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組長看完關於博爾納病病毒材料,很快回到線上。
他們對達納雨林知之甚少,卻頗有預感的臉色泛白。
「刑隊,如果不是剛經歷過大投票,我會以為您在和我們開玩笑。」
「就算經歷了投票,我也以為您在開玩笑。」另一人說。
「藥物還不夠,還有病毒?」
「他們哪來這麼強科研實力?」
「這是真實存在的病毒,還是虛構小說的里的玩意?」
「這科學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這時,王朝抱著的筆記本電腦一角忽閃。
他收到一封來自病毒學專家的郵件,他點開看了眼,心下一沉,趕忙喊了聲「老大。」
刑從連轉頭,他把電腦遞過去,他們一起看完整封回信。
信中主要提到幾點。
一、博爾納病毒確實存在。
二、對方伺服器中的材料,源自相關文獻綜述,也就是說,它裡面每句話都有據可循。
三、但有據可循的話並不代表就是科學真理,對博爾納病毒研究還很粗淺,爭論很大,材料中用春秋筆法,忽略了反對者的觀點。
王朝看到這裡,覺得這件事果然比他們想的還要兇險。
刑從連也同時抬頭,沖視頻電話中兩人說:「回答你們兩個問題。」
「首先,我沒開玩笑。其次,博爾納病病毒,確實存在。」
刑從連此言一出,畫面內外都安靜下來。
視頻中,兩位組長口乾舌燥,難以組織語句。
但既然是精英警力,刑從連又點出的關鍵地點,他們整合現有材料,很快有了判斷,他們壓制下內心驚恐情緒,冷靜地道。
「達納地區醫療衛生條件低下,是某類病毒繁衍生息最好的溫床。「
「而在雨林紮根的無國界醫生組織,是病毒傳播最大的敵人。「
「安戈多共和國與達納雨林接壤,它衛生條件逐漸好轉,成為阻攔疾病傳播的防護牆,也不被允許。」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針對保險公司和無國界醫生組織。「
聽到這裡。
王朝深深吸了口氣,在整個宏偉計劃中,穿插太多思慮和細小計劃。
他們小心謹慎,讓所有動機百轉千回,令人無法察覺背後隱藏的真相。
所以,在周瑞製藥這件事上,是否還有他們忽略的東西呢。
王朝看著刑從連,想起那樁破天荒、不被理解的收購案,一時語塞:「老大,周瑞……」
刑從連也像才想通一切關節,臉上現出瞭然神情:「老頭說過,周瑞是全球最大疫苗、血液製品生產廠商之一,他們大概想在這方面做文章。」
大樓外的朝陽已經升起,可王朝沒有一天感到比今天更冷得刺骨。
他看著紅彤彤的太陽,不由得眼花了下,他很累非常累,差不多已經有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了。
他快跟不上這樣快速的探討節奏,想停下來用普通人的態度來聊一聊病毒。
他尖叫一聲「臥槽這太可怕」了。
他老大抽他一記頭皮,讓他閉嘴。
就算這樣的簡短來回,都能緩解他現在的精神壓力。
但現在,沒有時間了。
他面前還是在他身邊,他老大連同兩位組長都沒有流露出絲毫恐慌或者疲憊情緒。
他們堅定而理智,像沒受到任何影響。
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在自己擅長的部分,保持高度專注,咬牙撐下去。
「可這是否太迂迴,有病毒直接往人口密集地區一砸,殺傷力難道不會更大?」
王朝下意識向電腦屏幕看去,才注意到視頻電話中兩位組長眼中濃重的紅血絲。
他咬了口嘴裡的肉,強迫自己回神,想了想,這確實是個非常犀利的問題。
他老大根本不需要這些手段保持注意力集中和大腦高速運轉,只是低頭看了眼病毒學家撰寫的回信,就對答如流。
「對bdv病毒研究只在初級階段,它是什麼,如何感染人類,如何在人類中傳播,是否必然導致精神分裂症,這些都不確定。」
視頻中兩人迅速理解:「材料中把某些可能性,寫作了必然性。」
刑從連點頭。
兩位組長卻沒有明顯鬆口氣的感覺:「這也代表,或許他們在博爾納病毒上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
「就算有,也不會超前太多。」刑從連說,「不然,你我現在要面對的,就是疫情爆發。」
「所以,他們利用達納雨林落後的醫療環境,嘗試用原始緩慢的方式,使病毒擴散?」二局組長猶疑道,
「是不是覺得,太遠了?」刑從連一眼就看破他的懷疑。
刑從連說:「達納雨林,安戈多共和國,鬼知道什麼地方,太遠了,電視裡都很少看到,這些地方天天打仗死人,出了事,和我們有關係嗎?」
二局組長有些語塞:「我就覺得像電影,因為遙遠,所以不真實。」
「但如果你們去過那裡,就會知道,雖然和我們不太一樣,那裡確實也有很多人,和我們一樣,被稱之為人的物種。」
「我沒覺得他們不是人。」
「但這就是隱蔽落後地區的好處。」刑從連聲音非常冷,「那裡,和我們華國或者任何一個現代文明國家不一樣。那裡沒什麼人命很值錢的概念,現在還有數不清的疾病在那裡蔓延,大部分普通人的看法都是:哦,真慘啊,但好遠,應該影響不到我們。」
視頻電話中的兩位組長陷入沉思。
刑從連卻沒有放過他們:「這樣的觀念從上至下,無可避免。」
他說:「1976年,我們就了解伊波拉,但40年,近期才有寥寥數種疫苗進入臨床,為什麼?固然因為它難以攻克,但實際上,疫苗研製的高峰期是在發達國家發生幾例感染病例後。而在那之前,真正的易感人群都在貧窮偏遠的西非,它們根本無力支付疫苗費用。那既然病毒很難影響我們,又沒有市場前景和經濟利益,為什麼還要重視它,對它投入過多人力物力?」
「這是伊波拉,致死率極其可怕的伊波拉,愛滋病同理。發達國家有完整醫療體系足夠人力物力,貧窮落後地區,才是致命病毒傳播最好的溫床,因為,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太遠了,像電影。」
刑從連說到這裡。
王朝忍不住鼻子發酸,。
他老大又不是天生覺悟超然,這些觀點,只可能來自於長期在奮戰在雨林一線、對這些問題有深刻了解的那個人,並來自於那個人臨終前的,念念不忘。
那天晚上,他其實聽了一些他們之間的談話。
那些絮絮叨叨的話,帶著點無賴的要求,都在他耳邊不斷響起。
「美帝光在維護核潛艇巡航上的開支,就是整個世界衛生組織在預防流行性疾病上全部投入的120倍。」
「可人類,其實是命運共同體。」
「你有沒有錢,給這裡的醫療援助機構捐點?」
「你還認不認識什麼土大款,能給達納投點錢,促成達納雨林病毒觀察前哨的建立?」
「如果當時有這樣的觀察站點存在,愛滋病可能沒有機會傳出非洲雨林,並在全球範圍內殺死上千萬人,所以還挺重要的。
刑從連說:「無論在達納發生什麼,都很難引起國際社會注意,更不用說注意到後調撥資源、派遣大量醫生、研究病毒、研製疫苗,這是以幾十來計的時間……」
「在這幾十年中,博爾納擴散或許足以改變人類,而在這過程中,它們只要剷除一些小障礙即可。」
「那麼,我們的自私、冷漠、事不關己、利益至上,最終導致他們的勝利,還有什麼比這更嘲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