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4-08-17 06:40:49 作者: 許君三生
  沈宴微信上收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開會。

  屏幕閃了下,彈框閃出的消息顯示是阮知微發來的,他看都沒看就按了鎖屏,阮知微的消息他向來不著急回,有空了再回就行。

  會議上,正是沈宴最期待的環節。

  寬大明亮的會議室里,公司高層們神色各異,面面相覷。

  方桌的一頭坐著公司執行董事,沈家大少爺沈繁,一頭則坐著最近才進公司的沈家二少爺,沈宴。

  窗外明媚的陽光照進會議室里,沈繁站在光明處,而沈宴坐在陰影處,讓人辨不清神色。

  這沈家兄弟倆,經常被公司里的人私下裡津津樂道。

  沈繁在公司高層多年,享有大半股份,是當之無愧的沈氏繼承人,他為人沉穩可靠,穿著西裝,一絲不苟地打著領帶,平時說話很有信服力。

  沈宴,則以吃喝玩樂出名,在沈氏集團沒有實權,他紈絝又隨意,來公司從來不穿西裝,卻帥得人神共憤,眼尾一勾春意頓顯,每次來公司都有無數女員工犯花痴。

  就是這樣兩個極端,最近卻顛覆了眾人的認知。

  沈繁花大力氣主推的兩個項目虧了無數,引起股東不滿;沈宴看中的項目則節節高升,給公司帶來不少資金。

  大屏幕上正放著PPT,把各個項目的對比、收益、虧損都通過餅狀圖、條形圖的方式展示,直觀又條理分明,誰贏誰輸,一目了然。

  沈宴勾著嘴角,欣賞著對面他哥哥的臉色。

  平日情緒不顯山露水的沈繁,看著資金收益表,神情已變得鐵青,沈繁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阿宴做得不錯,再接再厲。」

  沈宴聽到「阿宴」這個稱呼只覺得諷刺,他們彼此對他們的關係心知肚明,此刻還要上演兄弟和睦的戲碼。

  演戲而已,誰不會?

  「謝謝哥。」沈宴彎唇應道,也及時地扮演了一個「好弟弟」的角色。

  其他公司高層聽到了,不約而同地交換了個微妙的眼神。

  沈繁當然知道下面的人各懷心思,他裝作視而不見,點了點頭,示意經理翻過這頁,繼續往下講。

  經理收到指令,開口道:「好,那我們再來看看公司主推的影視項目,影視寒冬,市場低迷,不少大ip項目的回報率遠遠沒有達到預期,反而是小成本網劇在市場上展示出了一定的活力……」

  ……

  大概20分鐘後,會議結束。

  沈宴站起身,懶洋洋地邁長腿往外走,他路過門邊的時候剛好聽到有個經理在小聲說他:「不就是運氣好,投資的項目賺錢了嗎?有什麼得意的?他一個花花公子,懂什麼。」

  「就是啊,運氣好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沈宴聽得很清楚,但他只是笑了笑,當沒聽見,繼續往外走。

  別人管他項目的成功叫作「運氣好」,這說明他「扮豬」成效顯著。

  扮豬吃老虎有意思的地方,就是當吃掉老虎時眾人的反應,哦,不對,最有意思的,應該是老虎的反應。

  不敢置信、絕望、無助、後悔……種種神色交織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麼想,沈宴更想看沈繁彼時的模樣了。

  他那時的臉色,一定比今天還要精彩。

  沈宴快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想起來阮知微給他發了消息,他還沒看內容。

  他心情不錯,剛打了一場勝仗,正想著有段時間沒回金檀別墅了,想回去看看,便打開了手機,翻到那條消息列表,看清消息內容的時候,他唇角彎起的弧度僵住了。

  「沈宴,我們分手吧。」

  沈宴在那個瞬間斂了所有笑意,他懷疑自己看錯了,關掉手機,又重新打開,發現依然還是那七個字。

  阮知微和他說,要和他分手?

  什麼情況?

  他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電話卻是忙音,無人接聽。

  還敢不接他電話了?

