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衣

2024-08-17 05:48:55 作者: 月下蝶影
  沈盈把點心從蒸籠里端出來,轉頭見兒子垂頭喪氣地走進來,笑問:「這是怎麼了?」

  「母親,放著我來,別燙著手。」明寄遠從丫鬟手裡拿過布帕,把蒸好的點心端出來放進托盤:「妹妹跟王爺的感情看起來很好。」

  「感情好,是好事。」沈盈夾了一塊點心遞到他嘴邊:「味道如何?」

  「不甜不膩,口感剛剛好。」明寄遠眼神一亮:「母親,你許久未下廚,手藝還是這麼好。」

  他伸出手,去拿盤子裡的點心,被沈盈一巴掌拍開:「急什麼,端出去給你妹妹跟妹夫嘗嘗,把鍋里其他的點心,也都端出來。」

  明寄遠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母親,我可是你的親兒子。」

  難道連宸王的地位都比不上了?

  「你若是羨慕,也可以找個心儀的人成親,跟她回娘家,就有岳父岳母迎接你。」沈盈繞過裝可憐的兒子,頭也不回道:「趕緊端著點心跟上。」

  明寄遠無奈地端著點心跟在自家母親身後,反正沒媳婦的男人,就是明家最沒地位的人。

  「怎麼不打牌了?」沈盈走進院子,把點心放到桌上,朝坐在一起的宸王與玖珠道:「殿下,玖珠,來嘗嘗剛做好的點心。」

  丫鬟伺候兩人洗了手,宸王吃了一塊點心,就開始誇耀起沈盈的手藝,語氣之真誠,表情之真摯。明寄遠聽了,忍不住開始懷疑,宮裡的御廚都是酒囊飯袋,連好吃的點心都做不出來。

  他夾了一塊放進自己嘴裡,味道確實不錯,但似乎……也沒好吃到如此地步?

  再看被宸王哄得眉開眼笑的母親,他頓時明白過來。

  成了親的男人,真虛偽。

  等妹妹跟妹夫乘坐馬車離開,明寄遠站在門口,對沈盈道:「母親,你覺得……宸王如何?」

  「反正比你好。」沈盈扭頭看他:「這幾日你剛到大理寺上任,沒事就多看看卷宗。」

  事業與家庭,總要有一樣能拿得出手。

  沒有媳婦的男人,事業上必須要爭氣。

  「咋就比我好……」明寄遠回憶起三年前,母親還說過宸王行事略荒唐的話,這會兒怎麼全變了。

  明存甫似乎知道明寄遠在想什麼,等長輩們回房以後,小聲對他道:「是不是覺得,家裡長輩對宸王殿下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

  「嗯。」明寄遠點頭:「自從有了宸王這個女婿,母親看我的眼神都挑剔了。」

  他剛回京城時,母親對他多溫柔啊,恨不能連他喝的茶,都由她親手端過來。

  這才過去多久的時間,一切全變了。

  「這你就不懂了,以前的宸王,是皇子,是王爺。但現在的宸王,是自己人。」明存甫剝著花生:「自家人跟外人,那是兩碼事。」

  「更何況……」明存甫笑了一聲:「宸王對玖珠的態度,三叔三嬸都看在眼裡。」

  幾位皇子,再沒有比宸王對王妃更上心的了。

  「三嬸對王爺好,也是希望王爺與玖珠感情好。」明存甫搖頭,把花生殼扔進盤子裡:「三哥,你還年輕,不懂。」

  「怎麼說話的?」明寄遠輕輕踢他小腿:「沒大沒小。」


  明存甫被踢得一個踉蹌:「三哥,對我好點,我只是一個文弱書生,禁不起你這樣踢。」

  明寄遠袖子一甩,冷哼一聲:「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半晌,轉身往自己院子裡走:「我都知道。」

