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孫玉娥竟也是替考的受害者。
孫玉娥平時學習很好，第一年考中專只差了10分，在清水鎮應屆生里算是非常好的成績了。
人人都認為她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的。
孫玉娥和她的家人也是這麼想的。
第二年，孫玉娥天天起早貪黑地學習，家裡人也什麼都不讓她干，就希望家裡能出個吃國家飯的人。
幾次模擬考試，孫玉娥的成績次次都是第一。
包括老師在內都認為這一年孫玉娥是肯定能考上的。
在預選考試前，學校有個老師把自己的親戚安排在了孫玉娥的前桌，專門帶著東西拿著錢找到了孫玉娥家裡，說是方便的時候，讓孫玉娥給寫個答案，抄幾個題。
老師說他親戚每次預選就差一點點過。
一兩道題就能過了。
孫玉娥家當時因為剛超生了一個弟弟，房子被扒了很缺錢，就應了。
可是考試的時候，那個同學一直拉孫玉娥的卷子，導致孫玉娥卷子沒做完，預選沒過！
那個同學倒是過了。
這個消息傳來，孫玉娥氣的三天沒吃飯！
但是這個事兒也只能自己憋屈，收了別人的錢，也沒地方去說理了……
老師也都輪番過來勸了。
說下一年肯定可以的！
並且那家還找人讓孫玉娥去分數線更低的鄰省考試作為補償。
孫玉娥也是個倔強的人，三天後，又爬起來開始學習，可是到了這年預選時，她總覺得前桌有人要扯她的卷子，導致精力無法集中，於是毫無疑問再次預選沒過。
第三年家裡人和老師覺得是不是換個環境就好了，於是又回來考試，但是結果還是一樣沒過。
今年眼看著預選越來越近，孫玉娥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頭疼噁心，精神恍惚，於是孫玉娥的娘想到了當年的事兒，就找到了學校的劉老師然後就找到了沈青。
聽過孫玉娥的經歷之後，沈青沉默了。
很顯然，孫玉娥因為當年的事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更準確地說是心理疾病！
但是這個年代，哪裡有什麼人會注意到心理問題。
加上沒有及時疏導，給她一個發泄的途徑，久而久之就拖成了如今的樣子。
可是有一點……
「妗子，既然小娥當年因為這事兒受到了這麼大的傷害，那你們今年來找我，就沒想過這事兒對我的影響嗎？」這也是沈青知道孫玉娥的經歷之後，對孫玉娥和她娘的做法很不理解和生氣的一點。
自己受害了反過來要害別人！！
孫玉娥的娘一臉慚愧，捂住了臉：「小青，我也是實在沒法了，你看小娥這麼下去，她還有好啊？我就想著試著問問你，你那天說了之後，我就覺得不能幹了，跟小娥說了這事兒。
我跟她說咱不能害人。
這孩子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兒，哭了一夜，我也沒想到今兒個小娥又找你去了！」
看著孫玉娥的娘花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沈青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妗子，咱不是外邊，說句不好聽的話，小娥如今的狀態，能不能過預選不好說，就是過了，那還有正式考試，誰也說不定是不是一定就能發揮的好，要是再不過的話，你想她還能挺住不？
人這一輩子不只是有考中專這條路，她聰明又有衝勁兒，干點啥不能好好活著養活自兒個啊？」
沈青到底還是不太忍心，一個花季少女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孫玉娥的娘嘆了一口氣：「小青，你這是不知道啊，小娥之前搞了一個對象，在縣裡的機械廠當會計，男方家裡看不上咱農村的，說除非她考上中專，要不就不同意。
說好了再等她今年這一年……
小娥也是心裡憋著一口氣，這孩子從小就認死理兒……
哎，我的命咋就那麼苦？」
從孫玉娥家出來，沈青的心裡悶悶地沿著地埂走。
腦海里不斷浮現孫玉娥絕望一般的眼神，還有孫玉娥娘悔恨的淚水……
她心裡堵堵的！
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鬱結之氣。
在謝元霆推著車子迎上來時，她嘆了一口氣開口道：「謝元霆，帶我去大堤上坐會兒吧，我這會兒不想回家！」
孫莊在清水鎮的最西頭，沿著孫莊往西走，有一條河，過了這條河就是另外一個省了。
為了防止汛期漲水，河兩岸修了很高的堤壩，隔著堤壩望對岸，風景很是不錯。
那邊的地大多都是河坡，基本上種不上麥子什麼的莊稼，大部分都被荒草覆蓋，平時基本上沒啥人。
沈青不想把自己身上的情緒帶到家裡。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化剛才的負面情緒！
「好！」
謝元霆自是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沈青情緒的低落，不過也沒多問，待沈青在車后座坐好後，他蹬上車子往大堤的方向去了。
到了之後，沈青走到高處靠著一棵樹坐在了下來，閉上了眼睛，嗅著泥土和青草香，心緒漸漸地平靜下來。
謝元霆坐在她身邊，凝視了她一陣子才開口：「你在自責？」
沈青眼皮動了動，微微搖了搖頭，沒吭聲，謝元霆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遠方，就這麼默默地陪著她。
其實沈青有這樣的反應，謝元霆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從她性情大變之後，做事風格明顯就是雷厲風行，是非分明，乾脆利落！
她剛剛是在孫玉娥家經歷了什麼嗎？
眼看著太陽要落山了，謝元霆都以為沈青睡著時，沈青睜開眼緩緩開口：「我沒有自責，我只是覺得心裡堵得慌，那種感覺說不出來難受的很……」
沈青將自己從孫玉娥娘那裡知道的孫玉娥的經歷說了出來。
謝元霆驚訝之餘好像明白了沈青為什麼心裡會犯堵了。
「那你是同情她？」
……
沈青看著眼前的一片蘆葦地搖了搖頭：「早在她當年拿了那筆錢的時候，命運已經被她親手改變了，不管是因為什麼。
這個後果是她要承擔的。」
同情嗎？
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吧。
把這種本來不合理的事兒當成了平常。
不管是蠢也好，或者是旁的也好，沒有人逼她，是她自己的選擇。
「那你……」
謝元霆不明白了。
既然都明白這些，沈青這情緒……
「我只是覺得人的一生，有時候會被一個小小的瞬間，小小的一個舉動改變，當你後悔時都已經晚了，再沒挽回的可能。」
沈青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要是自己沒那麼好強，不選擇那麼忙碌的工作，不為一個機會出國交流，是不是她的父母就沒事兒，她至少也不會最終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