  沈宴剛剛的好心情被破壞得一乾二淨,他迅速給金檀別墅的阿姨撥過去電話,阿姨告訴他,阮知微半個小時之前走的,走的時候拖著行李箱,還說,以後做飯都不用帶她的份了。

  以後做飯都不用帶她的份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時,沈宴心裡頓時有一種陌生的情緒蔓延到心底,雖然那種情感很微小,卻不容忽視。

  在一起兩年,他們基本沒什麼爭吵,即使有不愉快,也是他發脾氣,阮知微忍受。她從來沒大動干戈地鬧過、沒作過,更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過離開和分手。

  他以為分手這兩個字,阮知微永遠不會說,畢竟她那麼喜歡他。

  這是她第一次鬧,還上來還鬧得這麼大。

  沈宴壓下去陌生的情緒,他給助理打電話:「找到阮知微。半個小時之內,我要見到她。」

  -

  向錦秋住在北城莫西區,離金檀別墅隔了大半個北城。

  阮知微導地鐵過去,她發完分手的消息過去,沈宴照舊沒有回覆。

  以前她還會滿心歡喜地等待他消息,現在她根本不在意他回不回,回了什麼。

  她心裡有一片淨土,以前她允許他入駐,現在,她把沈宴驅逐出境了。

  阮知微在地鐵上下載了租房軟體,想看一看房子,可惜地鐵上信號太差,4G變成E,阮知微乾脆關了手機,靜默地想事情。

  她明天就去銀行把欠沈宴的85萬還了,兩年,按照3%的銀行利息,連本帶息的話,她要還沈宴90萬,她這兩年演戲陸陸續續賺了不少,但還是要管向錦秋借10萬才能還清。

  還完之後,她就不欠沈宴了。

  阮知微想起錢還有點發愁,她之後要多接戲,多上綜藝,奮發向上,不能再想以前一樣佛系,沈宴的這段經歷告訴她,愛情虛無縹緲,事業和錢才最重要。

  「叮——列車運行前方莫西站,請前往莫西站的乘客做好準備,依次從右側車門下車……」列車到站的播報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到站了。

  阮知微把黑色漁夫帽往下壓了壓,把臉擋得嚴嚴實實,起身往外走。

  她戴著黑色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畢竟是演員,這些基本措施還是要保障。

  人潮湧動,地鐵站里人來人往,阮知微拖著行李箱,坐上了扶梯,扶梯緩緩向上,她低著頭,跟隨著人流往出口處走,走著走著,她面前忽地站了個人。

  剛開始她以為是無意間碰到,她往左走,那人也往左走;她往右走,那人也往右走,幾次三番下來,阮知微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想去哪?」

  熟悉的聲音竄入耳膜,那一瞬間她卻只覺得陌生而遙遠。

  她站住,順著人往上看,矜貴的腕錶,散漫著解開的襯衫第一粒紐扣,沈宴放大的俊臉,邪氣的眸子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望著阮知微,黑如曜石的眸里有情緒稍縱即逝,看不分明。

  沈宴似乎來得有點急,氣息不穩,他堵著阮知微,唇角泛著冷意,繼續道:「出息了?誰教你的,學會用分手來鬧?」

  阮知微之前倒沒想到他會追來,她以為,他現在沉迷白綺的溫柔鄉,根本不在意她怎麼樣。

  最初的驚訝過後,阮知微很快冷靜下來,來找她又怎麼樣呢。

  阮知微整理好情緒,語氣平淡,後退了半步和他保持距離:「不是鬧。我是真的要和你分手,你擋路了,麻煩讓一下。」

  「那教你用這招的人說沒說過,要適可而止?不然,只會適得其反。」沈宴的眸光緊緊注視著她。

  阮知微帽子、口罩捂得嚴實,只露出她清透的鹿眼,她的眼睛裡是滿滿的疏離:「我不想和你說太多話,請你讓開。」

  她眼神里的倔意又出現了,沈宴熟悉她這個樣子,她一旦露出那種眼神,就說明她下定了決心。

  就像她當初執意要和他在一起,執意要進娛樂圈,而現在,她要執意離開他。

  有什麼東西變得不受控制起來,那種陌生的情緒再次在他心裡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沈宴驀地笑了:「我偏不讓開呢?」

