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恍惚地回到禮部,看到明敬舟手裡拿著幾本書,下意識問到:「敬舟,你這些書是?」
「哦,找了幾本書給宸王抄一抄。新𝟔𝟗書吧→」明敬舟撣了撣書上的塵土,見李恩表情奇怪:「尚書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敬舟啊,宸王殿下都跟令嬡成親了,再讓他抄書,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李恩很想告訴明敬舟,陛下已經有了立儲的意思,他很擔心好友得罪宸王,給自己惹來麻煩。
天下最複雜的是帝王心,明家各個忠臣,他不忍明家敗落的原因是讓未來帝王抄書。
「宸王年輕不定性,幼時沒有把心思放到學習上,現在讓他多抄書,不僅能修身養性,還能加深記憶,是一舉多得的好事,為何不讓他抄?」明敬舟作揖笑道:「正因為他與小女成親,下官才找來書籍給他抄。」
一時間,李恩竟不知道,明敬舟究竟是對宸王有意見,還是沒意見。
「宸王能在五日背出整本《農桑記》,足以證明他的聰慧。」明敬舟微笑:「這麼好的苗子,不多看書抄書,可惜了。」
「敬舟。」李恩見明敬舟跟自己行禮準備離開,趕緊叫住他:「你也知道宸王自小不愛讀書,你這樣,我擔心他心裡有怨。」
明敬舟笑了,笑得十分灑脫:「下官行事,但求問心無愧。」
李恩聞言一怔,他看著明敬舟離去的背影,心情複雜地嘆息一聲。
是他糊塗了,以明家人的敏銳,又怎麼揣測不出帝王的心思。或許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堅持讓宸王抄書,磨鍊他的性子。
這就是明家人的風骨啊。
明敬舟進了宮,麒麟宮地位與意義特殊,身為王妃的女兒要見到他,比後宮妃嬪見到家人容易很多。
剛到麒麟宮門口,就有太監宮女迎他進了正殿,茶點瓜果一應俱全,宮人們對他點頭哈腰,態度再殷勤不過。
「明大人,您稍坐片刻,春分姑娘已經在伺候王妃起床了。」楊一多陪著笑臉道:「王妃往日有午睡的習慣,聽到大人您來了,多睡一刻也不肯。」
「多謝公公告知。」明敬舟向楊一多道了聲謝。
楊一多連稱不敢,舉止間不敢有半點懈怠。
明敬舟從這些宮人的神情間看出,女兒在麒麟宮極有地位,他們不是在討好他,而是借著他討好他女兒。«-(¯`v´¯)-« 6➈Ⓢħᵘ𝕩.Ⓒᵒ𝕞 »-(¯`v´¯)-»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看去,女兒匆匆跨進屋,滿頭青絲隨意挽起來,用了幾支金簪固定,一看便知是匆匆起床趕來的。
「別急。」當著這麼多宮人的面,明敬舟站起身,要給玖珠行禮。
「父親。」玖珠扶住他的手腕:「你快坐,我們父女之間不要講究這些。」
楊一多給玖珠換了新茶,行禮後退出殿,屋裡只留下春分伺候。
「麒麟宮的人,似乎都很敬畏你?」明敬舟在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封信。
「老爺,麒麟宮上下,都是小姐說了算,宮人們自然敬畏小姐。」春分給明敬舟行了大禮。
「這樣也好。」明敬舟點頭:「你現在是王妃,馭下不可過於嚴苛,但也不能太過溫和。」
太過嚴柯,失了人情味。
過於溫和,容易讓下面人滋生不該有的念頭。
「成親前,母親跟我講了很多馭下之道,女兒一直都有好好記著。」玖珠看到父親手裡拿著一封沒有拆的信:「父親,這是誰的信?」
