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把點心從蒸籠里端出來,轉頭見兒子垂頭喪氣地走進來,笑問:「這是怎麼了?」
「母親,放著我來,別燙著手。」明寄遠從丫鬟手裡拿過布帕,把蒸好的點心端出來放進托盤:「妹妹跟王爺的感情看起來很好。」
「感情好,是好事。」沈盈夾了一塊點心遞到他嘴邊:「味道如何?」
「不甜不膩,口感剛剛好。」明寄遠眼神一亮:「母親,你許久未下廚,手藝還是這麼好。」
他伸出手,去拿盤子裡的點心,被沈盈一巴掌拍開:「急什麼,端出去給你妹妹跟妹夫嘗嘗,把鍋里其他的點心,也都端出來。」
明寄遠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母親,我可是你的親兒子。」
難道連宸王的地位都比不上了?
「你若是羨慕,也可以找個心儀的人成親,跟她回娘家,就有岳父岳母迎接你。」沈盈繞過裝可憐的兒子,頭也不回道:「趕緊端著點心跟上。」
明寄遠無奈地端著點心跟在自家母親身後,反正沒媳婦的男人,就是明家最沒地位的人。
「怎麼不打牌了?」沈盈走進院子,把點心放到桌上,朝坐在一起的宸王與玖珠道:「殿下,玖珠,來嘗嘗剛做好的點心。」
丫鬟伺候兩人洗了手,宸王吃了一塊點心,就開始誇耀起沈盈的手藝,語氣之真誠,表情之真摯。明寄遠聽了,忍不住開始懷疑,宮裡的御廚都是酒囊飯袋,連好吃的點心都做不出來。
他夾了一塊放進自己嘴裡,味道確實不錯,但似乎……也沒好吃到如此地步?
再看被宸王哄得眉開眼笑的母親,他頓時明白過來。
成了親的男人,真虛偽。
等妹妹跟妹夫乘坐馬車離開,明寄遠站在門口,對沈盈道:「母親,你覺得……宸王如何?」
「反正比你好。」沈盈扭頭看他:「這幾日你剛到大理寺上任,沒事就多看看卷宗。」
事業與家庭,總要有一樣能拿得出手。
沒有媳婦的男人,事業上必須要爭氣。
「咋就比我好……」明寄遠回憶起三年前,母親還說過宸王行事略荒唐的話,這會兒怎麼全變了。
明存甫似乎知道明寄遠在想什麼,等長輩們回房以後,小聲對他道:「是不是覺得,家裡長輩對宸王殿下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
「嗯。」明寄遠點頭:「自從有了宸王這個女婿,母親看我的眼神都挑剔了。」
他剛回京城時,母親對他多溫柔啊,恨不能連他喝的茶,都由她親手端過來。
這才過去多久的時間,一切全變了。
「這你就不懂了,以前的宸王,是皇子,是王爺。但現在的宸王,是自己人。」明存甫剝著花生:「自家人跟外人,那是兩碼事。」
「更何況……」明存甫笑了一聲:「宸王對玖珠的態度,三叔三嬸都看在眼裡。」
幾位皇子,再沒有比宸王對王妃更上心的了。
「三嬸對王爺好,也是希望王爺與玖珠感情好。」明存甫搖頭,把花生殼扔進盤子裡:「三哥,你還年輕,不懂。」
「怎麼說話的?」明寄遠輕輕踢他小腿:「沒大沒小。」
明存甫被踢得一個踉蹌:「三哥,對我好點,我只是一個文弱書生,禁不起你這樣踢。」
明寄遠袖子一甩,冷哼一聲:「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半晌,轉身往自己院子裡走:「我都知道。」
走到半路,他又折返回來:「你找到玖珠的時候,她過得真的好嗎?」
明存甫點頭:「山中雖清貧,但她的兩位師父,都待她極好。」
「那就好。」明寄遠嘆氣,也許他早就該接受,妹妹已經與宸王成親在一起的事實。
璋六宮,太監宮女打掃著宸王前段時間住過的院子,把他用過的物件,全都規制好,若麒麟宮那邊暫時不需要,就全部封入私庫。
皇子用過的東西,就不能再給其他人用了。
「咳咳咳咳。」安王站在院子門口,被內院飛揚起來的塵土嗆得咳了幾聲:「這是準備把五弟住過的院子,地皮都重新翻一層出來?」