  說這話時,他唇角是彎起的,眼裡卻沒有笑意。

  「你……」阮知微也來了火氣,她本來對他心死,連發火都覺得不值得,但他現在這樣的語氣,再次挑起了阮知微的憤怒。

  他當初把她扔在道路上去接機另一個女人,現在卻還不讓她走,他憑什麼,憑什麼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憑什麼這麼踐踏別人的感情,她就應該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你混蛋!」

  「我是混蛋,你第一天知道麼?」沈宴壓根不在意她的火氣,他按住她的肩膀,俯下身,語氣間隱隱帶著威脅意味:「你可以再罵大一點聲,讓全地鐵的人都聽到,明天你就能上熱搜,連著我一起,以這種方式來公開戀情,你開不開心?」

  「又或者,」沈宴語氣一轉:「你這麼用分手來鬧,就是希望達成這個目標?」

  阮知微聽到這話,心頓時涼了半截。

  她不圖他的錢,可原來,在沈宴心裡,她和那些趨炎附勢的女人沒有任何區別。

  沈宴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後悔,看到阮知微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傷到她了,他當然知道阮知微是什麼樣的人。

  但沈宴從不認錯。

  他直起身,拽住阮知微的手腕往外走,過了之前那個話題:「行了,別在公開場合吵,要吵回去吵。」

  阮知微下意識地想掙扎,她剛奮力掙扎了兩下,無意間往旁邊看的時候,發現很多路人都在拿目光看他們,他們一邊看還一邊小聲地討論著什麼。

  地鐵里人來人往,他們兩個在這裡糾纏半天已經引起了很多路人的注意,何況沈宴穿著、樣貌都這麼高調,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正對著沈宴的臉犯花痴,拿著手機拍他們。

  閃光燈一閃,差點閃到阮知微的眼睛,阮知微迅速低下頭去,被迫跟著沈宴的步伐走。

  她之後要和沈宴橋歸橋、路歸路,斷就斷得乾乾淨淨,她不想再和沈宴在最後關頭扯上任何關係,更不想以這種方式上熱搜。

  於是,她只好跟著沈宴上了車,沈宴的車停在地鐵站口的邊上,兩個人進去之後,沈宴吩咐助理:「開車,回金檀別墅。」

  「不用開,我們說清楚之後,我就下車。」阮知微也開口。

  她也想明白了,沈宴剛剛這麼大反應無非就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會和他分手,等她說清楚,他又不喜歡她,肯定就會放手了。

  沈宴看都沒看阮知微一眼:「開。」

  助理自然是聽沈宴的,車子啟動,阮知微深吸一口氣,也不再管這個,她揚起臉看沈宴:「可能我消息發得太突然,你無法接受。但現在你應該也明白了,我要和你分手,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是在告訴你,我們分手。」

  沈宴不喜歡聽到「分手」這兩個詞,尤其是阮知微的嘴裡說出來,他眸中閃過不快。

  沈宴到底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稍稍緩了語氣:「行了,我剛才回想了下,這段時間在公司比較忙,確實是忽略了你,你不高興可以和我說,有時間我會陪你,沒必要用分手來鬧,那天殺青沒陪你吃飯,你要是想吃,最近給你補上。」

  沈宴偏頭看了阮知微一眼,警告道:「如果是你在娛樂圈認識的女人告訴你,這麼鬧能引起男人的注意,那她錯了,老子不吃這套。」

  到現在他還以為她在鬧脾氣。

  阮知微在這個瞬間,特別想問問他關於白綺的事,可是「白綺」的名字在嘴邊卻又被她咽了回去,她舌尖滾過這兩個字,都是苦的。

  都知道是事實了,她還問什麼?

  難道要親口聽到他說「對,我就是喜歡白綺,我熱烈地愛著她,求而不得,心甘情願,你只是個替身,你的肖想和愛意都宛如笑話」,這樣才甘心?

