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爾部大營中，五阿哥那森布赫立在現察哈爾部盟主，也就是榮寧長公主之子對面。
年輕的盟主在喪父之際登上了如今的位置，誰知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的母親成為了自己最大的敵人。
五阿哥年輕稚嫩的臉龐仍舊堅毅，他早就聽塔石哈提起過這位表兄，是個不可多得的純良之才。
盟主嘴唇張合：「這樣成麼？我額吉她……」
五阿哥靜靜地與他對視，並未回答，其實答案早就藏在先前的談判中了，只能看這位表兄能不能接受。
榮寧帳中，奴僕都受吩咐離大帳遠遠的，只留下親信守著帳篷，以防他人靠近。
帳內，碩大的木桶內泛起陣陣漣漪，地毯上布滿散落的衣裙，飽滿的蜜蠟，玉石靜靜地躺在溢出的水中。
喇嘛滿頭大汗，深埋進榮寧頸間，刺鼻的臭味裹挾著血腥氣使得榮寧幾乎喘不過氣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悄悄從她眼底閃過。
「喇嘛，，，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許是二人動作太大，喇嘛的骨珠項鍊忽地斷裂，圓滾滾的骨珠四散開來。
其中一顆，悄無聲息地滾出了帳中，停在了一雙粗糙的皮靴邊。盟主撿起那顆骨珠，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多虧了他的額吉，自他上位以來，學的最多的，便是忍耐。
盟主站在帳邊，剛剛守在此處的兩個奴僕已經派人處理了，草上殘留的鮮紅，和帳內此起彼伏的聲音無一不在提醒他，接下來他該做什麼。
等到驟雨初歇，盟主才抬步走進帳中。
兩具白花花的肉體還浸在水中，盟主絲毫不給喇嘛反應機會，手起刀落，等到榮寧回過神時，血色已經在桶中漫開。
榮寧嚇得面無血色，強忍住即將破喉而出的喊聲，狼狽地從木桶中爬出，扯來兩片布料遮住身體。
「你瘋了麼？！他是藏部喇嘛！你殺了他，我怎麼跟藏部交代。」
盟主雙目猩紅，他還是太過年輕，再多的心理建設也抵不過看著自己的額吉和別的男人躺在一起帶來的衝擊力大。
「我瘋了？我看是你瘋了才對！」
他一步步朝著榮寧逼近，踢開散落在地的各色寶石，滲人的威壓逼得昔日威風凜凜的榮寧長公主也不得不後退——幾乎是以爬行的姿勢，狼狽之至。
「你告訴我，阿悟怎麼走的！你說，你說啊！」
榮寧的頭「砰」地一聲撞上尖銳的床腳，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傷處，再度鬆開，竟已是滿手鮮紅。
他錯愕地看著那片奪目的紅，幾乎忘了嘶吼，忘了呼吸，呆呆地盯著榮寧，喃喃：「額吉……」
立誓將紫禁城裡攪得翻天覆地的榮寧公主就這麼死了，赤條條的死了，死在情夫的旁邊，兒子的面前。
盟主拉住榮寧冰冷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龐，癱坐在地上，緩緩下移。最終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額吉漸涼的懷中，甜甜的笑了。
一個時辰之後，盟主用袍子內側柔軟的皮革擦去了眼角沁出的淚滴，等到出帳時，已經有了殺伐果斷的風姿。
「盟主，各部首領已經在大帳中等您了。」
「嗯，叫人去把裡面兩個屍體處理了。」
那奴僕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如何處理？」
「餵鷹。」
這邊大清營中，剛安一行人已經到了，他們消息比察哈爾部小首領們要晚些，知道的時候，估摸著榮寧的屍首已經被分得一乾二淨了。
五阿哥年紀尚小，被嚇得臉色發白，手腳冰冷，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議政王瞧著他模樣可憐，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正想安慰兩句。話還未出口，卻被剛安打斷。
「沒有入了關就斷了根骨的道理，」剛安的下頜繃得緊緊的，繼續道：「滿蒙的兒女，足夠強才能生存。」
「榮寧長公主嫁入察哈爾部數十年，部中大小事務她都有涉及，新舊更迭，成王敗寇，新盟主若想要掌控整個察哈爾部……」
五阿哥感覺那股噁心勁兒又湧上了心頭，他無力地辯白道：「可那是親額娘！」
這回議政王和剛安都未作言語。
權力的腳下，父母子女，兄弟手足，又有什麼關係呢？
儲秀宮中，額爾敦塔娜握住一條舊色帕子，這是七年前她的嫂嫂榮寧替她討要妃位時給她的帕子。
到如今，已過了七年了。
「咳咳——」這咳疾怕是再也好不了了，額爾敦塔娜不在意地想著。
上回塔石哈來說侄兒已經接替了哥哥的盟主之位，她來紫禁城時，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如今竟然自己頂住一片天了。
有些可惜，額爾敦塔娜聽說明年大阿哥大婚的時候，她的侄兒和她的嫂嫂能來京城裡。要是她能撐到那時候，就能與他們再見上一面了。
額爾敦塔娜又開始咳嗽了，咳著咳著，她想起了草原上奔騰的駿馬，她執鞭策馬，肆意地笑著，不遠處是阿悟和額吉，還有跟著先生學禮的姐姐……
後來額爾敦塔娜想起了自己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沒來找她做額吉也好，她不是個好額吉，又笨又膽小，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想著想著，額爾敦塔娜摸著溫熱的小腹，陷入了沉睡。
榮寧長公主的死訊和察哈爾氏妃薨逝的消息同時傳入了乾清宮裡，塔石哈陰沉著臉，一把將筆摔在了來報之人的膝前，「誰給他的膽子，擅自處置皇室親眷！」
「滾！叫孫吉祥進來！」
孫公公夾著尾巴，瑟瑟發抖地進了乾清宮——果不其然，等待他的是塔石哈的怒火。
「朕看他這個察哈爾部盟主是不想當了！」
「朕就該讓阿濟格撤軍，讓藏部那些傢伙去找他討公道去！」
「半大的小子，毛都沒長齊，就自作主張，把愛新覺羅氏的顏面置於何地！」
塔石哈臉色鐵青，許久，才漸熄了怒火，「察哈爾氏，與長公主似乎關係十分要好。」
孫吉祥得了話口，趕緊應：「是呢，長公主當初為了主兒的妃位可是費盡心思。」
塔石哈尚未開口吩咐，外頭德恩姑姑報導：「萬歲爺，太后娘娘請您去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