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詩詩早早來到正廳,準備先驚艷家人,然後再出門艷壓群芳。
她頭戴一朵極大的絨花簪並好幾枚點綴的珠釵,穿著一襲妃色繡並蒂蓮紋的百迭裙,深紅色系帶同白玉壓裙一塊自腰間垂落,藕色抹胸外罩一件長衫和一件織金衣緣的褙子,臉上畫著因顧浮而聞名京都的碎妝,唇角揚起格外神氣自信的笑容
可惜還沒出門,她就先被顧浮給艷壓了。
顧浮臨出發前才姍姍來遲。
她頭上的首飾不多,也就一對珍珠排釵並一個金額環。
下著胭脂紅與藕色相間的六破裙,且在胭脂紅色的布料上用藕色繡線,在藕色布料上用胭脂紅色的繡線,於裙擺下端繡滿了蝶穿牡丹的圖樣。上身是雪青色的抹胸外搭一件白色八達暈錦對襟短衫,短衫外罩著一件葡萄紫色的百花織錦衣緣輕容紗長衫。
顧浮本想老老實實把紫色紗衫套在最外邊,扣上子母扣就算完,林嬤嬤看後直搖頭,並將顧浮最外層的紗衫衣領微微往肩膀兩側敞,一眼看去不僅顯得肩窄頸長,還格外雅致貴氣。
「這件長衫有扣子,所以該是這麼穿的。」林嬤嬤說。
微敞的穿法讓顧浮有種肩膀被勒著的束縛感,於是她表示:「真不用這麼講究。」
林嬤嬤趁著明珠那幾個丫鬟在外間,小聲對顧浮道:「將軍不是要去見吳公子嗎?吳公子有職務在身,要找他可不容易,奴這倒是有個好辦法,可替將軍省不少事兒。」
顧浮挑眉:「你的辦法就是把我打扮好看?」
林嬤嬤見顧浮不信,拿手指戳了戳顧浮的胸口,用最輕柔嬌嗔的聲音,說出了最世故的話語:「虧您還在男人堆里混了這麼多年呢,居然不知但凡男人,都會覺得女人把自己打扮漂亮是為了取悅他們勾引他們,所以你也不用費心叫人去找吳公子,只需讓吳公子看見你打扮漂亮的模樣,不用你說什麼,他定會主動來找你。」
顧浮完全沒留意過這種事,但聽林嬤嬤說得肯定,又覺得自己被打扮漂亮些也不會掉塊肉,也就由著她去了。
顧浮還以為林嬤嬤又會給自己化奇奇怪怪的妝,誰知這回林嬤嬤只替她畫眉塗口脂,並用石黛加深了她眼角的弧度,還在眼角和眼下暈開微紅的胭脂,別的什麼面靨斜紅花鈿,統統沒有。
可這樣相對素淨的妝容卻顯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出門前顧浮還被家裡人給圍著誇了一番。顧詩詩氣得不行,登上馬車後想偷偷把自己的褙子也如顧浮那般往肩膀兩側微敞,卻因為褙子的衣緣上沒有子母扣,根本固定不住,只能憤而作罷。
顧家的馬車駛出城外,抵達登船的地方時,天才剛亮,岸邊四處都是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們的馬車。
搭載的船只有限,眾人只能慢慢等。
而登船的先後順序也是有講究的,就像上早朝時,若兩輛馬車在路上遇見,都是位低者給位高者讓路,登船也不例外。
顧浮在馬車上等了許久才等到下人來傳話,叫她與同車的穆青瑤和顧詩詩一塊下車。
登船前還需驗明身份,照規矩她們姑娘家一人只能帶一個僕從,因為傅硯的叮囑,顧浮在林嬤嬤和綠竹之間糾結了好幾天,最後還是穆青瑤替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顧浮帶著綠竹,穆青瑤帶著林嬤嬤,顧詩詩帶著她的丫鬟,六人一同登船。
登船後顧詩詩更加氣了,因為光這一艘船上,就有近一半的命婦貴女往自己臉上畫了碎妝,相比起來,她臉上的圖樣還沒人家臉上的圖樣新穎,導致她站在這其中,顯得格外平平無奇。
其中一個碎妝圖樣最好看的姑娘還和穆青瑤認識,姓衛,是穆青瑤詩社裡的成員。
