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問完了話,時間已經從九點走到了十一點,外面洋洋灑灑的飄起了雪花,還伴隨著大風。
雪落到地上,很快又被風吹地跑到一邊。
風雪阻住了他們前行的腳步,老體育場附近還是有很多人居住的。
幾人找了一家飯店點了幾個炒菜,一邊吃一邊聊。
於航有點食不下咽。越朝著周洪濤調查,他就越是知道自己弟弟的這個「好友」問題巨大。
想到曾經于越和他說的關於周洪濤的那些話,他的內心就如烈火在燃燒一樣。
桑時清的大哥大接到了林淑霞的電話。
電話中,林淑霞的語氣疲憊:「小越轉入普通病房了。」
于越因為桑時清給的那一滴靈液水,雖然已經暫時脫離危險但還是得繼續觀察。
他雖然一直沒醒但生命特徵平穩,一直從昨天觀察到今天早晨,醫生才終於鬆口讓他轉到普通病房。
「醫生說,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甦醒了。」這是從昨天到現在,大家接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林淑霞是趁著中午下樓買飯的時間給桑時清打的電話。
掛斷電話後,桑時清把這件事情一說,於航的神色終於舒展了一些。
吃飯也有滋味兒了。
飯後,於航去前台付款,桑時清站在飯店的小窗戶朝外看雪景。
已經下了好幾個小時的雪已經將大地鋪上了一層白色的新裝,風依舊在刮,但比起之前,要小了很多。
兩個人從遠到近的走來,身上穿著的是同款的亮藍色羽絨服。
等從飯館門口過了,桑時清才發現那倆人是熟人。
「二哥,航哥,你們看。」她朝正在和飯店老闆打聽關於體育館那家擊劍訓練館的事兒。
這件事在這老城區也是一件稀罕事。
老闆說起這件事情時也是萬分納悶兒。
「那體育館都荒廢那老些年了,就我們這片連最調皮搗蛋的小孩都不樂意往那邊去。」
「也不知道那什麼期間訓練館開在這有啥用,平時里也不見有多少人過來。」
「也不知道圖個啥。」老闆說完就搖著頭往後廚去了。
下雪天,他們這邊還有羊鍋子吃,下午正式上客的時候,等會兒忙著呢。
葛頌平沒啥事兒了,他在客廳的一個展示櫃面前看東西。
聽到桑時清的話,他們走過來,看到周洪濤的那一瞬間,於航控制不住地朝前面走了幾步。
葛頌平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被扯住腳步,於航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桑時庭在兩人走近就聽完以後也跟了出去。
桑時清幾人立馬跟了上去。
和之前的靜謐不同,這一回幾人靠近擊劍訓練館,便有清脆的擊劍聲傳來。
透過擊劍訓練館的窗戶,桑時清幾人看到周洪濤和顧振超正在練習。
從姿勢上看,周洪濤無疑是專業的,他的每一個進攻都是有章法的。
再看顧振超,他會的只是在周洪濤進攻的時候往後躲,而後被周洪濤看準機會便擊打他的腋下,大腿。
隔著擊劍的護具,他們都能夠清楚地看到顧振超被擊打時那強忍著疼痛的表情。
周洪濤的眼神則越打越亮。
這場所謂的體育競技就如同桑時清他們之前猜測的那樣,是周洪濤一個人壓著另一個人單方面的虐打。
他借著體育競技的皮來光明正大的欺負別人!
想起張大龍說這個擊劍訓練館是兩年前開起來的。
那個時候的周洪濤才多大?
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能想到這個方法來折騰人,不得不說,心理是非常陰暗的。
桑時清冷著臉,舉起相機,將周洪濤眼神兇狠擊打顧振超的畫面拍下來。
他的這一招可以騙騙不了解這個項目的顧振超他們,但卻騙不了廣大人民群眾!
屋內的訓練很快結束,周洪濤內心因昨晚趙小婷說的那些話而產生的黑暗心理在這場酣暢淋漓的運動中結束。
「超兒,我覺得你的進步可比上周好多了!來,咱們再鞏固鞏固動作!」
顧振超深深吸氣,他看著周洪濤,內心充滿了自卑!
周洪濤在把他帶進擊劍入門的時候,也才學了一年的擊劍!
他跟周洪濤學了兩年多了,卻依舊在周洪濤的面前走不下三招,每次他們對練,他都要受傷。
周洪濤將自己眼裡的自得掩藏得好好的。
他拍拍顧振超:「誒呀超子,你也不用太傷心了。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嘛!你就是身體弱了一點而已。」
「但你腦子多好啊,那些你掃一眼就會惡題目我做好久的做不出來!」
「不過你這個身體越來越差了,你可得好好鍛鍊啊。別下次在我手上一招都過不了。」周洪濤深諳說話的藝術,說的那些話每一句聽起來都沒有問題。
他的話術比那些單獨pua人的要好得多了。
踩人中含著那麼一兩句吹捧,說得還那麼的真誠!
