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撥弄著新得的護甲，上面嵌了南海新貢的珍珠，華貴無比。
掌事姑姑正給她揉按太陽穴，自從扎哈里離開京城後，她就染上了這頭痛的毛病。
「我聽吳總管說，大阿哥的宅子修得差不多了？」
「是呢，估摸著明年就能完工了，聽說啊，太后那邊已經開始給大阿哥挑教習宮女了。」
皇后輕輕抬手，示意她停下，饒有興致地從首飾匣子裡邊兒挑了半天，找了只紅瑪瑙手串遞給掌事姑姑。
「就一串，你可得挑揀著送，最好呢，是漂亮身段兒軟的，還要會恭維人。達爾巴像極了他親額娘，就喜歡那樣兒的。」
接了手串，掌事姑姑連連應下，皇后烏仁哈沁進京時，從科爾沁帶了足足五個婢子，如今只剩下她一個，讓她去，就是代表了皇后的意思。
等到掌事姑姑走了約莫有兩刻鐘，額林珠就來了坤寧宮裡，她一來，坤寧宮的門扉就得緊緊閉上。自從巴林烏日娜和烏珠穆沁烏倫珠離心後，皇后這裡幫得上忙的，就剩她一個了。
月前葉赫那拉氏府中，皇室的轎輦剛停穩，圖雅就扶著一身素色旗裝的大格格走入門中。今日哲哲頭上只有幾朵絹花，瞧著清減了不少。
葉赫那拉氏當年有從龍之功，可惜沒福分，伊哈娜的哥哥戰死只留下遺腹子，也就是現在的剛安，若不是代善驍勇頂住了門楣，只怕葉赫那拉氏都不知沒落到何處了。
雖說沒落了一陣，葉赫那拉的宅子也是低調奢華。
門房的嬤嬤報說老夫人在屋裡，誰知等哲哲進了屋，老夫人並未行禮，甚至也沒起身迎她，只顧著手頭的針線活。
哲哲與圖雅對視一眼，行了一禮，老夫人沒作聲，哲哲也不敢起身。
約莫過了半刻鐘，老夫人才開口：「大格格來得不是時候，我兒昨兒就出征了。」
哲哲自然知道剛安已經出征，只怕是老夫人現在也清楚，所有人不過是萬歲爺的奴才，哪怕哲哲貴為公主，也是塔石哈手下的一枚棋子。
剛安尚主是結局已定，老夫人心裡怨恨哲哲也是情有可原，只哲哲往後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蘇佳氏的霽雲格格與大阿哥早早定下婚事，又得宮裡喜歡，原先是跟著她伯母，蘇佳氏的大夫人一塊兒進宮。如今婚期在即，烏那希也沒避著，時時單將她召進宮裡來。
上回那事之後，除非是在萬歲爺和老佛爺跟前兒，大阿哥沒再叫烏那希額娘。
只是可憐了天下的父母心，就算大阿哥再不成器再不懂事，養了許多年，烏那希還是惦記他。
「你送去慈寧宮，別說是我叫你送的，若是老祖宗問起來，就說肚裡孩子鬧得我難受。」
霽雲偷偷抬了眸子，視線落在烏那希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而後才規規矩矩地拿了八珍糕往慈寧宮去。
她今年已經十二，與大格格同歲。因九歲那年早早與大阿哥定下婚事，她的一舉一動都是依照著親王福晉的標準培養的。
親王福晉而不是皇后，倒不是蘇佳氏的膽子小，而是蘇佳氏的掌權人，蘇闞，早就看透了大阿哥的造化。
且不說他那地位卑賤的生母，哪怕養母是富甲一方的瓜爾佳氏，也改變不了他天生愚笨，不得皇帝喜愛的事實。
霽雲腳踩花盆底，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她記起來那天傍晚祖父在書房裡同她說的話。她是漢人，祖祖輩輩都是，從根兒上就是漢人。若不是萬歲爺偏疼，賜姓蘇佳，他們就更被滿人排斥。
愉妃主子選中她作大阿哥福晉，八成也是與此相關，她是想斷了大阿哥的奪嫡之路，同時向未來的儲君表忠心。
往後，不論是皇后嫡子，還是佟佳氏的六阿哥登基，大阿哥都有立足之地。
終了，到了慈寧宮，老祖宗給幾位阿哥選教習宮女，自然熱鬧得很。
霽雲進去時明顯感覺到慈寧宮的氣氛凝滯了一瞬，大阿哥更是直接起身質問她：「你怎麼來了？愉妃呢？」
霽雲垂著頭沒理會他，徑直給太后和各位娘娘行禮，如烏那希所料，太后問起她為何不到，霽雲也照著她說的答了。
大阿哥和愉妃的矛盾，如太后這般深諳後宮動向的人怎麼會不知，不過是給瓜爾佳氏臉面，不放到明面上罷了。
「蘇佳氏格格是你未過門的福晉，這屋裡幾個弟弟的嫂嫂，幫著掌掌眼也好。等往後成了親，做起來也得心應手些。」
有了太后的這句話，眾人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圖雅姑姑拍拍手，一溜兒的宮女依次走了進來。
關鍵時候，多了皇后的助力，最勾人的那個留在了大阿哥身邊，這可讓在場好幾位有阿哥的妃子們鬆了口氣。
大阿哥是註定不成了的，他們的兒子，可不能冒這個險。
末了，眾人離去，太后獨留霽雲於慈寧宮，「你阿瑪，瑪法可還好？」
「回太后，瑪法身子安健，幸得宮中庇佑，阿瑪也無病無災。」
「嗯，你是個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太后神色晦暗，眼裡閃著霽雲看不清的神色，「不過我也要給你提個醒兒，你往後的苦，只怕比今日多千倍萬倍，你可得好好盤算著。」
霽雲迎上太后渾濁的眼，不卑不亢：「奴才明白，不過若是沒有愉妃賞識，奴才只怕是一輩子看不見紫禁城的模樣，往後成親，因著父親和出身，還要多受奚笑。如今這樣，奴才已經很滿足了。」
「太后或許還會問奴才，在眾多阿哥中，大阿哥最算不得良配。不過，在京城眾多格格中，奴才也是最算不得良配，奴才雖想替父親爭一口氣，可奴才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再大，也不過如此了。」
太后看著眼前這個女子，蘇佳氏穿著是漢人改過的旗裝，身材嬌小，瞧著就是個只會做些針線活的小腳女子。不曾想，她竟如此通透。
「到讓你這個小女子教了我許多。你原是哲哲伴讀，如今學問比她高了不少，去給你家裡送信，今日就留在慈寧宮吧，同大格格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