衛姑娘一發現穆青瑤就朝穆青瑤走了過來,顧詩詩不想與其站一塊被比下去,就帶著自己的丫鬟退到了離穆青瑤最遠的地方。
衛姑娘頂著一臉自己精心設計的圖樣來到穆青瑤面前,先和穆青瑤打了聲招呼,然後就轉頭看向穆青瑤身邊的顧浮。
「顧二姐姐。」她笑著挽住顧浮的手臂,再沒從顧浮身邊離開過,笑顏甜美又帶著羞怯。
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與穆青瑤關係不錯的小姑娘,她們沒有像衛姑娘那樣熱情粘人,但也十分喜歡顧浮,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顧浮身上。
被當做搭話工具人的穆青瑤察覺到異樣,表面依舊笑得落落大方,下船後立刻小聲提醒顧浮:「衛姑娘若是無緣無故給你遞帕子或香包,你一定不能接。」
從衛姑娘身上沾了一身香粉味的顧浮:「……記住了。」
顧浮還沒去北境之前來過一次臨水苑,那次同樣是上巳節,她也是在那時得見天顏,記住了皇帝的容貌,才能在坐忘山一眼就認出被追殺的皇帝。
時隔多年,臨水苑經過多次修葺,許多道路都變了。顧浮一邊記路,一邊四處張望,不經意間看到了遠處身著禁軍玄袍、腰佩鱗紋長刀的吳懷瑾。
吳懷瑾知道顧浮會來臨水苑,便借著職務之便專門來這裡等顧浮,他本以為那日湖心亭的一幕,已經是人間最美好的風景,誰知今日再見,顧浮展現出了更加令他心動的一面,直接就讓他看呆了眼。
而讓吳懷瑾回過神的,是顧浮一臉默然轉開視線的舉動。
吳懷瑾為此感到著急,同時也有些竊喜。
顧二姑娘原先還在四處張望,見到他後就哪都不看了,是不是說明顧二姑娘原本就是在找他?
吳懷瑾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並肯定顧二對他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然又怎麼會如此盛裝打扮來臨水苑。
不過她一定還在生自己的氣——吳懷瑾想到這點,特意留出時間,還吩咐手下的人,讓他們找機會幫自己把顧浮帶到臨水苑南側的小石潭園,因為那裡環境清幽人也少,非常適合兩人私會。
吳懷瑾的下屬知道那是他們副統領的未婚妻,一個個都壞笑著應下,保證一定完成他的吩咐。
「你們在幹嘛?」早就病癒返回崗位的李禹看他們鬼鬼祟祟,揚聲問了一句。
吳懷瑾被嚇一跳:「沒什麼,一點私事罷了。我先去忙,你病剛好別太操勞。」
李禹暴躁:「我又不是紙糊的!」
……
午時開宴,酒過三巡後,皇帝皇后不勝酒力,先回去休息。
剩下眾人雖都被安排了小憩的屋舍,但因一年才能來一次,所以大家的精神頭都很足,大人們接著暢飲談笑聯絡感情,年紀小的就在占據大半個島的臨水苑裡到處遊玩賞風景。
臨水苑內分了好幾個地方,不僅有馬球場、蹴鞠場、戲台,還有好幾處風景別致的小林園,其中有鞦韆的幾個園子最受姑娘們歡迎。
顧浮起先也是和穆青瑤一塊,被相熟的姑娘們拉去盪鞦韆。
後來她渴了,就帶著綠竹找水喝,一旁站崗的禁軍為她們指明了取水的地方。
但按照那位禁軍大哥指的方向走過去,並未看到有水,只看到另一個禁軍。
顧浮當即發現不對勁,卻沒說破,還裝出一副困惑的模樣,讓綠竹問禁軍附近可有水,對方果然又給她指了個方向。
顧浮就這麼一路問過去,越走四周人越少,最後穿過洞門,來到了一處種滿細竹的小園子。
小園子只有一條路,走到盡頭是一片面積不大,但水很深的小水潭。
小水潭邊上還圍著一圈石頭,可供人坐下歇腳,野趣十足。
「顧二姑娘。」顧浮身後傳來吳懷瑾的聲音。
這時顧浮心裡就一個想法——還真讓林嬤嬤說對了!