「兩位仙長托人送來的。」明敬舟把信遞給玖珠:「你母親是女中豪傑,駕馭之術聽她的,准沒錯。」
玖珠笑眯眯點頭,她歪著頭看明敬舟,決定不告訴他,母親跟他講各種馭術時,是拿父親打比方的。
女人,不僅要懂得馭下,也要會馭夫。
拆開信,玖珠確認字跡是兩位師父的以後,認真看了起來。
注意到女兒神情變得越來越奇怪,明敬舟開口問:「發生了何事?」
「有人冒充我,給師父們寫信,試圖把師父騙到京城來,但是被兩位師父識破。」前些日子柔德公主跟她說,有人打聽她以前的住處,沒想到竟是用在了這個地方。
真是可笑的手段,兩位師父養她多年,她明知師父們不喜京城,又怎麼會因為一些小事,就把她們請來這個是非之地。
更過分的是,這人竟然跟師父們說,殿下苛待她,寵愛其他女子,讓她獨守空房,並且拿明家來威脅她,她只能整日以淚洗面,望月嘆息。♧⛵ ➅❾ⓢн𝐔ⓧ.𝕔𝐨ᗰ 🎅👹
「怎麼能把殿下形容得這麼過分!」玖珠憤憤不平地把信拍在桌上:「我家殿下什麼時候貪戀女色了,我整日跟他住在一起,他連其他姑娘都不多看一眼的。」
「還有這個,什麼囂張跋扈,對我動輒辱罵,殿下那般溫柔體貼的人,連重話都不曾對我不說過,怎麼會罵我?」玖珠氣得重重呼氣:「我看這人分明就是故意在師父面前,抹黑殿下的清譽。」
明敬舟看著女兒,很想告訴她,宸王身上並沒有這種東西。
成親這麼久,女兒竟然還沒看透宸王的本質,究竟是女兒眼神不好使,還是宸王在女兒面前收斂了很多。
「你方才說,跟殿下住在一起?」明敬舟詫異地看著女兒:「成婚後,你們一直住同一個院子?」
玖珠點頭:「這有什麼不對麼?」
父親與母親,也是住同一院子的。
這可是有太多不對了。
按照皇家的規矩,王爺是男主人,王妃是女主人,都該有自己的宅院,就連有些地位的官宦人家,夫妻也都各有院子。麒麟宮這麼寬敞,院落不止一個,殿中省不可能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除非,這一切都是宸王的意思。
「沒什麼不對。」明敬舟看了眼外面天色:「宸王殿下不在?」
「剛才太央宮那邊,請了他過去。」玖珠把信疊起來,跟明敬舟說了柔德公主告訴她的那些事:「他們是想借我的手,去對付殿下?」
身為一個父親,明敬舟並不想讓女兒接觸宮裡那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但往往事與願違:「是。」
「京城裡某些人的心真髒。」玖珠想了想,補充一句:「就是腦子不太好。」
就算要玩陰謀詭計,也要了解她的習慣後,再冒充她去給師父寫信。
「沒想到師父還在騙子身上了敲了一大筆錢,不僅把道觀翻新,連神像都描了金。」玖珠搖頭:「就這麼點腦子,也敢去騙兩位師父。」
「陷入絕境的人,行事往往有著孤注一擲的瘋狂。」明敬舟沒有看信的內容,但是根據玖珠的話,已經推斷出事情的經過:「也許他不是腦子不好,而是走投無路。落水的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會伸手去抓。這樣的人,已經與瘋子無異。」
「他計謀沒有成功,會不會去害殿下?」玖珠站起身來。
「回來,就算是真正的瘋子,也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更何況幕後主使」明敬舟道:「整個皇宮,再也沒有比太央宮更安全的地方。」
「這麼說,從太央宮回麒麟宮的這段路,不太安全?」玖珠走得更快:「父親,你在這裡稍坐片刻,女兒這就把殿下給你接回來。」
給我接回來?
明敬舟:「……」
那是給他接的嗎?
