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張勤沒辦法，還是把林蕪和秦珩帶出去了。
「我往東邊去，秦珩你帶著林蕪去西邊找。
注意安全。」
「張老師，姜曉不會有事的，我們都相信她。」
張勤點點頭。
四月天，天氣漸漸熱起來，春風和煦。
林蕪跟著秦珩沿路走著，他們拿著手機里姜曉的照片，不停地問人有沒有見過姜曉。
不知道走了多少條街，兩人的額角慢慢地布滿了汗水。
秦珩看看她，「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他們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再這樣下去，林蕪的體力也會吃不消的。
「沒關係的，我走的動。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秦珩：「我累了，走不動了。」
林蕪：「……那我去買點水。」
秦珩：「……我去！你在這裡等我。」
話落，他大步朝著對面一家超市走去。
林蕪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不一會兒，他拎了兩瓶礦泉水回來，還買了一包濕紙巾，「擦擦汗。」
林蕪接過，輕聲說了一聲：「謝謝。」
兩人坐在路邊的木椅上稍作休息。
秦珩問道：「如果是你，你難受的時候，你會去哪裡？」
林蕪想了想，忽而笑了一下，「小時候我每次難過的時候，喜歡爬到樹上。
站的高了，壞心情好像也沒了。」
「看不出來。
我以為你頂多不說話悶在心裡。」
「我家門口有一棵桑樹，幾十年了，桑葚熟的時候，我們都是自己爬上去摘。」
「那你為什麼難過？」
秦珩突然很好奇。
林蕪抿了抿嘴角，靜靜地看著面前人流不息的街角，熱熱鬧鬧的，這就是大城市啊。
她許久沒有說話，秦珩以為她不會回答了。
他剛要轉開話題，就聽林蕪柔聲說道：「想我爸爸的時候。」
她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眸子像蒙上了一層薄霧，藏起了絲絲憂傷。
「我沒出生的時候，我爸爸就去世了。
我只看過他的照片。」
秦珩：「你爸爸怎麼去世的？」
林蕪：「救人。」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我爸爸大學畢業後去了我媽媽的家鄉，做了老師。
那年夏天，暴雨水位上漲，有兩個孩子不小心掉進了河裡，他跳下河救了孩子，自己卻……」人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秦珩喉嚨哽咽，神色緊繃。
林蕪喝了一口水，「我媽媽她一直接受不了，還有一個月，他們就要舉行婚禮了。」
一個月的時間……
老天何其殘忍呢？
秦珩望著她，「你爸爸一定很驕傲，有你這樣的女兒。」
林蕪忽而一笑。
她也是這麼想的，爸爸一定會很喜歡她，給她講故事，給她買糖果。
這是一個夢，甜蜜而苦澀的夢。
秦珩抿了抿嘴角，「我很抱歉，開學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林蕪眯了眯眼，輕輕彎了彎嘴角。
那麼久的事了，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一直下午四點，大家還是沒有找到姜曉。
放學後，孫陽、屈宸、肖薇也來了。
張勤看到幾個學生，「你們都趕緊回家去。」
只是誰也不肯走。
幾個人在路邊隨便買了一點吃的解決了晚飯。
張勤在一旁給姜曉的姑姑打電話，那邊也還是沒有消息。
他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臉上的擔憂不能掩飾的。
孫陽問道：「林蕪，姜曉有沒有和你說過她特別想去的地方？」
林蕪認真地想了想，「迪士尼。
我們約好以後一起去的。」
孫陽：「迪士尼啊！那我們要不要去那裡找找？」
秦珩：「你再想想，她還有沒有說過什麼？」
林蕪沉思片刻：「她說她想坐旋轉木馬還有摩天輪。」
那個周末，她們一起出去時，遇到一個年輕的媽媽帶著三歲的女兒玩滑滑梯。
姜曉一臉羨慕，她說如果她的媽媽在，她想和她一起去坐旋轉木馬，還有摩天輪。
秦珩擰眉，「晉城有旋轉木馬的地方很多，但是摩天輪只有兩處有。
一南一北，都有些遠。」
張勤：「林蕪肖薇你們倆女生先回去。」
林蕪堅決，「張老師，我和你一起去。」
張勤抓了抓頭髮，「你們怎麼這麼不聽我這個班主任的話。」
大家都笑了。
秦珩說道：「我和林蕪去江邊遊樂場，張老師您和屈宸一起。
孫陽和肖薇你們在這裡等我們。」
張勤不禁感慨，「那就這樣了。
大家——」
「注意安全！」
幾個人異口同聲道。
張勤摸摸鼻子，「猴崽子！」
一個多小時後，秦珩和林蕪到達遊樂場。
