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機械聲入耳，剎那間緊繃著的那根弦斷了。
看著人被推出來的那一瞬，腦海里異常的平靜。
平靜到她在腦子裡已經把奶奶的後事安排好了。
醫生護士似乎在跟她講話，商早早強迫自己開機。
洛彬轉移到了病房，她站在床前，看著眼前唇色蒼白的人，張了張嘴說了句，「謝謝。」
第二天，奶奶的律師聯繫到了她。
簡單的交接完，商早早讓律師幫她起草了份離婚協議書。
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商早早拿起看是商安時。
【周宴禮說聯繫不到你了。】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商早早：【我們離婚了。】
回復完，商早早沒再管手機的震動。
她在超市買了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去了醫院。
商早早坐在陪護椅上，看著奶奶留下的信封。
信封是粉紅色的，封口處還有一個蝴蝶結。
有些眼熟，好像是她小時候弄壞了的蝴蝶發卡。
「小時，還記得你小時候捉迷藏總躲進去的柜子嗎？
這柜子有暗倉，在衣櫃底部那塊，是藏細軟的，裡面是我陪嫁的物件。
奶奶現在把這些全留給我外孫女。
奶奶怕你這個小迷糊找不到，還特意給你畫了張圖。
奶奶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我這個年紀竟然還像孩子一樣想哭。
既然不知道寫什麼，那就說一下我這個柜子吧。
打開櫃門，與門底部等高的地方有塊隔板，是活的，打開，下邊還有一層空間。
這層是留給你和小洛的，裡面是一對銀鐲子，保平安的。
你出國後，小洛身體就一直不太好，他不讓奶奶告訴你，還和奶奶拉鉤說要是告訴了就是小狗。
奶奶沒問過你和小洛發生了什麼，你們不講我便不問了，省了你們嫌奶奶嘮叨。
但奶奶還是忍不住，就只能離開後讓你聽了。
一段感情，不僅僅是兩個人修行的圓滿還得有好的緣分。
小洛是個好孩子，至少在奶奶這兒是。
讓奶奶想想寫些什麼，這麼大的一張紙，總不能只寫幾句話吧，太浪費了。
柜子里的東西說是陪嫁，可奶奶這輩子還沒結過婚呢。
我記得小時候你問奶奶，為什麼沒見過爺爺，奶奶總說爺爺在很遠的地方。
這句話對也不對，爺爺遠的奶奶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兒。
當初小時候奶奶和你一樣淘氣，於是就把族譜翻出來了，結果發現族譜上沒奶奶名字。
我就問我爺爺，為什麼族譜上沒我名字？
我爺爺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早晚要嫁人，是外姓人，就不能入族譜。
那一刻，奶奶覺得自己沒有了家，原來在家人眼裡我一直是外姓人。
然後奶奶一生氣把族譜給燒了，還說以後不結婚只戀愛。
你外婆還挺支持我，還說要一起呢，結果沒到半年她就結了婚。
一年後，我就成了兩位小丫頭的乾媽。
這倆丫頭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有主見。
最有主見的那位，喜歡上了最沒主見的。
為此你外婆跟她大吵一架。
我看著她們長大，也看著她們有了各自的生活。
回看我這一生，就是個看似瀟灑實際亂七八糟的人生。
本以為就這樣一輩子過去了，可老天爺把你送到了我身邊。
後來，小洛的出現，奶奶很開心。
不是因為小洛救了奶奶，而是奶奶發現他的出現，你似乎笑的多了。
奶奶說的是那種真心的笑。
再後來，小周的出現。
奶奶想，真好，又多了一個人愛你。
奶奶很早就預想過自己會走，但奶奶又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因緣聚合就有離散，人要活在緣分里，而不是關係中。
這世界不可能沒了誰不行。
奶奶最後再說一句，人生有80%的時間都是在重複一些沒有意義的事，自己開心才最重要。」
商早早想了一下，把奶奶留的信讀給洛彬聽。
當然她只挑選著讀了一半。
商早早把洛彬的手機充上了電，她想等洛彬醒來一定會看手機的，這年頭手機可不能沒電。
漂亮的臉頰上帶著一絲疲憊，她趴在床邊打算睡會兒。
「本來還想讓你多看我一會兒的。」
聽到聲音的那刻，商早早坐了起來，本能的起身打算去找醫生。
洛彬叫住她，「小時，去家裡把鐲子拿給我好嗎？」
商早早眨了下眼睛，「明天我給你帶過來。」
洛彬：「我現在就想要。」
商早早沒拒絕，叫完醫生就去了奶奶家。
不知為什麼，路上她心跳的很快。
回醫院的路上她還絆了一跤，她拍了拍衣服站起，把檀木盒護在懷裡。
上了三樓，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
她隱約覺得比頭走時要重了好多，往前走，病房門口多了好多人。
有醫生有護士還有住院的病人及家屬。
「好好的小伙子就這麼走了。」
「我好像在電視上見過他。」
「這麼一說是有點眼熟。」