他沒有告訴玖珠,陛下已經在宸王身邊安排了暗衛,宮中守衛森嚴,想要刺殺宸王,比登天還難。
最好的刺殺機會,是宸王在皇家馬場的那次。
那次失敗,就代表著宸王身邊會有無數保護他的人。
皇家馬場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可惜那些人運氣不好。
不,應該說宸王運氣太好了。
他沒有再阻攔玖珠,反而悠閒地喝起茶來。
年輕人之間的情趣,做長輩的,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能活到一百歲。
太央宮,宸王拒絕了隆豐帝分來的那堆聖旨。
「父皇,您讓兒臣去拜祭上天與先祖,兒臣可不得費神背禱文?」宸王把奏摺推得遠了一些:「一心不能二用,一個我,完不成兩件事。」
「你的意思是,願意代我去拜祭了?」隆豐帝滿意地點頭:「既然如此,這些奏摺暫時不用你批閱。」
宸王站起身:「那兒臣告退。」
拜祭之事已經推脫不掉,能不批奏摺也好。
他從小到大,父皇對他雖然寵愛,但是父皇真正下定決心的事,他就算跪在地上抱大腿也沒用。
「等等。」隆豐帝叫住他:「麒麟宮有幾個朕特意安排的人,並非為父派人監視你,而是為了你的安全。」
天家父子,若是有了猜忌,想要消除就難了。
「您說的是楊一多,還是兒臣院子裡的奉茶太監?」宸王搓了搓手:「父皇,您也知道兒臣的脾性,說話最容易得罪人,現在還成親有了王妃。」
隆豐帝聽到這話,在心底嘆息一聲,孩子長大了,對這種事還是介意起來。
「您看,要不要再多安排幾個人給兒臣?」跟玖珠在一起待久了,宸王也受到了影響,小算盤打得叮噹響。
父皇安排來人,肯定都是各方面的高手,有他們在,他跟明小豬會更加安全。
更重要的是,養這樣的高手非常花錢。
但如果是父皇派來的就不一樣了,他一文錢都不用。
這麼好的事,不趁機多要幾個高手,回去被明小豬知道了,肯定會嫌棄他敗家。
見隆豐帝不說話,宸王懷疑地看著他:「父皇,您不會不捨得吧?」
「行,看在你王妃的面上,再給你安排幾個過去。」隆豐帝笑了:「要不要再給你安排兩個懂醫理的宮女?」
「謝父皇。」宸王連忙點頭,順便強調:「不過兒臣現在被您罰俸,還有了王妃要養,這些人的俸祿跟開銷,還是……嘿嘿嘿。」
「滾吧。」隆豐帝笑罵道:「原來是在這等著。」
看著兒子嬉皮笑臉地跑走,隆豐帝搖了搖頭,輕笑一聲:「這麼大個人了,還沒正形,竟然還想著在朕這裡省銀錢。」
「陛下,整個大成都是您的,宸王殿下是您的孩子,做孩子的,吃爹的,用爹的,不也是天經地義嗎?」劉忠寶把桌上的奏摺抱回御案:「這您可不能怪殿下。」
隆豐帝笑過後,突然感慨道:「朕告訴他麒麟宮安插了朕的人,本是不想等他發現後,與朕心生芥蒂。」
劉忠寶把奏摺整齊放好,沒敢接話。
「是朕想太多了。」隆豐帝笑容平靜滿足:「有官員說我兒不好,可他們哪裡知道,我兒的純善。」
宸王走出太央宮,就看到站在漢白玉扶手處的明小豬。
見到他出來,玖珠拎著裙擺跑到他面前:「殿下,我來接你回宮。」
「接我回宮?」
玖珠點頭,在他耳邊小聲道:「發生了些小事,我要接你回去才放心。」
父皇給他安排暗衛,玖珠來接他回宮。
橫行多年的他,在父皇與王妃心中,究竟有多脆弱?
「對啦,父親給你帶了不少書,還在麒麟宮等你呢。」
宸王步伐變得沉重。
逃脫了批奏摺,也逃脫不了抄書。
這就是一個成熟王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