夜色漸漸降臨，一盞盞霓虹燈都亮了，城市也安靜下來了。
秦珩看了看時間，「現在七點不到，今天不是周末，遊樂場晚上八點關門。
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兩人買了票，快速跑到摩天輪下。
夜晚，摩天輪上的燈光都打開了，五光十色的彩燈，如夢如幻。
兩人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姜曉的影子。
林蕪有些失落，「也許她沒有來，或者去別的地方了。」
秦珩四處望著，「別急。
我們再找找。」
夜晚的遊客零零散散，除了帶孩子的一家人，就是年輕的情侶。
一對小情侶手挽著手，親昵地從他們面前走過時，林蕪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眼。
那個男子開口，聲音不大不小。
「現在的高中生晚上不寫作業，到遊樂場來談戀愛。
真是膽大！」
林蕪：「……」
秦珩忍著嘴角的笑意，瞥了一眼林蕪，只見她目光閃爍，嘴巴緊抿著，羞澀可見。
他清清喉嚨，「我都八年沒來過遊樂場了。
現在的項目倒是還挺多的。」
「八年？」
「嗯，上一次來還是小學秋遊。」
當時沈宜葶想坐摩天輪，屈宸拉著他去坐。
「秦珩，去坐吧，葶葶想坐，我們一起。」
「不要！」
他才不會玩女孩子的東西。
沈宜葶委屈巴巴，屈宸氣的跺腳，後來三天沒和秦珩說話，是有絕交的意思。
兩人默契地往另一邊走去，躲開了這對情侶。
走到對面馬路時，林蕪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校服背影。
「姜曉——」她掩不住激動，下意識地扯了扯秦珩的袖子。
「是姜曉。」
秦珩心頭一動，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喜形於色，他不禁看的失神。
兩人跑過去，「姜曉——」
姜曉緩緩轉身，傻乎乎地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林蕪拉住她的手，「我們找了你一天了！你姑姑、張老師，還有大家都很擔心你，都在找你。」
姜曉眼圈紅紅的。
「打你手機一直沒人接聽。」
「我手機沒電了。」
秦珩拿出手機，「我先給張老師打個電話。」
張勤的心終於踏實了，「秦珩，你把手機給姜曉。」
姜曉從秦珩手機接過電話，惴惴不安，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次犯了多大的錯。
「張老師——」
張勤聲音嚴肅，「姜曉！有什麼事不能和老師商量？
非得離家出走？
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
姜曉哽咽，「我以為我不是那麼重要！」
張勤：「胡說！你怎麼就不重要了！你很重要！沒有你，我們班這次演出不會這麼順利！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首先是去想解決的辦法，而不是逃避。
你要想想，你若是出了事，那些關心你的人會多難受？」
姜曉咬著唇角，說不出話來。
張勤喘了一口氣，「回來我們再說。」
姜曉：「張老師，我想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張勤沒有反對，「好。
你把手機給秦珩。」
他又和秦珩交代了幾句，千叮嚀萬囑咐，委託他今晚把兩個女生照顧好。
秦珩掛了電話，無奈道：「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聒噪的男老師。」
林蕪笑了笑，拉過姜曉的手，「你怎麼了？」
姜曉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滾下來，她抱住林蕪無聲地哭起來。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想了很多事，越想越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多餘，她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蕪不太會安慰人，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秦珩也是第一次看到女生的眼淚竟然可以有這麼多。
姜曉足足哭了十多分鐘，他忍不住了，「還有半小時，要不要去坐摩天輪？」
林蕪和姜曉都望著他。
秦珩：「既然來了，坐一下吧。」
三個人一起上去了。
摩天輪緩緩轉動，夜色迷人，慢慢地他們看到燈光明亮的江面。
