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關於去苗疆遊學的事，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天璇峰的山頂原是藥聖的藥田，現已廢棄多年，藥田似乎種過月凌霄，這種生長在高處生命力頑強的花，只要留下一條根莖，就能長滿整個山崖。
藥田裡開滿紫粉色的月凌霄，趙羲和蹲在花叢中分花拂葉，尋找可能遺留在此悄悄生長的藥材。
她動作一頓，別過頭望著站在花叢中手提竹籃的鳳清華，看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你這樣打扮真像神話傳說里的花仙子。」
他今日穿著繡葡萄花鳥的雪青色褙子，鵝黃色八破裙，手提放置藥草的竹籃，容光絕塵，佇立在飄渺的雲煙中，如同畫中仙。
他頗有些不自在，雙手環抱，乜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喜歡。別想岔開話題，快告訴我原因。」
趙羲和抬手，他心領神會拉起她，隨後皺眉拋開她的手，拿出絲帕擦拭五指，又對自己施淨塵咒，嫌棄道：「你摸了什麼，都是泥。」
「拔了一根紫參。」趙羲和左手揚了揚剛出土的紫參，鳳清華看見根須上抖落的泥塊，往後退了兩步。
趙羲和無奈道：「只是土而已。」
鳳清華抬手施了個水咒，將紫參洗淨，收歸竹籃：「我只能忍受你灰頭土臉，但凡有人髒兮兮地跑入寒玉宮，我早一道咒令打出去。如禿鷲一類的食腐族，翠鳥一類渾身腥氣的水生族，若非要事，必須焚香沐浴才能上棲鳳宮謁見我。」
趙羲和聽完後，呆呆地張圓了嘴，搖頭道：「真是難伺候的鳳君啊。」
他有些不悅，擰眉道：「我已經為你改了，你從前炸了藥爐，頂著爐灰來見我，我都沒用風將你刮出正殿。」
趙羲和乾笑兩聲，想到自己沾滿草葉泥丸的裙擺，自覺與他拉遠距離。
「你躲什麼。」鳳清華眼眸微沉，一把拉過她，見她眼神閃躲，微惱地親下去，報復性地咬咬她的下唇。
「不准躲我。」
峰頂只有一間漏風的破草廬，裡面的家具早已布滿蛛網灰塵，好在鳳君是萬能的，他看了一眼，素手彈出一團靈光，屋內便整潔如新。
趙羲和大感新奇，抓著他的手左看右看：「這是什麼術法，也教教我。」
「等你到了元嬰，自會接觸這些東西。」
趙羲和瞬間萎靡，說笑的心也沒了。
元嬰？
以她的天賦，如果不用丹藥，靠自個兒踏踏實實一步步修煉，樂觀估計，至少要五十年。
鳳清華看出她內心所想，指尖托著下巴，思慮道：「若是在上清峰這樣的靈氣濃郁的寶地，再加上我親自指教，不出三十年，不、應當不過二十五年，你便能……」
「呵。」趙羲和短促地笑了聲，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現在不催促我學禮樂書畫，改抓我修煉了？」
他們最初不和便是因為鳳清華對她的強加式輔導。
她這一世的親生爹娘沒有望女成鳳，只希望她過得開心，他卻希望把她塑造成世家貴女。
鳳清華對上她的視線，回憶起不愉快的當初，立刻伏低做小，拉著她的手，眼波柔柔地：「我自然不會逼你，一切依你的意思。過去是我不對，別生氣，羲和。」
他眼底氤氳成一片水霧，聲音清淺：「你要去苗疆，相隔千萬里，我都從了你。我們羽族就沒有天各一方的配偶，你也心疼心疼我。」牽起她的手放在心口，「我只想一想那樣的日子，都覺得難受。」
剔透的水珠滾過碧波芙蕖般略施粉黛的容顏，任是無情也動人。
他知道趙羲和一向吃軟不吃硬，她鐵了心要做的事他不可更變，但關於赴苗疆遊學一事，她顯然舉棋不定。
「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至少在那天來臨之前，不要推開我。」
他蹙起的眉尖像行書中纖弱易折的一筆，眉眼間凝著秋水一般的愁緒，打濕了新月生輝的面龐。
「羲和，你的心，有幾分裝了我？」
他一哭，趙羲和便有些愧疚，他絮絮往下說，趙羲和更覺得自己過分不是人，她想著要不要推遲去苗疆的計劃，至少等修為到元嬰，但聽到最後一句，她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上升的高度也太高了，到她是不是真心待他的地步。