  要在她尚未痊癒的傷口上撒鹽,嫌她還不夠痛嗎?

  阮知微按下心頭未消的痛意,她選擇了折中的一種問法,她聲音很輕:「沈宴,你愛我嗎?」

  許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沈宴一時啞然,許久,他嗤了聲:「什麼愛不愛的,這些虛妄的東西有什麼在意的,不如談點實際的,是給你的錢不夠花?」

  你看,他連騙她都不願意。

  阮知微眼眶有熱氣湧上來,熏得她眼尾發紅,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字一頓道:「我再說一遍,我們分手。」

  「呵,」沈宴冷笑了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直視著阮知微:「當初是你自己撲上來的。你爸住院那段時間,你一看到我就臉紅,每次都躲在後面偷看我,我一看過去你又轉移目光,對我的喜歡眼睛都藏不住,打著感謝我的名義送我小禮物,小卡片的背景還印著情話,我不去醫院的時候,你還會給我發信息,不直接問反而找各種各樣藉口拐著彎問,這種小女生的心思真以為我感覺不到?後來和你在一起了,不正合你心意嗎?現在又哪裡不甘心了?」

  阮知微聽著他那些話,只覺得大腦「轟」地一聲,有什麼東西驀地炸開了。


  曾經那些她小女生的暗戀心思,她小心地藏起來,單純溫柔,誠惶誠恐,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她回憶起來還覺得美好,可現在,讓他用這種不屑一顧的語氣說出來,仿佛她有不堪一樣。

  他狠狠踐踏她的心意,還要說一句,都是你自找的。

  阮知微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她揚高了聲音:「那我現在不喜歡不行了嗎!」

  「不行,」沈宴繼續道:「只能我說分手。」

  他忽地轉身,欺向阮知微,他抬手,一把扯掉她的黑色口罩,露出口罩下她清麗的臉,阮知微許是氣急了,眼眶是紅的,臉也是紅的,像是染了晚霞的顏色。

  沈宴一點點逼近她的臉,他的黑眸里都是肆意和強勢——

  「聽好了,要分手也是我說,不能你說。只有老子甩別人的份。」

  車後面空間逼仄,沈宴欺近她的時候,仿佛能聞到她身上的奶香味,他離她這麼近,不自覺地想吻她。

  吻她了是不是就堵住她的嘴,讓她別說那些他不愛聽的話了。

  他的唇剛要落下,身體便被阮知微用力推開,阮知微推得很猛,沈宴被她推得後背立刻狠狠撞上了車的座椅。

  阮知微的眸光里全是牴觸:「少碰我!」

  脊背處傳來陣陣悶痛,沈宴面上不顯,低下頭說了聲:「行,不碰。你發起來脾氣還真是沒完沒了。」

  他的語調中隱約帶著點煩躁。

  恰好在此刻,車在金檀別墅前面緩緩停下,助理大氣都不敢出,小聲提醒道:「沈少,到了。」

  這是助理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沈宴到哪裡都是橫著走的,阮知微以往更是輕聲細語,半句話不敢忤逆,這次阮知微不知怎麼了,句句和沈宴對著幹。