有太監抱著畫捲走過,不小心摔了一跤,畫卷滾落在地,落在安王跟前,呼啦啦地攤開。
「嚯,好畫。」安王彎腰撿起畫,忍不住稱讚道:「霧鎖山,山連雲,煙波江上有輕舟。」
「上面沒有用印,也沒有題詩。」靜王走到他身邊,看著他手裡的畫:「難道這是五弟妹的畫作?」
「二哥,三哥,在看什麼?」宸王走進院子,看到安王手裡的畫,眼瞼微動。
「五弟,這畫掉了,我把它撿了起來,並非有意偷看。」安王怕宸王誤會他偷看,趕緊解釋:「現在物歸原主。」
五弟大腿還沒抱上,可別先得罪上了。
「沒事。」宸王接過安王遞來的畫,把畫卷好。
「五弟,這畫……乃弟妹墨寶?」靜王稱讚道:「不愧是明家後人,這幅畫景美,意美,堪稱難得的佳作。🐟🐯 69sh𝓊𝐗.c𝔬м ♠🐨」
宸王看他一眼,點頭:「嗯。」
隨後拿著畫離開。
「還真是弟妹的畫。」安王望著五弟離去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靜王的胳膊:「真可惜,剛才沒有趁機多看兩眼。」
在他印象里,很少看到五弟對詩詞字畫上心,所以除了五弟妹,還有誰的畫,連印章都沒用,就放在五弟住的院子裡。
「是啊。」靜王看了眼璋六宮大門方向:「真可惜。」
「什麼可惜?」懷王走出來,見兩個弟弟湊在一起說話,大聲道:「你們兩個別整日湊在一起瞎玩不動腦子,想想該怎麼出宮。」
天天住這么小的院子,他渾身都不痛快了。
「大哥,宮裡也挺好的。」安王心安理得道:「一應開銷都從殿中省走,又不用花自個兒的。」
現在他們還在被父皇罰俸,搬出宮就要花自己的銀子。
省點開銷,給王妃打首飾不好嗎?
「就為了省著點開銷,你就甘願這這裡?」
「哪能是一點開銷?」安王道:「王府上下多少口人?禮儀往來,各種宴請,器皿糧油,哪樣不花錢?」
「現在這樣多好,不用去六部點卯,不用操心王府花銷,想吃什麼讓小廚房做,還不用自己掏銀子。」安王越說越覺得這日子挺美,忍不住感慨:「如果父皇能讓我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
懷王知道自己二弟沒什麼上進心,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不思進取。
皇家子弟里,怎麼會有如此沒出息的異端?
「算了,你還是灑穀粒釣麻雀吧。」懷王很後悔,後悔自己跟安王廢話。
那點俸祿算什麼,下面人的孝敬,還有握在手裡的實權,哪樣不比省俸祿強?
「多謝大哥提醒,開春了麻雀肯定多。」
沒想到一句嘲諷的話,竟然被老二當了真,懷王差點被氣得吐血。
「大哥,你別介意。」靜王看著安王歡樂跑遠的背影:「二哥他不懂,春天鳥雀容易覓食,並不會被穀粒吸引。」
懷王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些弟弟,沒一個正常的。
他轉身就走,碰到從外面回來的雲延澤,氣哼一聲,大步回了自己的小院。
「三哥,大哥怎麼了?」雲延澤似乎並沒有把懷王無緣無故朝他發脾氣放在心上,扭頭笑看靜王。
「方才五弟過來,取了一幅畫。大哥跟我們說,要想辦法搬出宮住,二哥不願意,就鬧了些不愉快。」
「畫?」雲延澤狀似隨意地問:「什麼畫?」
「一幅意境優美,山清水秀的好畫。」靜王語帶驚嘆:「只可惜我筆力有限,模仿不出其一半的風韻。」
「三哥的畫技,一直都是我們兄弟間最好的,怎可妄自菲薄?」
「此畫非五弟所作,乃五弟妹的墨寶。」靜王面帶遺憾之色:「只可惜明家的畫,從不外傳,不然我寧舍千金,也要求來一幅畫。」
雲延澤嘆息:「可惜,弟弟無緣欣賞。」
「四弟若是不介意,可以去我的院子,我給你臨摹出大概。」靜王道:「我畫技雖不如五弟妹,但可以臨摹出她畫風的一二。」
臨摹……畫風?
