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笑臉送走鄢老，梁長老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他腳步匆匆走回屬於他自己的房間，才走進門，他抬手揮袖而出，一隻精巧的琉璃鵝頸瓶就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
「叮鈴哐啷」
一地碎玻璃，映的梁長老灰黑色的臉。
此時，連他房間的門都沒關上。被扭斷手足的東興現在卻向沒事人一樣跟在他後面，飛快的關上了門，避免被其他人看見梁長老的失態。
「長老，您還是注意保重……」
「混帳，我要保重什麼？你們讓我省點心行不行？」
梁長老現在見誰就想罵誰，他心裡也知道，這件事跟東興沒什麼關係。甚至說不好聽點，梁長老自身的責任都更大。
東興一言不發，默默忍受著，他跟隨梁長老很久。知道這位長老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如今這麼氣憤，是他從未見過的。
又砸了兩個瓶子，梁長老稍微冷靜之後，問道。「讓你去看魂地洞，怎麼樣了？有許長老線索沒有？」
最後的朱雀離火，是首席長老出手才擋了下來。現在送走了其他的賓客，其他長老早就在長老會的議事廳等待著他這位輪值長老處理完雜事後前去對長老會做出報告。
鬧的這麼大，最後還是幾乎整個長老會一起出手，他還有什麼臉去做匯報？自打般若會開始弄般若花會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就栽在他梁長老的手上？
東興低著頭，猶豫著，吞吞吐吐半天不開口，像是害怕激怒梁長老似的。
梁長老徹底火了，隨手抓起一個杯子朝著東興當頭砸去。「說啊，你在矜持什麼？跟沒出嫁的大姑娘一樣，娘娘唧唧。」
無奈，東興只得說道。「長老，魂地洞的魂魄都被放走了，找不到其他人，只有許長老的屍身在魂地洞……」
「屍身？」梁長老愣在當場。「你是說魂地洞也被毀了？也是那幾個混蛋？」
「應該是，但也不排除還有其他闖入的人。我在那感受到了佛門超度的痕跡，還發現了一座密法壇城的佛塔，倒是他們幾人里，都沒看到有佛門行者或僧眾。」
梁長老眉頭緊鎖，他現在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匯報。好像全都是壞消息，除了拉攏了鄢老，還是付出了一組金丹為代價，至於收益，還要等將來。
再怎麼能言善辯，也不可能把大敗包裝成勝利吧？即使那是自己倒霉，但誰叫自己趕上了呢？
『想一想，要找誰來背鍋？誰又能背鍋？』梁長老仔細的想著，不發一語。
終於，他想起了什麼。「那兩個發通報的傢伙呢？他們還活著嗎？去找他們來，還有把所有守門人都召集回來，我要一個個審，怎麼可能放進來那麼多不明的人還沒有一點預警？他們守門人都在幹什麼？都死了嗎？」
東興還算冷靜，他知道梁長老已是在崩潰邊緣，他可以被砸的頭上流血，但他還是得堅持給梁長老提供冷靜的思考。
「長老，那兩個人還活著，但是陷入昏迷。還有那些溜進來的，他們不是自稱是鄢老帶進來的？跟著鄢老進來，守門人會放行也正常……」
話都沒說完，又被梁長老生硬打斷。「正常個屁，鄢老是我派人去接進來的，他根本就沒有帶人。認下那些人就是在保他的兒子，肯定是有守門人做內應。」
吩咐完，梁長老已經不想再看見東興，他揮揮袖子道。「我不想多說，照我說的做，讓我自己靜一靜。」
聞言，東興也不好再勸。其實他受了不輕的傷，被鄢山那麼劇烈的扯斷手足四肢，硬生生脫臼下來，那種非人的劇痛，常人難以想像。
如果不是東興意志足夠堅定，加上般若會那位療治百病的長老出手，他怕是半年也爬不起來。
現在他即使能站在這，身上的疼痛也沒過去，但既然是梁長老的吩咐，他就會照辦。
「是！」答應一聲，他就要下去執行。
不知什麼時候，門悄然而開，一道黑影飄了進來，站在東興的身前。「東興，你先下去休息吧，你也受了傷，該好好休息下。」
「見過首席長老！」東興認清來人，連忙鞠躬行禮。