商早早直徑穿過人群，沒什麼情緒的把鐲子取出帶到了洛彬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尺寸不合適，她戴了好久才給洛彬帶進去。
她想戴鐲子可真是個體力活。
床頭櫃的手機似乎被人動過，商早早拿起，手機竟自動進行了面部解鎖。
映入視線的是錄音界面。
「初見你時，我對你一見鍾情。」
「再見時，你像一隻咋咋呼呼的貓，我想抱你回家，也想給自己一個家。」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喜歡過別人，如果你覺得有，那麼說明我成功了，成功騙到了你。」
「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對我演技一直存在質疑，可這次我騙到你了對不對？」
「可騙到後，我後悔了，為什麼自己演技這麼好。」
「你一定會問我為什麼要騙你。」
「嗯……我做了一個夢，可能你不信因為這是一個能預見未來的夢，我夢見我死後你忘了我。」
「既然我最終要死，那我要你恨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恨。」
「商溫時，我害怕了。」
「我詛咒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遇不到我，也遇不到用我這種方式喜歡你的人。」
「鐲子記得幫我放在骨灰盒裡，這是奶奶留給我的，我要帶走……」
語音條還有很長的時間，洛彬的聲音卻戛然消失了。
她沒按暫停，一直聽，她聽到了一聲咳嗽。
「對了，夢中全世界都在為你鋪路，你將會一路坦途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我不在時，比我在時還要好。」
聲音又消失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聲音再次響起。
但那不是洛彬。
商早早不知道她坐了有多久，離開醫院時天已經黑的徹底。
她走在馬路上，後背傳來一身冷汗。
她清晰的聽到了洛彬說他有預知夢的能力。
陳鈺也提到過夢……
而她也因為夢再次和周宴禮有了交集。
商早早不敢細想，人真的會因為夢，因為預知未來而改變軌跡嗎？
洛彬沒有改變，他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卻依舊選擇捐獻骨髓給奶奶。
陳鈺大約是改變了吧。
商早早看著路燈下的影子，那她呢？
被推動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手機屏幕亮起，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注的公眾號推送了一條消息。
＃老天讓你去的地方，無論繞多大一個圈，你都會到達的。＃
＃你走偏了命運也會把你拉回來。＃
商早早笑了一下，把公眾號取關了。
她拍了拍身上飛的柳絮，毫無徵兆的對著天空大喊。
「老天爺，你說啥就是啥，你說了算，但我可以選擇不聽。」
「稀里糊塗的走路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是君向瀟湘我向秦。」
「門外若無南北路，人生應免別離苦。」
「人真的好奇怪，好複雜，好矛盾，偏偏晚上還總容易文思泉湧。」
商早早踢了下腳底的石磚，這路多少年了還這麼破。
地上的柳絮被吹成了一個圈一個圈，對面的大廈播著周宴禮的代言GG。
「他不懂你的心假裝冷靜，他不懂愛情把它當遊戲。」不合時宜的音樂響起，不知是哪位路人手機里的。
「小時。」
商早早耳朵豎了起來，遲疑的轉身。
一瞬間嘴咧的好大，眼底的淚吧嗒吧嗒的掉，「姐。」
商安時停下腳步，右耳的耳機摘下放進了商早早耳朵里。
商早早頭也沒抬的精準的拉住了商安時的衣袖，聲音有些啞，「哥，讓你擔心了。」
商安時偏開視線，抿了抿唇，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他看向商溫卷，「走吧，似乎要下雨了。」
「那你倆慢慢走著，我去取車。」
商早早嗯了聲，站在原地望著商安時，她一臉尷尬，「腿哭軟了。」
商安時在她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一臉不爭氣的把商早早背了起來。
「哥，她們走了。」
「嗯。」
商早早安靜的趴在他的背上，睫毛微眨著，「後來周宴禮找你了嗎？」
「嗯。」
「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會尊重你的選擇。」
聲音很輕的哦了聲，「去KTV吧，慶祝我恢復單身。」
他輕聲「嗯。」了聲，耳垂被溫熱的鼻息吹紅了幾分。
喉結微微滾動，商安時停住腳步，把商早早從背上放了下來。
拉開距離，不讓自己生出別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