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2024-08-17 09:23:03 作者: 昔邀曉
  顧浮洗完澡穿上衣服,終於回了自己那闊別五年的小院子。

  顧浮的院子名喚飛雀閣,顧浮小時候特別喜歡這個名字,覺得「飛雀」聽起來很自由,後來她才知道,燕雀飛不遠,就老琢磨著換個名,比如「鴻鵠」,或者「鯤鵬」什麼的。

  再後來,她發現決定自己未來的不是住所的名稱,而是自己的選擇,便沒再糾結這個。

  顧浮五年未歸,院裡的丫鬟大多都被調去了別的地方。

  只剩下一個叫明珠的,是衛嬤嬤的孫女,曾被一同帶去坐忘山給顧浮打掩護,也知道顧浮過去五年並不在坐忘山,這次回來後直接成了她院裡的大丫鬟。

  顧浮對衣食住行不太講究,回了院子也不過到處看看,追憶追憶往昔,然後就準備帶著穆青瑤出門去吃金蟬軒的點心。

  誰知還沒走出院門,二夫人李氏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身後還帶著好些個丫鬟。

  「二姐兒。」李氏對著顧浮喚道。

  顧浮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嬸嬸怎麼來了?」

  李氏拉起顧浮的手,親切道:「這事本該昨日說的,一直沒得空閒,正好今天你在,趕緊挑幾個丫鬟,日後就是你院裡的人了。」

  顧浮還沒徹底從男子的身份中調整過來,險些把「院裡人」聽成「房裡人」,頭皮一陣發麻。

  回過神來才道:「嬸嬸,我在坐忘山上習慣了清靜,院裡就別留這麼多人了吧。」

  李氏很堅持:「那可不行,沒聽說過誰家姑娘的院裡像你這兒似的冷清,旁的不說,大丫鬟兩個,二等的丫鬟四個總是要的吧。」

  顧浮說不要也不行,顧家大老爺房裡沒有夫人,只能讓二房的李氏掌家,李氏這些年唯恐做錯什麼被人說了去,顧浮若是她的女兒,不希望院裡人多,李氏定隨她性子去,偏偏顧浮是大房的,若院裡少了人,知道的說她縱著侄女,不知道的定要說她借著掌家之便苛待大房的姑娘,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再往顧浮院裡添幾個伺候的下人。

  顧浮沒辦法,轉頭對明珠道:「去把林嬤嬤叫來。」

  很快,顧浮口中的林嬤嬤就來了。

  李氏知道這個嬤嬤,長得年輕漂亮,是老夫人從坐忘山帶回來的下人,聽說原是坐忘山下的農婦,攤上個好賭的丈夫要賣她做賭資,老夫人見她可憐,便把她買了下來。

  她還知道,昨日就是這個嬤嬤在老夫人院外鬧了一通,才讓老夫人知道顧浮被罰跪,叫了衛嬤嬤去把顧浮從祠堂裡帶出來。

  可見其言行舉止雖上不得台面,但卻是個忠心護主的。

  顧浮讓林嬤嬤挑人,自己請了李氏進屋喝茶。

  林嬤嬤也不怯,還問顧浮想要怎樣的丫鬟。

  顧浮回答乾脆:「要省心的。」

  林嬤嬤笑著應下,先去問了李氏身邊的嬤嬤,從那嬤嬤口中了解了這些丫鬟的秉性,後又到那兩排丫鬟面前走了幾圈,問了些問題,最終挑出了一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

  選完人,李氏又在顧浮這裡坐了一會兒,叮囑顧浮有什麼需要一定要來找自己,然後才離開飛雀閣。

  回去路上,李氏身邊的嬤嬤悄聲告訴李氏,說林嬤嬤挑選出去的,恰恰好都是這群丫鬟里最木訥的那幾個。

  李氏吃驚:「一個出挑機靈的都沒選?」

  嬤嬤苦著臉:「老奴也提醒她了,可她說二姑娘只要省心的。」

  李氏想了想,搖頭道:「罷了罷了,左右有明珠在飛雀閣,應當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只是這林嬤嬤,果然還是不懂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平日裡得多教著些才行,可不能讓二姐兒的院子因她出什麼事。

  今天的李氏,依舊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而看似愚忠的林嬤嬤,在李氏離開後,帶著新來的丫鬟們見過了顧浮。

  按理該由顧浮給她們取新名字,顧浮嫌麻煩,讓她們沿用原來的,還說若真想換名字,就找明珠給她們取,由此奠定了明珠在這個院裡的地位。

  吩咐完瑣事,顧浮帶上林嬤嬤去找穆青瑤,準備出門。

  被留下看院子的明珠趕忙追出來,叫住顧浮:「姑娘,幕籬忘拿了。」

  林嬤嬤折回去拿,拿好幕籬回到顧浮身邊時,聽到顧浮嘴裡抱怨麻煩。

  林嬤嬤見左右無人,唇角勾起一抹旁人從未見過的風情萬種的笑,壓低了聲音嬌媚道:「早說了將軍不適合做大家閨秀,合該留在北境,漫天的黃沙與兵戈烽火才是將軍的歸宿。」


  顧浮也沒和她客氣:「抗旨不遵是死罪,斷頭台你替我上?」

  林嬤嬤掩唇嬌笑:「奴可不敢。」

  府里的管事得了吩咐,早早便將馬車和隨行護衛備好,所以顧浮只需去把穆青瑤帶上,就能出門。

  顧家的馬車駛上大街。

  馬車裡,除了顧浮、穆青瑤和林嬤嬤,還有穆青瑤的丫鬟,所以她們這一路只是閒聊,沒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到了金蟬軒,顧浮和穆青瑤戴著幕籬下車,圍在帽檐上的紗羅垂至裙擺,隨著她們的動作微微揚起。