當到了最高點時，姜曉側身，「聽說在這個時候許願會成真的。」
林蕪面露狐疑之色，「真的嗎？」
秦珩自是不屑，「你要不試試。」
姜曉握著拳頭，對著窗外，突然喊道：「我不想去加拿大！我想在這裡讀書！」
「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爸爸，我很想你！」
……
聲音迴蕩在夜空里。
林蕪動容。
姜曉回頭，鼓勵地看著她。
林蕪喉嚨滾了滾，內心波動，她握緊拳頭，轉向另一面，「爸爸，我會照顧好媽媽的！爸爸，我很想你！」
秦珩端坐著，餘光一直看著林蕪，他看到了她眼角閃爍的淚光。
兩人女生喊完了，都看著秦珩。
秦珩聳肩。
姜曉和林蕪看著窗外的夜間。
秦珩屏氣凝神，悄悄地許下一個心愿。
從摩天輪下來，姜曉定定地開口，「我決定了，我不和姑姑他們去加拿大。」
三人相視一笑。
「我要在國內讀書，考大學。」
秦珩：「行啊。
那以後一起去北京吧。」
姜曉：「去哪上大學以後再說吧。」
秦珩撇撇嘴叫，「林蕪你呢？」
林蕪思索，「我也沒想好。」
秦珩挑眉，「高考結束後，你們要是去迪士尼，記得叫上我。」
「一言為定。」
年輕的時候，總會做過幾件糊塗事。
有人想過離家出走，終究在樓下繞了一圈又滾回家了。
那天晚上，姜曉回到家後，姑姑抱著她又大哭一場。
姜曉內疚地心疼，「姑姑姑父，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姑父：「曉曉啊，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你姑姑都哭了一天了。」
姜曉保證過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姑父姑姑今天也想了很多，之前他們沒有站在姜曉的立場去考慮問題。
「曉曉，你既然決定留在這兒就留下吧。
房子我和你姑父商量暫時不賣了，給你住，到時候我們請個阿姨。」
「不！姑姑，我想住校。」
「那寒暑假總歸要有地方住吧。
就這麼說好了，不然我們真的放心不下。」
姜曉點點頭。
「姑姑姑父，謝謝你們。」
「傻孩子！」
姑姑憐愛地看著她，眼裡滿是心疼。
姜曉裝作不知，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只要他們以為她好，一切就好。
「爸爸媽媽，可以開飯了嗎？
我都餓死了。
你們再這樣，明天我也離家出走！」
小表弟餓的喊起來。
姜曉笑著捏捏他的臉蛋。
第二天，姑姑陪著她去學校，特意和張老師表達了謝意。
張老師難得羞澀起來，「姜曉姑姑，怎麼還買鮮花水果！」
「昨天真是辛苦您了，還有曉曉的幾位同學。
有你們，這樣她一個人留在國內，我也放心了。」
張勤望著他們，「你們決定了？」
姜曉笑著，「張老師，我不走了。
希望高二還能在您的班上。」
張勤失笑，「在我班上，可不能再來這齣了。」
「我可不敢了。」
「對了，郝主任讓你到了有時間去他辦公室一趟。」
姜曉皺起了眉，「不要吧。」
姜姑姑皺眉，「我去吧。」
張勤：「沒事。
姜曉去就行了。
昨天的事郝主任都知道，他很擔心，後來還找他的同學打聽，都驚動了市公安局。
去吧！郝主任很……可愛的。」
姜曉皺著眉。
姑姑聳聳肩，「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
姜曉來到郝主任的辦公室。
郝主任點點頭，「回來了啊。」
他做教導主任十多年了，從一個和氣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兇惡的中年人。
什麼樣的學生沒有遇到過。
「這麼大的人還去坐摩天輪，你當自己是幼兒園小朋友啊！」
姜曉：「我有一顆童心！」
郝主任正色道：「姜曉，你家裡的事，是我疏忽了！」
張勤後來來找他，告訴了他情況。
他抓成績抓紀律，卻發現自己和學生之間距離也是越來越遠了。
一中的幾個教導主任似乎都是這樣，平時嚴肅，不苟言笑，學生在路上看到他們就躲得老遠。
姜曉惶恐，「是我錯了。」
郝主任望著她，「雖然你的爸爸媽媽不能陪著你，但是你的人生每個人階段都會有別人出現，你的同學，你的老師，將來你的先生。
不要傷心！」
說的有點遠啊！
姜曉喉嚨酸澀，「我知道，郝主任，謝謝您。」
郝主任笑著，「但是該批評的地方，我還是要說！作為一中的學生，學習是第一位。
以後不要再看雜書了！」
「我知道！我保證！」
郝主任默了一下，「你的書等你畢業後，我再還給你。
前提是你給我考上重點大學！」
「我一定努力！」
「去吧！」
郝主任搖搖頭，真是操碎了心。
就這樣，經歷過種種，從陌生的開始，到熟悉中離別，高一時光就這樣結束了。
高一2班也成了每個人心中一段永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