢業禮物。」周京澤看著她說。

  分手以後,周京澤依然在她畢業那年偷偷買了一顆以她名字命名的星星,叫許隨計劃。

  喜歡上她是意外,確定是她是一生的計劃。

  許隨的心酸酸脹脹的,像有無數個氣泡盈滿,有些呼吸不過來。

  她的眼睛有點算,繼續低頭看著發現授權書的背面新粘了一張卡片。

  「情人節快樂,一一。」周京澤緩聲說。

  那張卡片是周京澤對她多年喜歡的回信,他這個人說話一向懶,能用兩個字的絕不用一句話來說。

  周京澤不擅長長篇大論,卻在背景手畫的紅玫瑰上寫了一句話,卻是他對許隨這麼多年暗戀最好的回應。

  他斂去臉上散漫的神色,認真重複信上面的那句話,眼睛緊鎖著她,

  「許隨,你不黯淡,你是我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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