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好好養身子

  從看到被褥上洇出的鮮血時，易清婉便意料到了這個結局。

  可是當這個結果從主任的口中說出，她還是不免心痛地閉了閉雙眼。

  婦產科所處的七層是整棟住院大樓中唯一全部刷成粉紅色牆面的樓層，每年無數嬰孩在這裡誕生，開始譜寫自己的人生新篇章。

  也有準媽媽為了懷上孩子歷經千辛萬苦，常住在病房中保胎，只為了能夠誕下一個健康的寶寶。

  易清婉時常覺得自己相較於其他科室的同事，時常能夠看到新生命的降臨，是幸運的。

  可又是因為這份幸運，讓每一個小天使的離世都更令人傷痛。

  看到易清婉落寞的眼神，主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中帶著關切：「清婉，你也不要想太多，病人本身身體底子就已經很受損了，保住孩子只能說是盡力而為，我看過許夢傾的病例，你更換藥物的操作沒有任何問題。」

  主任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病人和病人家屬真的想要追查真相，希望醫院給一個交代，我們會著手調查，但是對你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的。」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封彥臣，後者聽聞孩子沒保住的消息之後，便頹然地坐在了走廊邊上的椅子上，低著頭，手撐著腦袋，看不到表情。

  但是自從知道易清婉離婚的消息之後，主任對封彥臣的印象便急轉直下，此時看到他這幅模樣，便以為他是因為心疼小三和私生子而悲傷，鼻腔中不免發出一聲冷哼。

  封彥臣似乎有所察覺，抬頭看了看易清婉這個方向，視線沒有停留，站起身徑直向手術室門口的護士走去。

  「請問病人什麼時候出來？」

  護士似乎有些奇怪，抬頭看了他一眼答道：「病人現在還在昏迷之中，等她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我們會將她送回病房，家屬去原病房等著吧。」

  封彥臣點頭離開，經過易清婉的時候，也沒有給一個眼神。

  易清婉並未過多在意封彥臣冷漠的態度，反倒是困惑於剛剛護士所說的話，她詢問主任：「許夢傾這樣大的出血量，孩子月份也很大，子宮之類的器官沒有受到損傷嗎？術後可以直接回到普通病房，不用送到重症監護室觀察？」

  主任搖了搖頭，眉頭蹙起：「這也是我覺得有些古怪的地方，她的生殖系統功能都非常完好，只是孩子突然保不住了，症狀有點類似於用了縮宮素。」

  「總之，我們手術過程中沒有發現孕婦本人身體受到過多損傷，甚至於出血量也沒有我們看到的那樣誇張。」

  主任臉上浮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情，接著有些擔憂地看向易清婉：「清婉，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許夢傾醒過來可能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她一定要追究你的責任，你最好能夠提前做好自保的準備。」

  主任的建議是十分中肯的，易清婉感激地沖他點點頭。

  「至於你那個丈夫，我看早點離婚是好事兒！」

  ……

  封彥臣坐在空蕩蕩的病房中，看著窗外的天光由亮變暗，漸漸地，天邊擦出一道絢麗的晚霞。

  他將椅子搬到窗邊，儘量離外面的喧囂遠一點，再遠一點。

  可是這難得的靜謐還是被開門聲打破了，有腳步聲響起，接著是輪子滾動的聲音。

  幾個人在身後忙忙碌碌，合力將許夢傾托抱回病床上，接著是蓋被子，為她連接好監測儀器。

  窸窸窣窣，紡織物摩擦的聲音不斷，透過面前窗戶的反光，身後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很快隨床的醫生和護工便將許夢傾安置好，幾個人安靜離去，有一位年輕的女醫生站在原地躊躇片刻，似乎想要再交代些什麼。

  可最終什麼也沒說，靜靜離開了房間，將病房門輕輕關上。

  病房內重新回到靜謐的狀態。

  從始至終，封彥臣都沒有回過頭。

  「彥臣……」是許夢傾氣若遊絲一般的聲音。

  封彥臣揉了揉眉心，縱使再不情願，還是無奈站起身，走到床邊。

  一張蒼白如紙的小臉映入眼帘，他聲色平淡。

  「什麼事？」

  許夢傾一把抓住他的手，仿佛這個小小的動作便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說出下一句話：「彥臣，他們告訴我，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她的另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上午那裡還是隆起的狀態，此時卻是一片平坦，她的喉嚨口發出一聲悲鳴，眼角滾出眼淚，直直淌進了鬢角的發間。

  許夢傾將封彥臣的手拽向自己的腹部，似乎想要將自己的痛苦傳遞到男人的身上，她的視線飄向病房外，直勾勾看著一個虛無的地方，哀切控訴道：

  「彥臣，是易清婉……是她，她嫉妒我奪走了你……我努力了，可我再怎麼努力她都不肯原諒我！」

  「她想要殺死我們的孩子，因為她不願意跟你離婚……彥臣，她……」

  「你在說什麼？」封彥臣神情激憤。

  許夢傾看到他的這副神色也不免一怔，自己哪裡說錯了嗎。

  還好並不需要她問出口，封彥臣便解答了她的這個疑惑。

  「我跟易清婉早就離婚了，離婚的事情從來都是她主動。」

  許夢傾的嘴微微張了張，一時不知道應該回應什麼，她的聲音小了一些：「她肯定恨我，她想要讓我情緒激動掉了孩子，你不在的時候，她總是來我面前炫耀她封太太的身份。」

  她話說得有些沒底氣，因為封彥臣並未正眼瞧她，眼眸低垂著，根本琢磨不透其中蘊含的感情。

  封彥臣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臂輕輕放到床上，然後掩好被角，輕聲說道：「你好好養身子吧。」

  許夢傾卻執拗地不願鬆手，她紅著眼睛，大聲問道：

  「封彥臣，你就打算這麼放過她了，放過這個害死我們孩子的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