  沈宴一看到別墅了,直接拽住阮知微的手腕,把她粗暴地拽下了車,他不顧阮知微的大力掙扎,把她強硬地往回扯。

  「你放開我,沈宴。」阮知微的手腕被他緊緊鉗住,她的力氣哪裡比得過沈宴,就這樣被前方的沈宴一路拽回了家。

  在屋裡打掃衛生的阿姨只聽到門邊一陣喧鬧,「砰」地一聲,門被打開,然後阿姨就看到冷著臉進門的沈宴和被他拽回來的阮知微。

  阿姨目瞪口呆,她待在這裡工作這麼久,從沒見過這種場面。

  沈宴忽略了呆住的阿姨,他往屋裡掃了一眼,肉眼可見地少了很多東西,是屬於阮知微的東西,裝著牛奶的杯子、阮知微最愛用的鋼筆……通通不見了。

  她是真的想走。

  沈宴心裡陌生的情緒擴大,對阮知微愈加不溫柔,他把她扔進沙發里,對助理吩咐道:「把她的箱子拿回來。」

  阮知微被他重重摔進沙發里,她倒吸了口涼氣,揉著酸痛的手腕,她胸脯都上下起伏,以前怎麼沒發現,沈宴這麼不講道理。

  不對,阮知微垂下眸子,她想起來了,是因為以前她會忽略沈宴所有缺點,他的壞脾氣她都覺得是個性,現在濾鏡碎了以後,阮知微終於能正視他的所有了。

  助理很快從外面將阮知微的行李箱拖回來,沈宴把箱子打開,和阿姨說:「把箱子裡的東西,全都恢復原位。」

  阿姨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掃帚放到一邊,低下頭來收拾東西,阮知微眼睜睜地看著剛剛被她收拾好的臥室、客廳等,被阿姨重新收拾成了之前的模樣。

  「沈宴,你這樣強迫我回來有必要嗎?」阮知微不擅長和人吵架,她還試圖和沈宴講道理。

  沈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現在情緒差,先冷靜冷靜。」

  她明明比誰都冷靜好嗎?

  阮知微還想再說話,沈宴已經把一杯剛榨好的木瓜牛奶放到她的面前,是他剛從廚房裡拿出來的:「喝了,上次說要榨給你喝的。」

  聽到這話,阮知微這時才想起來,有一次他們做的時候,他說她胸/小,說要榨給她喝的。

  他永遠只記得這些事情,在他眼裡,她就是他發泄情/欲的工具吧?

  阮知微別開臉去,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沈宴耐著性子,把桌上的木瓜牛奶拿起來,親自遞到她嘴邊餵給她喝,語氣緩和了些:「喝了,乖。」

  這已經是他為數不多哄她的時候了。

  但阮知微絲毫沒有領情,她將身體往後移,鹿眼裡全是倔強和抗拒。


  沈宴徹底冷了臉色,他把牛奶放到桌子上:「阮知微,見好就收,恩?你沒忘吧,我最喜歡的是乖巧懂事的你,不是現在這個無理取鬧的你。」

  聽到這話,阮知微終於抬頭看了一眼他,她語氣平淡地開口,不帶絲毫情緒:「你喜歡什麼樣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話音落了後,氣氛有一瞬間是靜止的。

  門邊的助理、正在從行李箱裡拿東西出來的阿姨,那個瞬間,連動都不敢動,在這種情況下,呼吸都是錯的。

  助理暗自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進來,這種靜謐到可怕的氛圍,讓旁觀者窒息。

  時間仿若停滯不前。

  沈宴靜默地看了她許久,驀地笑了:「我第一次發現,你氣人的本領也是一流。」

  說完,沈宴徑直起身,他走到門前,「砰」地一聲,甩門而出。

  聽到關門聲以後,阮知微跳得很快的心才稍微慢了一點,剛才那個氛圍里,她有種沈宴想要一口吃掉她、把她嚼碎咬爛入腹的錯覺。

  明明她不是做錯的那個人,忤逆沈宴卻還需要勇氣。

  他無法無天慣了,總以為事情會按照他想要的那樣發展,可是他再霸道又怎麼樣?

  她再也不會慣著他了。

  -

  沈宴從車庫裡開了一輛布加迪威龍16.4的跑車出來,這是全球第三的超跑,最高時速能達到430KM/H。

  金檀別墅本來就在開發區,旁邊有許多賽車車道,這時候也沒有賽車比賽,他開著布加迪威龍隨便衝上了一條賽道。

  轉彎、漂移、直線加速……極限運動總能宣洩人的情緒,沈宴看著速度一路飆高,馬達發動轟轟作響,響在耳邊,似乎就能將他心底的喧囂掩蓋掉一樣。

  從阮知微給他發那條分手消息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在醫院裡第一次碰到她,他幫了她,後來兩人便有了羈絆,小姑娘對他的喜歡藏都藏不住,他看破不說破,順其自然地和她在一起,心安理得享受她的喜歡和無微不至的照顧,他以為會一直這樣的。

