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清三年。
又是一年夏至，京城茶館照舊是集結天下八卦的熱鬧中心。
「新王登基已有三年，當的是海清河晏，時和歲豐……天下太平啊！」
「呵，這太平可來之不易，你們不記得當初那一仗打得有多兇殘？」
「誰能忘了這個？」
有人冷哼一聲，不滿的反駁，「三年前與大夏那一仗打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邊關十室九空，但現在才勉強修養回來，誰能忘？」
「最後還不是那大夏賊子死傷慘重，最後不戰而降，咱們陛下和柳將軍班師回朝，鐵血手腕將邊境一路往前推進，最後直接攻占了他們的京都！將兩國統一，這才有了咱們至今的好日子。」
如今是大國師死後第三年。
國泰民安，百姓富足。
大啟於三年前大敗敵軍，最後一路平推，將兩國國土合併，獨尊季廷硯一人為王，至今天下無雙。
稱帝的過程也出乎意料地順利。
在季廷硯帶兵回朝的那一刻，老皇帝喜憂參半，最後還是任命的退位於季廷硯，他本是太子，登基眾望所歸，朝中竟無一人反對。
與登基一同進行的是封后大典。
但不知為何，皇后娘娘卻並未親身出現，足足三年時間，無一人見過這位獨冠後宮的大啟皇后，甚至就連封后大典也並未露面。
難免惹眾人猜疑。
皇宮外，聽了兩架馬車。
面白如玉的溫潤和尚自馬車中下來，靜靜等候另一輛車的主人下車，最後含笑道：「小僧見過恭親王，見過恭親王妃。」
最後低下頭，用手背輕柔的蹭了蹭被玉白芷抱著的粉白糰子般的孩子，「見過小世子。」
「大師別這樣，您見到我們千萬別客氣。」
被封為恭親王的季如歌上前一步，對白啟越發感激，「當初是您救了王妃，是本王的恩人，大恩大德此生不敢忘。」
白啟三年來在佛寺中，收到了太多來自季如歌的謝禮，乾脆不再細談此事，唯恐季如歌再送金銀財寶。
「王妃生產不久，一直不方便出門，現在孩子足月後，這才能進宮來看看皇兄。」提起季廷硯，季如歌語氣苦澀，苦笑一聲不再多言。
乾脆一家人歡天喜地地抱著孩子前去探望。
途徑皇宮各處，入眼儘是冰冷的皇宮，幾乎沒有一絲鮮活的痕跡。
直到見到季廷硯，這種滲入骨子中的寂寥仍然無法褪去，季如歌轉移話題聊些開心的，「皇兄這些年不常出宮，想必不知道如今外面的景象。」
「沒了那些鬼神之說，百姓們安心許多，就連從前行騙的術士都轉行了……誰都知道這些東西在三年前就徹底消失，再也無用了。」
提起這件事，季如歌忽然露出幾分真切的戲謔之意，神神秘秘的問季廷硯：「皇兄聽說過丘明連炸了兩座山頭的事嗎？」
「說說。」季廷硯從玉白芷手中接過孩子，隨口問答。
「害，現在丘明使不出法力，但總放不下，一直不肯放棄煉丹，結果練出來的全是些火藥一物，這三年的堅持不懈之下，已經炸了兩座山頭，鬧得周圍人不得安寧。」
「噗……他該跟我來學製毒，搞破壞有天賦。」玉白芷失笑道。
「不急，」季廷硯勾了勾唇角，但轉瞬即逝，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孩子一邊漫不經心說：「道家未亡，總還有別的出路。」
他一開口，小世子便咯咯笑，伸著雙手想要夠他的手指。
季如歌和玉白芷見狀，相互對視一眼，季如歌趁著他現在心情好，咬了咬牙試探道：「皇兄喜歡孩子？那……不然先要個孩子再說，這麼等下去時間久了……不是個事。」
他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幾乎細不可聞，默默離季廷硯遠了些，心頭沉重。
但季廷硯冷冷的目光還是帶著警告追了過來，將小世子還給玉白芷後，徑直起身，「不要多管閒事，你們該回了。」
說完先行離開，繼續處理政務。
幾人離開時，皇宮仍然是寂靜一片，只有冰冷的秩序而無人聲，沉默卻仿佛海嘯一般，將其中的人淹沒。
隆清第三年。
新帝登基三年，政通人和，人壽年豐，大啟欣欣向榮。
也是那位從不見蹤跡的皇后沉睡第三年。
御書房的燈一直燃燒到後半夜，內官忍不住再三的勸，季廷硯這才動身躺下，今日入夢卻出奇的快。
夢中似乎有人等他，一見到他就氣鼓鼓，先是不滿他這麼晚才睡下害自己好等，最後氣不過，敲著他發愣的腦袋兇巴巴道：「時間到了，快放我出來。」
虞清酒的身影在夢中消失，季廷硯反倒愣在夢中久久無法回神。
他意識到什麼後猛地驚醒，來不及點燈，起身的動作驚動了一眾內官，卻統統被季廷硯制止在門外，他一個人放慢腳步，鄭重踏入那間無聲的房間。
正中，擺放著一枚幾乎沒有顏色的水晶球。
水晶球的力量已經悉數耗盡，至今卻留在皇宮無人敢動，一切原有皆是季廷硯不許任何人插手，強硬的將沉睡的皇后與水晶球放在一起。
每日親自為她擦拭梳洗，看著水晶球殘存的能量越發虛弱，人也越發的沉默。
但進入，水晶球仿佛打定主意要發揮最後的餘暉一般，在季廷硯入內不久開始閃爍光芒，光芒越來越盛，在他的眼中轟然碎裂。
為什麼會碎了！
季廷硯瞳孔驟縮，有些失態的急忙查看虞清酒的狀況，見她仍然無知無覺，又試圖找出水晶球破碎的原因，卻一無所獲。
「別……」一道細弱蚊蠅的聲音叫停了他的腳步，季廷硯手上緊接著傳來一股輕飄飄的觸感。
他身體一僵，不敢低頭看去，但虞清酒不滿的拽了拽他。
「見到我不高興嗎？」她還很虛弱，看了一眼水晶球後，用氣音對眼眶瞬間通紅的季廷硯邀功，「在那種情況還能留後手，我厲害吧——」
剩下的話沒能說出來。
她愣了一瞬，安撫的拍了拍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的季廷硯，只聽他啞聲道：「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嗯，當然了。」虞清酒在內心默默糾正。
自己只是將魂魄放在水晶球中修養，其實嚴格來說，這些年一直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