趙羲和細細一想，從前他們沒分時，一吵架，他愛裝模作樣地提真心，她要是強硬表態，他就軟和了。後面他倒不愛提真心了，因為她雖不會辯駁，但會被這話觸動傷心。
李晗光教了他那麼多吸引自己的手段，沒教他幾句高明的話術。
他演技提升了，台詞還是那麼拙劣。
說到底他還是希望她別去，那他一開始支持她不就是在演戲扯謊？
呵，男人。
趙羲和的面部表情從心疼愧疚漸漸轉為平靜，甚至有些看戲的意味。
鳳清華見她不為所動，心涼了大半截，又十分惱火。
果然說喜歡他都是騙人的，貪戀他的時候念叨心肝寶貝好老婆，一轉頭就把他拋之腦後了。
看書時是這樣，和徐迎春龍女她們在一起時也是這樣。
在她心裡，他就是最不重要的。
枉他今日帶她出來看花，想找機會聽她說說心聲，結果她盡想著挖藥材，把他扔在一旁。
他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鳳清華的眼眶慢慢乾涸，柔順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冷硬，點漆般的鳳目下隱藏著難以察覺的怨懟和憤恨。
但趙羲和可太了解他了，一瞧就知他惱了。
她本就不打算戳穿他，但她這會兒要不給點表現，他估計要當場暴走。
趙羲和在心裡嘆了口氣，一頭扎進他懷裡，雙臂環著他的腰，像貓一樣用討好地用臉蹭胸口。
「老~婆~」
揚起臉眨眼，鳳清華還是擺著一張冷臉。
她偏頭一笑，奉上紅唇。
他逐漸呼吸不穩，貪戀她的柔情，追逐交纏。
他沉迷於她的親吻，哪怕床笫之間情到濃盛，她親吻他時亦是溫柔而愛憐。
她會用低啞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
如美酒蜜糖咬破的紅石榴一樣甘美的聲音，那沁滿愛戀與沉迷的聲音，舌尖與齒搖晃而出他的名字。
是她在念一種動搖人心的咒語。
她會撫摸他的臉頰，在喘息的間隙，望著他羞澀地笑，踮起腳親他的眉心、眼尾、鼻尖。
她像是輕盈的托起他的雲床，又像是飽滿甜美解他心焦的新荔。
她能輕易地點燃他的愛欲，又能將一切付之一炬。
她結束時，他還不滿足，春水瀲灩的眼眸凝著她，吐出如融化的香膏般的吐息。
趙羲和唯恐他動情，捂住他的唇：「我們還要談正事。」
他嘴角微垂，心有不滿：「我們已經很久沒有……」
這段日子趙羲和潛心溫書，鳳清華為不攪擾她，乾脆搬回修繕好的寒玉宮，免得忍不住去書閣找她。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他望著窗外明月，總是覺得寂寞，向她傳音，卻又不好意思說那些兒女情長的話，顯得他太軟弱。
終於到月末，昨夜剛下過雨，晨起時分空氣爽朗，天微陰暗，卻無積雲，不熱不悶，算是夏季中的好天氣。
約會前，他一直滿心期待，哪怕不親熱，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兩人依偎在一起說說話也極好。
他很想她。
趙羲和意會錯了他的意思，臉上發熱，咳嗽了一聲，悄聲提醒道：「還未入夜。」
鳳清華本無此意，她一提，就有些情難自禁。
神思不自覺飛到數日前被旖旎的夜晚，被翻紅浪遊魚戲水……回過神來，還是大白日，他怎麼盡想些放浪之事！
寡廉鮮恥！
他被道德禮教壓擠得格外痛苦。另一面又克制不住野火一樣蔓延的遐想，對她無邊的慾念。
趙羲和不知道他此刻大腦中的天人交戰。
窺見他眼尾薄紅斜飛，眼中有痛苦掙扎之色，以為他是忍得難受，附到他耳邊，咬著那玲瓏白皙的耳垂吐聲：「晚上一起洗澡，好不好？」
鳳清華腦海中那根名為世俗眼光的線「嘣」一下斷了。
目光甜膩多情又羞澀地睇向她，抿唇不語。
趙羲和念他臉皮薄，又親親他的側臉，旁敲側擊：「熱水裡放蓮花花瓣，還是茉莉？」
他的聲音顫抖著，像乳酪融化後，滑膩流淌的甜漿。
「我都……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