雲延澤對靜王淡淡一笑:「有勞三哥。」
「殿下,你拿了什麼?」玖珠看到宸王拿著一卷東西出來,好奇地看了兩眼。
「我閒得沒事時,瞎畫的兩筆。」宸王把畫卷交給楊一多:「桃花將開,我要練練手,才能與你一起去作畫。」
玖珠叫住楊一多:「楊總管,把畫拿來給我看看。」
楊一多彎腰把畫呈給玖珠,直接省略了宸王的意見。
宸王緊張地看著被玖握在手裡的畫,玖珠看了他的畫,會不會發現,以前他誇她畫技的話,都是騙人的?
別的他都不怕,就怕明小豬難過。
畫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小豬畫得開心。
「殿下的畫……還不錯。」玖珠仔細端詳著畫:「就是過於寫實,少了幾分意境與意趣。」
玖珠見宸王不說話,以為他在難過,趕緊找補:「不過筆觸特別好,比我畫技還要好幾分。」
宸王:「……」
看著明小豬臉上「雖然你畫得比我差,但我為了哄你,肯定說你比我畫得好」的表情,沉默地走到她身邊,把畫收起來,抬頭溫柔看她:「作畫重在意境,我畫得還不夠好,以後你要多教我。」
「好。」玖珠拍了拍胸膛:「沒問題。」
看著笑得如此開心滿足的明小豬,宸王一手把她帶進自己懷裡,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
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
哄媳婦開心的事,不能叫低頭,更不能叫撒謊,那叫……情趣。
孫采瑤換上新的春衣,想穿去給殿下看看,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殿下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你確定,明玖珠寄養的道觀,就在此處?」
她腳下一頓。
「殿下,確實在此處。」
「誰在外面?」雲延澤語氣陡然拔高。
「殿下,是我。」孫采瑤掀起帘子走進屋,看了眼站在屋子裡的太監:「殿下,這個太監看著有些眼生。」
「皇子妃娘娘,下奴在殿中省當值。」藍衣太監行了一禮。
「哦。」孫采瑤把手裡的茶點放下,似乎並不在乎這個太監:「殿下,嘗嘗新出的春季鮮花餅。」
「辛苦你了。」雲延澤端起茶喝了一口,對她道:「你先去休息,我等會與你一起用膳。」
「好。」孫采瑤走出屋子,低頭看了眼裙擺上的繡花,自嘲一笑。
殿下寧可去打聽明玖珠幼時的住所,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她今日的精心打扮,就像是一場笑話。
「皇子妃,尚衣局的人求見。」白芍走到她跟前,小聲道:「您可要見?」
「見吧。」孫采瑤走在前面,掩飾心底的失落:「白芍,你在母妃身邊伺候多年,可曾見過殿下與其他女子親近過?」
白芍搖頭:「並無。」
「殿下近幾日對我頗為冷淡。」孫采瑤苦笑:「若是你知道他心儀何種女子,我便做主為他納了回來,至少……能求得殿下歡顏。」
「皇子妃莫要這般想。」白芍勸道:「殿下並非好女色之人,您若是真為殿下納妾,反而傷了你們之間的情分。」
孫采瑤心中更加苦澀,見到尚衣局的人,聽他說,自己定製的其他春衣要稍候才能制好時,皺了皺眉。
「先前你們可不是這麼回我的。」
「請皇子妃恕罪,可是宸王殿下那邊,為宸王妃定製了數套春衣,尚衣局那邊,實在忙不過來。」
孫采瑤很想質問,宸王那邊要衣服,難道就要延後她的嗎?
可是當著尚衣局管事的面,她只是禮貌微笑:「既然是五弟為五弟妹定製衣服,那我這邊晚幾日也沒關係。」
「多謝皇子妃!」
管事連連道謝。
孫采瑤低頭看著裙擺,她換了新衣殿下也不會發現,而宸王卻主動為明玖珠定製新衣。
「把這封信送到明玖珠寄養的道觀。」雲延澤把厚厚的信封遞給藍衣太監。
信封上,寄信人的名字是明玖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