現在的梁長老心亂如麻，連往常清明的神智也維持不住，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還是東興呼喊以後，他才連忙轉身做禮。「首席長老，真是，讓您看見，亂的很。」
首席長老倒沒表現出憤怒的表情，很是閒適淡然，抬手安慰梁長老不用急，轉而問東興道。「許長老羽化了嗎？」
東興沒想到，剛才首席長老就在外面聽，冷汗已經落了下來。只能硬著頭皮道。「是，我們去的時候，許長老已經沒有呼吸，身子也開始發涼，應該是羽化了。」
首席長老表情露出惋惜。「也是可惜，他修煉魂法，如果不是遇上地府陰兵，想來也不至於就這麼死了。」
「地府陰兵？」梁長老也是大驚，還能遇到陰兵？
首席長老惋惜也就一閃而逝，現在又淡漠起來。「那個在台上跟你們對峙的小子，身上跟著一個陰兵，想來是許長老的魂地洞搞的太過，阻礙輪轉，引起幽冥的重視，派人前來查看。」
「說來也是精巧，人間的衙門和陰間的衙門同時派人來查察，還都是一身而來。」
不過首席長老隨即又笑道。「這也說明我們生意做得好，引起兩邊都重視了。」
「許長老不在了，我們有些業務就開展不了，該怎麼辦？」
首席長老搖搖頭。「人間的關係你可以打點，幽冥有司，本就不好得罪。如今已是引起陰間重視，許長老原本的業務我看還是停了好，反正也不是我們般若會的主要業務，倒也無傷大雅。」
「是，您教誨的是。」梁長老作了下揖，確認首席長老沒在這件事上怪罪自己後，他沒有直起腰，直接就道。「這次般若花會我辦的太差，已經無顏面對其他長老，我在這向首席請罪，自請辭去長老職務，降為般若會普通弟子，繼續為會中效勞贖罪。」
話是這麼說，梁長老也不過以退為進。以他在般若會的資歷，怎麼可能降為普通弟子？何況今晚他也不是一無所獲。
首席長老盯著他看了會，不僅沒有責備，反而笑了起來。「梁長老，您是會裡的中流砥柱，這一次不也成功取得了鄢老的信任？只要有鄢老幫助，就算流失一些客戶，其實也不算什麼。」
明明首席長老說的很誠懇，梁長老卻下意識的渾身打了個哆嗦，莫名的恐懼感流遍全身。
他咽了口唾沫，腦子裡有些想法本來埋得很深，現在卻在看見首席長老以後，仿佛完全被看穿似的，他低著頭小聲道。「首席，我有個想法，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總覺得可能性很高，想請教您的意見如何。」
「哦？梁長老請說。」
梁長老這才道。「今天和鄢老相處，我都能感覺到鄢老是真的想跟我們合作，但我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那個小子要殺他的時候，情緒異常真實，如果不是被攔住，他真會動手。按說這些都在提示鄢老會跟我們合作才是……」
「但你還是懷疑鄢老只是在裝樣子？有什麼理由嗎？」首席長老的表情並不驚訝，就像早就知道梁長老要說什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越是這樣，梁長老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本來這是他今晚唯一的功勞，所以他不想否定，但現在，首席長老的態度讓他心裡更涼。
「我是覺得，鄢老總是缺了點……」他頓了頓，再次確認自己的判斷。「缺了些貪婪，他的情緒太堅定，但這種堅定更像是執念，而不是貪念。」
首席長老帶來的壓力還是太大，即使是梁長老這樣的人，也會不由自主的吐露心裡的真實想法。
聽完梁長老的話，首席長老微微點頭。「和我想的一樣，鄢老不會是我們爭取的對象。以後與他的合作保持表面即可，相比起來，有個很有機會接替鄢老現在位置的年輕人，我看倒是很值得爭取。」
說完，首席長老像是又想起什麼，繼續道。「今天的賓客里有蘇家的人？」
「不錯，有一個是蘇名弈的心腹，來試水的。」
首席長老點點頭道。「爭取下他，唐百川和我們的合作保留太多。以他的位置，看不起我們倒也正常。」
寥寥幾句，首席長老已經定下了後面的大方向，臨出門前，他還補了一句。「跟蘇家的人說，如果跟我們合作，其他三大家族都會消失，特別是擋在他前面許久的唐家。我看他們也不爽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