  走到半路,他又折返回來:「你找到玖珠的時候,她過得真的好嗎?」

  明存甫點頭:「山中雖清貧,但她的兩位師父,都待她極好。」

  「那就好。」明寄遠嘆氣,也許他早就該接受,妹妹已經與宸王成親在一起的事實。

  璋六宮,太監宮女打掃著宸王前段時間住過的院子,把他用過的物件,全都規制好,若麒麟宮那邊暫時不需要,就全部封入私庫。

  皇子用過的東西,就不能再給其他人用了。

  「咳咳咳咳。」安王站在院子門口,被內院飛揚起來的塵土嗆得咳了幾聲:「這是準備把五弟住過的院子,地皮都重新翻一層出來?」

  有太監抱著畫捲走過,不小心摔了一跤,畫卷滾落在地,落在安王跟前,呼啦啦地攤開。

  「嚯,好畫。」安王彎腰撿起畫,忍不住稱讚道:「霧鎖山,山連雲,煙波江上有輕舟。」

  「上面沒有用印,也沒有題詩。」靜王走到他身邊,看著他手裡的畫:「難道這是五弟妹的畫作?」

  「二哥,三哥,在看什麼?」宸王走進院子,看到安王手裡的畫,眼瞼微動。

  「五弟,這畫掉了,我把它撿了起來,並非有意偷看。」安王怕宸王誤會他偷看,趕緊解釋:「現在物歸原主。」

  五弟大腿還沒抱上,可別先得罪上了。

  「沒事。」宸王接過安王遞來的畫,把畫卷好。

  「五弟,這畫……乃弟妹墨寶?」靜王稱讚道:「不愧是明家後人,這幅畫景美,意美,堪稱難得的佳作。🐟🐯 69sh𝓊𝐗.c𝔬м ♠🐨」

  宸王看他一眼,點頭:「嗯。」

  隨後拿著畫離開。

  「還真是弟妹的畫。」安王望著五弟離去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靜王的胳膊:「真可惜,剛才沒有趁機多看兩眼。」

  在他印象里,很少看到五弟對詩詞字畫上心,所以除了五弟妹,還有誰的畫,連印章都沒用,就放在五弟住的院子裡。

  「是啊。」靜王看了眼璋六宮大門方向:「真可惜。」

  「什麼可惜?」懷王走出來,見兩個弟弟湊在一起說話,大聲道:「你們兩個別整日湊在一起瞎玩不動腦子,想想該怎麼出宮。」

  天天住這么小的院子,他渾身都不痛快了。

  「大哥,宮裡也挺好的。」安王心安理得道:「一應開銷都從殿中省走,又不用花自個兒的。」

  現在他們還在被父皇罰俸,搬出宮就要花自己的銀子。

  省點開銷,給王妃打首飾不好嗎?

  「就為了省著點開銷,你就甘願這這裡?」

  「哪能是一點開銷?」安王道:「王府上下多少口人?禮儀往來,各種宴請,器皿糧油,哪樣不花錢?」

  「現在這樣多好,不用去六部點卯,不用操心王府花銷,想吃什麼讓小廚房做,還不用自己掏銀子。」安王越說越覺得這日子挺美,忍不住感慨:「如果父皇能讓我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


  懷王知道自己二弟沒什麼上進心,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不思進取。

  皇家子弟里,怎麼會有如此沒出息的異端?

  「算了,你還是灑穀粒釣麻雀吧。」懷王很後悔,後悔自己跟安王廢話。

  那點俸祿算什麼,下面人的孝敬,還有握在手裡的實權,哪樣不比省俸祿強?

  「多謝大哥提醒,開春了麻雀肯定多。」

  沒想到一句嘲諷的話,竟然被老二當了真,懷王差點被氣得吐血。

  「大哥,你別介意。」靜王看著安王歡樂跑遠的背影:「二哥他不懂,春天鳥雀容易覓食,並不會被穀粒吸引。」

  懷王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些弟弟,沒一個正常的。

  他轉身就走,碰到從外面回來的雲延澤,氣哼一聲,大步回了自己的小院。

  「三哥,大哥怎麼了?」雲延澤似乎並沒有把懷王無緣無故朝他發脾氣放在心上,扭頭笑看靜王。

  「方才五弟過來,取了一幅畫。大哥跟我們說,要想辦法搬出宮住,二哥不願意,就鬧了些不愉快。」

  「畫?」雲延澤狀似隨意地問:「什麼畫?」

  「一幅意境優美,山清水秀的好畫。」靜王語帶驚嘆:「只可惜我筆力有限,模仿不出其一半的風韻。」

  「三哥的畫技,一直都是我們兄弟間最好的,怎可妄自菲薄?」

  「此畫非五弟所作,乃五弟妹的墨寶。」靜王面帶遺憾之色:「只可惜明家的畫,從不外傳,不然我寧舍千金,也要求來一幅畫。」

  雲延澤嘆息:「可惜,弟弟無緣欣賞。」

  「四弟若是不介意,可以去我的院子,我給你臨摹出大概。」靜王道:「我畫技雖不如五弟妹,但可以臨摹出她畫風的一二。」

  臨摹……畫風?