真的很符合他「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的人設。
也不怪視頻里的警察沒有第一時間把懷疑的目光投到周洪濤的身上了。
就像此刻,周洪濤一下就沉默了起來。
「超兒,你說于越到底得罪了誰,要對他下這種死手呢!我媽不讓我去醫院看他。說是怕影響到我。」
「你說他現在怎麼樣了。」周洪濤的臉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擔憂憂愁。
顧振超和于越關係沒有和周洪濤那麼好,但也算得上是朋友。
說真的,于越發生了這種事情,對他們影響是巨大的。
昨天在學校,他們的任課老師,每一個都在課堂上說了這件事。
他想起昨天于越倒在血泊中的于越:「不知道,但流了那麼多血……」
後面的話顧振超沒有說,但無論是周洪濤,還是躲在窗外的桑時清四人都知道了他的未盡之意。
周洪濤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流光。
是啊,于越從樓頂掉下來,流了那麼多血,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那個從小就一直壓著他一頭的人可終於是死了。
真遺憾,真可惜啊!
「至於是誰下這麼死的手,我真猜不出來!」這兩天學校里的同學每一個都在討論這件事情,但誰都猜不出兇手是誰!
他們想不出來到底誰那麼壞,壞到要把人殺了的地步!
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殺人對於初中生來說,都是震撼的!
周洪濤收斂眼中的得意,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開口:「咱們把動作要領過一下吧,還有二十分鐘咱們就要回去了。」
「龍哥,可以去幫我們打兩份飯回來嗎?要酸菜肉的!」周洪濤朝著在小房子門邊兢兢業業站崗的張大龍道。
張大龍點頭如搗蒜:「行,我這就去。」
張大龍沒有跟周洪濤說有警察來問話的事情。
在張大龍看來,這有啥好說的呢!從他來這裡開始,像這種明里暗裡打聽這個擊劍訓練館的人可太多了。
那個警察也就只是特殊在身份而已。他說的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們跟他打聽和跟外面那些人打聽的區別不大。
在張大龍掀開門帘之前,躲在窗外的四人默契地朝房子側面走去,幾人躲在房後,等揣著手走遠了,他們才出來。
走到窗前,於航看著裡頭已經在教導顧振超擊劍招式的周洪濤。腦海中自動把顧振超換成了他弟弟于越。
他面沉如水。他不敢想像他弟弟性子那麼柔軟乖巧的人是怎麼年復一年在周洪濤這種「馴化」下長大的!
沒錯,周洪濤的所作所為,在於航看來就是馴化!是那種馴狗一樣的馴化!
打一桿子,給一甜棗。夸兩句,明里暗裡貶低三四句,天長日久下來,他就會不知不覺地控制著別人的思想。
就像是剛剛的顧振超。他的身子真的弱嗎?
於航嘴角露出冷笑來。要不是他怕壞了桑時庭的事兒,他早就衝進去,把周洪濤按在地上錘了。
「走吧。」葛頌平攬著於航的肩膀朝外面走。
於航一邊走一邊回頭。
一行人這次沒有在這邊停留,直接回去。
桑時庭給他同事打了個電話,跟桑時庭一起來的兩個警察在縣城的一家麵館吃飯。
桑時庭他們到的時候,他們的面已經快吃完了。
等吃下最後一口以後,他們才朝桑時庭匯報工作。
之後他們要去青山縣公安局,葛頌平早在回來的時候就直接去學校了。
他早上是跟同事換了課,下午他還要去上課呢。
大家在麵館散了,之後桑時清和於航一起去醫院。
他們找到病房時,於家一家子都在,林淑雲的眼睛還是紅腫的。
於青山的眼睛也布滿了紅血絲,魚老頭坐在凳子上沉默地抽著煙。
於航的女朋友和林淑霞站在一塊兒,看到於航她快步走過來,神色還算是好。
她原本以為她來的第一天小叔子出了這種事情,她會被於家嫌棄。但出乎意料的,整個於家對她都非常好。
林淑雲在擔憂于越之餘還和她道了歉,說她上門第一天就出了這種事情,怠慢了她。
於航也知道有點對不起她,把她一個人扔下面對陌生的父母,於是拉著她的手站到一邊去。
桑時清的目光則是落在病床上的于越上,他渾身上下都插著管子,額頭上包著的紗布還在往外滲血。
林淑霞走到桑時清邊上,把她拉了出去。
出了病房,林淑霞不知道第幾次說出那句話:「造孽。你說到底是誰下這麼狠的手。」
「現在全城的人都在關注這個案子,警方很快就能查出真兇了。」
林淑霞點頭,沒說什麼。娘倆在病房外面的椅子坐下。