  沈宴以為無論他怎麼樣,做什麼,阮知微都不會離開他,她會永遠在原地等他,等他回家。

  可是阮知微說,她要分手,她一夕改變,與之前判若兩人,讓他措手不及。

  而他甚至連她改變的原因都不清楚。

  「轟——」布加迪威龍猝然停下,沙路上捲起的飛沙捲起半人高,剎車聲尖銳而刺耳。

  沈宴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布加迪方向盤採用上好的皮質做成,手摩擦的時候有凹凸不平的觸感,他的手摩挲過,心也像是被那凸起刺痛的感覺。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通訊錄挨個看過去,看了很久。

  最後,他找到郭琪的名字,給郭琪打過去電話,郭琪很快就接了,他那邊聲音嘈雜,一看就是在風月場風流:「餵?宴哥有什麼事找我?」

  沈宴安靜了會,才開口:「問你個事。」

  「問吧。」

  沈宴頓了下:「如果一個以前都很乖巧的女人,最近突然決定離開你,下定了決心那種,會是因為什麼?」

  「?」郭琪驚了:「宴哥,你什麼時候有女人了?你不是一向秉承和女人逢場作戲、虛與委蛇的嗎?」

  「你哪那麼多廢話,說不說?」

  「好好好,看不出來你還金屋藏嬌啊……」郭琪意識到再說下去沈宴會發火,連忙轉了話頭:「以我多年混跡風月場的經驗,那就是你對她不夠好唄。女人是個很感性的生物,需要用愛滋養,一旦感覺不到愛,當然會想要離開了。」

  沈宴回憶了下,他對阮知微確實不算好。

  她突然說分手,沈宴去地鐵找她的路上也有在思考原因,無非是因為殺青那天他去晚了,後來又沒在醫院陪她。但他後來說了,可以補給她殺青的飯,她卻也沒有絲毫動容,還是一心要離開。

  他就真不懂了。

  他安靜片刻,繼續道:「但我一直對她也沒多好,以前那麼乖,為什麼突然不乖了?」

  「……」郭琪無語:「宴哥,你有沒有看到網絡上最近很流行的一句話?失望攢夠了就該離開了?所有的崩潰都不是一瞬間的,是長久而來日積月累的,而你只看到了那一瞬間。」


  沈宴思考著這話,他的食指微微彎著,在方向盤上敲了又敲,在靜謐的空間裡能聽到指節碰到方向盤上的響聲。

  「喂,宴哥?還在聽我說話嗎?」郭琪又問。

  「恩,」沈宴應了聲,他沉吟了會:「那該怎麼做?」

  「對她好啊,」郭琪給沈宴出主意:「女人其實很好哄的,她們喜歡的無非那麼幾種,包、衣服、首飾各種奢侈品,你再花點小心思,比如給她買個網紅美食之類的,女生就會很開心了,對了,最近喜直門開了個網紅甜品店,人特別多,我女朋友買都買不到,據說是0卡路里的甜品,女人們就喜歡這種沒熱量的美食,你要不試試?」

  沈宴心思微動,女演員們都要嚴格控制身材,阮知微雖然平時吃得不多,但也有在刻意注意熱量,她應該會喜歡。

  「地址發給我。」

  「啊?」郭琪沒聽清。

  「我說地址發給我。」

  電話那邊的郭琪有點想笑,好像從來沒見過沈宴主動哄別人,他憋著笑把網紅甜品的地址給沈宴發過去,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不出來笑意:「發過去了,宴哥,祝你好運。」

  沈宴盯著微信上那個「一簾夢」的甜品店名上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啟動了車子,布加迪瞬間衝破沙塵,奔馳而去。

  -

  等沈宴到家以後,已經晚上8點了。

  別墅里燈火通明,臥室里一盞白熾燈散發著明亮的光。

  阮知微正在這燈光下看一本歷史書,她下午本來想趁沈宴不在的時候離開,但是發現自己的手機還在沈宴的車上,助理和阿姨又都不讓她走,說她走了,他們估計以後都不用再在這裡待了。