省下不少事的顧浮心情也變得不錯起來,她側身看向身後,果然就看到吳懷瑾站在她方才進來的那條小道上,一臉深情地望著自己。
「吳公子這是什麼意思?」顧浮問他:「利用職務之便將我引到這裡,不怕傳出去毀了我的名聲?」
吳懷瑾沒想到顧浮會這麼問,立刻為自己辯解道:「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而且、而且你我已有婚約,即便被人知道……」
顧浮打斷他的話:「若是被人知道,這門親事就沒法退了。」
吳懷瑾一愣,隨即朝顧浮走去,並在顧浮面前站定:「你想退婚?」
顧浮提醒他:「我說過我不想與你定親,而你也有你想要娶的人,那個人不是我。」
吳懷瑾聽見這句話,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若是為此你大可放心,我與蓮娘談過,蓮娘知道自己嫁過一次人,不會與你爭正妻之位,至於你不想與我定親這件事……我記得你曾說過那是因為你自己的緣故,我原先也不明白這『緣故』是指什麼,後來我娘告訴我——」
吳懷瑾看著顧浮的眼神充滿了憐惜:「曾有高僧批言你命不好,你也是為了改命才在寺廟裡住了五年。若這就是你的『緣故』,我希望你明白,我心裡有你,不會因為那些子虛烏有的批言而嫌棄你。」
顧浮面對深情款款的吳懷瑾,直接懟了句:「你是不是還覺得挺美滿的?」
吳懷瑾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什麼?」
顧浮沒再和他囉嗦,幹了件從看到吳懷瑾開始,就一直想幹的事情——
她朝吳懷瑾走了一步,突然拉近的距離讓吳懷瑾抬起手,以為顧浮是被他的話感動,想要投懷送抱,他甚至聞到了顧浮身上的香粉味。
然而下一秒,重拳錘肉的悶響和劇痛讓吳懷瑾如煮熟的蝦子一般彎下了腰。
吳懷瑾伸出的一隻手也被顧浮抓住,咔嚓一下,吳懷瑾的手腕就被顧浮給掰脫臼了。
吳懷瑾雖然很懵,但畢竟是禁軍副統領,當即反應過來後退兩步,結果顧浮緊隨而上,一拳朝著吳懷瑾面門砸去。
這次吳懷瑾終於有點武人的樣子,躲開顧浮這一拳,並側身朝顧浮一掌拍去。
顧浮的反應比吳懷瑾更快,她一拳落空立馬扭身,沒讓揮空拳的慣性浪費自己的時間,一個肘記就把吳懷瑾那一掌撞開,隨即一腳踹上吳懷瑾的腰側,讓吳懷瑾踉蹌著退到了小水潭旁。
水潭邊圍著的石頭讓吳懷瑾穩住了身形,沒有就這麼掉下去,可不等吳懷瑾鬆口氣,顧浮已飛奔至他身前,對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抹笑和吳懷瑾之前看過的截然不同,一點都不恬靜美好,反而帶著肆意張揚的狂氣,眼底倒是也有光,可卻是十分嚇人的凶光。
噗通一聲巨響,小水潭的水濺起六尺高,吳懷瑾被顧浮一巴掌糊臉上,用力推到了水裡。
顧浮堪堪停在小水潭邊,身旁是沒什麼存在感,並被顧浮這一通操作給秀傻眼的綠竹。
濺起的水花打濕顧浮的裙擺。
顧浮看裙擺都髒了,索性也不拘著,直接在水潭邊蹲下,看熱鬧似的看吳懷瑾從水裡掙扎著浮起來。
「姑娘……」綠竹正要提醒顧浮,靠那麼近小心被吳懷瑾拉下水去,結果話沒說完,顧浮挽起袖子伸出手,把吳懷瑾才剛抬起的頭又給摁進水裡。
吳懷瑾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掙扎。
顧浮也沒想弄死這位禁軍副統領,所以每隔一會兒她就鬆手讓吳懷瑾有出水喘氣的機會,然後在對方還沒緩過來之前,又用力把人按進水中。
期間顧浮還抽空回頭問綠竹:「你剛剛想說什麼?」
綠竹:「……」
沒事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