因為桑時清來了,林淑霞還靠著木頭椅子睡了一覺。
從昨天到現在,林淑霞他們幾乎就沒合眼。
晚上的飯是桑時清、林淑霞和於航的女朋友一起去做的。
送到病房,因為于越還沒醒,於家人都有點食不下咽。
桑時清她們也沒吃多少,等天徹底黑了下來,桑時清出門了,於航見她要走,也跟著一起。
桑時清沒說他。兩人也沒有心思聊天,沉默著到了青山縣一中的門口。
在青山縣一中對面的一個巷子裡,桑時庭和幾個警察躲在這裡。
夜裡的風格外冷,大家戴著狗皮帽子穿著軍大衣依舊被冷得不行。
一行人一直待到了九點三十的晚自習鈴聲響起,已經凍得不行的警察們精神一振。
大家目光灼灼地看向學校門口。
周洪濤在人群中跟著人流一起出校門。顧振超並不在這群人中。
周洪濤如同往常一般地回到家裡,負責盯梢的警察在九點四十五準時回報周洪濤回到了家。
但房間的燈一直都是亮著的。
過了一個小時,盯梢周家的警察打來電話,周洪濤從他房間的窗戶翻了出來。
他手裡拿著一個書包,朝著學校一路狂奔。
十分鐘後,在青山一中後門盯梢的民警看到了翻牆出來的顧振超。
他在牆根下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從外面跑來的周洪濤。
兩人默契地朝著後門後的一間獨門獨院走去。
想來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做了不下十次了。
桑時庭等人呈現包圍狀朝著那間小院包圍而去。
他們從並不高的院牆翻進去,朝著正亮著燈的院牆靠近。
離得近了,透過玻璃窗戶,他們不僅可以看到顧振超正在給周洪濤講題。
還能聽到兩人的聲音。
顧振超講題講得很投入,周洪濤卻明顯走神。
他一邊聽顧振超說話,目光一遍又一遍的看向爐子上正在冒著熱氣的茶壺。
「咕嚕嚕……咕嚕嚕……」隨著茶壺的白煙越冒越多,茶壺也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周洪濤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終於有耐心聽顧振超講題了。
終於講完這一題,顧振超問他:「濤哥你會了嗎?」
「會了會了。我給你倒一杯水,講這麼久了,你肯定渴了。」
「謝謝濤哥。」顧振超沒有拒絕周洪濤的好意。
周洪濤轉身提下茶壺倒水,在開水倒下的一瞬間,兩顆白色的藥丸子進了白色的搪瓷茶缸。
這一幕正好被桑時清拍下。
周洪濤晃了晃搪瓷缸,把水遞給顧振超。
顧振超沒有絲毫防備,接過來放在嘴邊吹著,警察們瞬間奪門而入。
就在桑時庭帶領警察們包圍小院時,于越已經醒來,在警方的詢問下,他說他在墜樓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就是周洪濤。
桑時庭把周洪濤按在地上,一則視頻的聲音在桑時清兄妹的腦海中響起。
【「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朝你的好友們下手的呢?」依舊是那個女記者的聲音。】
【「很簡單,只要兩顆安眠藥,他們就能睡得像是死豬一樣。新教學樓的一處院牆是壞的,承包工不想太費事兒,用一個塑膠袋擋上了。只要拿了塑膠袋,就能夠從新教學樓的後門暢通無阻的上去樓頂。」】
【「我只需要廢點力氣把他們背到樓上就可以了。」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有什麼可後悔的。人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都是我的攔路虎,我沒有辦法的啊。他們要怪,就怪他們學習成績好吧。學習成績不好的那些人,他們也不配我下手。」】
【「據我所知,他們都是你的好友,對你幫助良多,甚至可以說,你的成績都是他們幫你補上去。你為了一己之私殺害了他們,你不愧疚嗎?」】
【「這位記者同志你真的好搞笑,我有什麼可愧疚的。我都不後悔殺了他們了。而且我為什麼要愧疚?他們是幫我補習了沒錯,可我平時對他們也好啊。無論是錢還是別的,我也付出了啊。我們各取所需。更何況,我在和他們交朋友的時候,我也付出真心了。我的真心無價。」】
這是《怎麼不算欺凌》視頻里,周洪濤最後和記者的一段對話。
哪怕已經淪為階下囚,在記者詢問他是否後悔時,他也依舊不後悔。
就如此刻被警察抓起來的周洪濤一樣,他大聲說著自己父親的名字,大聲嚷嚷著要找律師告登門而入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