  這是她和沈宴兩個人的事情,她不想牽連別人,阮知微便再等了等,打算之後找個別墅里沒人的機會離開。

  聽到門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她就知道沈宴回來了,她頓時有點緊張。

  現在的每一場和沈宴的對峙,對她來說都像是一場仗,以前她心甘情願地輸給他,但現在,她每一場都要打贏。

  門邊傳來沈宴的聲音,他的聲音辨識度很高,磁沉還有些不羈感,他問阿姨:「她晚上吃飯了嗎?」

  阿姨的聲音模糊地傳來:「沒怎麼吃。」

  「下次多做點她愛吃的。」

  阮知微聽到這話,微微垂下眼瞼,她想起來了上次的鮮蝦雲吞麵,他當時專門給剛認識的安悅然點了一碗不放蔥花的,卻壓根不記得她不吃蔥花。

  當時的空歡喜一場,那種期待落空的極度失望,現在想起來還讓她難受得心裡發悶,她對他的期待就是這樣一點點減少的。

  所以,他現在一句似是而非的「下次多做點她愛吃的」,還有用麼?

  她想要的時候得不到,錯過了那個時間點,所有的補償都失去了意義。

  不一會,沈宴的腳步聲從門邊傳來,他散漫地出現在門邊,沈宴照舊是那種姿態,碎發下一雙桃花眼,似乎誰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這次,他的手上還拎著一個粉粉嫩嫩的甜點盒,和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非常違和。

  這是他去「一簾夢」排了兩個小時的隊買的,他在店裡的時候,無數人看他,他有點待不下去,便在等待叫號的時間裡進到裡面的商場給她買了很多包包、奢侈品和女裝當季新款,他剛剛都放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按照郭琪說的,阮知微看到這些應該會開心的,開心了的話,她應該就不會一直鬧脾氣了吧。

  於是,沈宴靠在門邊,叫了她一聲:「微微。」

  阮知微卻連頭都沒抬一下,她明知道他在叫她,還對他視若無物,仿若他不存在一樣。

  沈宴幾乎沒怎麼哄過人,他皺了下眉。

  沈宴壓著不快,主動走到阮知微面前,把在「一簾夢」買到的甜點盒放在阮知微的面前,阮知微卻依舊垂著眸,她將手中的書移開,繼續看書,沒有看他。

  沈宴乾脆直接把甜點盒整個放到她正看的書本上,強勢占據她的視野:「看看,0卡路里的甜品,喜歡嗎?」

  阮知微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甜點盒上三秒鐘,甜點的包裝非常粉嫩,盒子裡面隱約露出甜點的模樣,是Q彈的兔子形狀,小兔子眼睛紅紅的,旁邊開滿了五彩繽紛的花朵,精緻而美好,是幾乎所有女孩子都無法拒絕的類型。

  按照沈宴的說法,這甜品最難得的是,還是0卡路里的。

  不像是沈宴這種直男能送的東西。

  沈宴看她沒立刻拒絕,以為她終於要被哄好了,繼續道:「沙發上還有一些包、奢侈品和一些女裝,都是我覺得適合你的,你去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阮知微在此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來了一句話,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以前她柔順的時候,沈宴從來沒有這麼哄過她,現在她決心要走,他才終於開始哄她了。可是已經晚了。

  阮知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對他的示好做了回應:「不用了,你送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她的語氣極疏離。

  明明還是那張清純的臉,可是她神色冰冷得仿佛是一個陌生人。

  沈宴眸色微暗,盯著她那張臉看了很久。

  他沒立刻發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禮盒,是上次他送給阮知微的玉鐲,他徑直扯過阮知微的手腕,將玉鐲往她的手腕上套:「那這個你也不喜歡?之前送你的時候,你說你喜歡的。」

  「不喜歡,我當時也不喜歡。」阮知微看他又要強迫自己戴鐲子,她神情抗拒,她盡力將胳膊往後縮,無奈沈宴的力氣太大,鉗得她手腕發疼,她沒辦法動,被他幾乎是按在那裡套上了鐲子。

  當碧玉鐲子成功套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沈宴的臉色才好看了點,他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你必須喜歡。」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