  兩人定了二樓的雅間,點心茶水上齊後,顧浮又花錢在隔壁定了一間,讓林嬤嬤帶著穆青瑤的丫鬟到隔壁吃點心。

  穆青瑤的丫鬟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暈乎乎地跟著林嬤嬤走了。

  護衛守在門外,顧浮摘下幕籬,遠遠丟到了一旁。

  穆青瑤則是動作輕柔地放下了幕籬,並端來一份點心,對顧浮道:「上月新出的『滿船清夢壓星河』,很好吃,嘗嘗。」

  顧浮仔細看了看,發現就是用蝶豆花泡水染色做的紫藍色花茶凍,花茶凍切成了略長的方塊狀,上頭還用豆沙捏出了一艘小舟,倒是和名字相襯,至於味道……

  顧浮舀了一勺來吃,發現就是淡淡的甜而已,於是疑惑地看向穆青瑤,不懂這怎麼就叫「很好吃」了。

  穆青瑤拿起自己的勺子,將捏成小舟模樣的豆沙壓扁,然後將豆沙在花茶凍上塗抹均勻。

  「再嘗嘗。」

  顧浮:「……」

  她原先還不太敢動那艘小船,怕毀了意境,誰知這點心就是要這麼吃的。

  顧浮又吃了一口,發現豆沙綿密的口感和甜讓這份花茶凍頓時變得有層次起來,還真就挺好吃的。

  兩人吃著點心,消磨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期間顧浮總會時不時看向窗外。

  「又要出去?」穆青瑤問。

  顧浮摸了摸自己的臉:「很明顯嗎?」

  「不明顯,主要是我了解你,旁人見你這般,只會覺得你是才回京城,不習慣京城大街上的熱鬧。」穆青瑤說完又問:「要去哪?」

  顧浮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小紙條,遞給穆青瑤。

  這張紙條是顧浮從那顆蠟球里弄出來的,上頭就寫了幾個小字,約她差不多這個時候到琳琅酒坊見,巧的是,琳琅酒坊和金蟬軒就隔著一條街。

  穆青瑤念出了紙條上的落款:「李禹。」

  顧浮向她介紹:「皇后侄子,曾經是我的上峰,後來我成了他的上峰,去年他被李家老太爺騙回了京城,現任禁軍統領……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穆青瑤:「一直就想問了,你若不滿被人安排婚約,何不自己找一個,反正你這些年認識了這麼多男的。」

  顧浮扯了扯嘴角:「你若見過他們半個月不洗澡,打嗝放屁,逛窯子動靜大得恨不得把房子拆了,你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穆青瑤原地打了個冷戰,臉色刷地一下就青了。

  顯然對她而言,這樣的描述堪比無間地獄。

  不過她對顧浮滿口的粗鄙之語倒是適應良好,不僅感覺新奇,甚至還學著說了一下:「這位李家公子也逛……窯子?」

  顧浮喝了口茶:「他當然不,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小少爺,肯來北境已經是一時衝動了,全憑著一股子倔勁逼自己留下,哪還能去逛北境那些個破窯子。」

  顧浮放下茶杯,接著道:「也曾有人笑話過他,他氣急了就罵,說那些娼妓不知被多少人睡過,嫌髒。也有人想討好他,特地找了邊境鎮上的良家女子,他又說那女子肯跟過來做這等勾當,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完璧之身。想來我這樣在軍營里打過滾的,他也不樂意娶,就沒想過考慮他。」

  穆青瑤斟茶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又問:「他怎知你還活著?」

  「這就說來話長了。」顧浮嘗試著精簡了一下過程:「總之就是李禹得知我的死訊,念著昔日的同袍情誼,非要去北境為我收屍,皇后攔不下他,又怕他一去就不回來了,只好告訴他我還活著,但沒和他說我是女的,還叫他寫了字條,然後替他把字條送來我這兒。」

  穆青瑤:「那你現在要去見他?」

  顧浮輕嘆:「必須去啊,不然人跑北境了我拿什麼賠給皇后娘娘?」

  交代完原委,顧浮又等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終於在人群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去去就回。」顧浮撂下這句,戴上幕籬走出雅間,還叫上林嬤嬤,假裝是去解手。

  然而兩人偷偷出了金蟬軒,顧浮讓林嬤嬤在隔壁脂粉店等她,自己則去了琳琅酒坊,然後一眼就看到了身著玄色圓領袍,腰佩禁軍鱗紋長刀,滿臉不耐煩站在酒坊幌子下面的李禹。

  顧浮走上前去,李禹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到顧浮站定,李禹才蹙著眉頭看過來,語氣不善:「是將軍叫你來的?」

  幕籬垂下的輕紗遮去了顧浮的容顏身形,顧浮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李禹嗤笑一聲,咬牙道:「又騙我。」

  顯然李禹是覺得顧浮已經死了,如今不過是皇后找了個人來糊弄他,想要拖住他不讓他去北境。

  顧浮清了清嗓子,盡力掐出柔和嬌嫩的嗓音:「將軍料到你不會信,叫我給你帶句話,說你聽了就信了。」

  李禹蹙眉:「什麼話?」

  顧浮:「你還欠將軍兩次褲子沒脫,將軍問你什麼時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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