  雲延澤對靜王淡淡一笑:「有勞三哥。」

  「殿下,你拿了什麼?」玖珠看到宸王拿著一卷東西出來,好奇地看了兩眼。

  「我閒得沒事時,瞎畫的兩筆。」宸王把畫卷交給楊一多:「桃花將開,我要練練手,才能與你一起去作畫。」

  玖珠叫住楊一多:「楊總管,把畫拿來給我看看。」

  楊一多彎腰把畫呈給玖珠,直接省略了宸王的意見。

  宸王緊張地看著被玖握在手裡的畫,玖珠看了他的畫,會不會發現,以前他誇她畫技的話,都是騙人的?

  別的他都不怕,就怕明小豬難過。

  畫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小豬畫得開心。

  「殿下的畫……還不錯。」玖珠仔細端詳著畫:「就是過於寫實,少了幾分意境與意趣。」

  玖珠見宸王不說話,以為他在難過,趕緊找補:「不過筆觸特別好,比我畫技還要好幾分。」

  宸王:「……」

  看著明小豬臉上「雖然你畫得比我差,但我為了哄你,肯定說你比我畫得好」的表情,沉默地走到她身邊,把畫收起來,抬頭溫柔看她:「作畫重在意境,我畫得還不夠好,以後你要多教我。」

  「好。」玖珠拍了拍胸膛:「沒問題。」

  看著笑得如此開心滿足的明小豬,宸王一手把她帶進自己懷裡,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

  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

  哄媳婦開心的事,不能叫低頭,更不能叫撒謊,那叫……情趣。

  孫采瑤換上新的春衣,想穿去給殿下看看,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殿下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你確定,明玖珠寄養的道觀,就在此處?」

  她腳下一頓。

  「殿下,確實在此處。」

  「誰在外面?」雲延澤語氣陡然拔高。

  「殿下,是我。」孫采瑤掀起帘子走進屋,看了眼站在屋子裡的太監:「殿下,這個太監看著有些眼生。」

  「皇子妃娘娘,下奴在殿中省當值。」藍衣太監行了一禮。

  「哦。」孫采瑤把手裡的茶點放下,似乎並不在乎這個太監:「殿下,嘗嘗新出的春季鮮花餅。」

  「辛苦你了。」雲延澤端起茶喝了一口,對她道:「你先去休息,我等會與你一起用膳。」

  「好。」孫采瑤走出屋子,低頭看了眼裙擺上的繡花,自嘲一笑。

  殿下寧可去打聽明玖珠幼時的住所,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她今日的精心打扮,就像是一場笑話。

  「皇子妃,尚衣局的人求見。」白芍走到她跟前,小聲道:「您可要見?」

  「見吧。」孫采瑤走在前面,掩飾心底的失落:「白芍,你在母妃身邊伺候多年,可曾見過殿下與其他女子親近過?」

  白芍搖頭:「並無。」

  「殿下近幾日對我頗為冷淡。」孫采瑤苦笑:「若是你知道他心儀何種女子,我便做主為他納了回來,至少……能求得殿下歡顏。」

  「皇子妃莫要這般想。」白芍勸道:「殿下並非好女色之人,您若是真為殿下納妾,反而傷了你們之間的情分。」

  孫采瑤心中更加苦澀,見到尚衣局的人,聽他說,自己定製的其他春衣要稍候才能制好時,皺了皺眉。

  「先前你們可不是這麼回我的。」

  「請皇子妃恕罪,可是宸王殿下那邊,為宸王妃定製了數套春衣,尚衣局那邊,實在忙不過來。」

  孫采瑤很想質問,宸王那邊要衣服,難道就要延後她的嗎?

  可是當著尚衣局管事的面,她只是禮貌微笑:「既然是五弟為五弟妹定製衣服,那我這邊晚幾日也沒關係。」

  「多謝皇子妃!」

  管事連連道謝。

  孫采瑤低頭看著裙擺,她換了新衣殿下也不會發現,而宸王卻主動為明玖珠定製新衣。

  「把這封信送到明玖珠寄養的道觀。」雲延澤把厚厚的信封遞給藍衣太監。

  信封上,寄信人的名字是明玖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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