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匯,商早早無意識的抬手觸碰他的臉頰。
她隱約覺得周宴禮眼底透露著悲傷。
「早早,其實我……」
話被手機鈴聲打斷,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周宴禮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早早,我臨時有事要回國一趟。」
商早早扯了扯嘴角,小幅度的摳著指甲蓋,「事情重要,你先去忙。」
嗓子像被塞了棉花,更多的她說不出來。
天漸漸大亮,商早早從床上下來,上了個廁所發現大姨媽消失了。
她邊洗手邊哼著歌,姨媽走了,她可以和周宴禮去日本玩啦。
正好三天後周宴禮生日,不如就安排在一起?
出於好奇,商早早打算去參加茶話會。
臨走,她打算去看望一下許肆。
敲門的手停在半空,她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看。
她看到許肆捂著腹部,笨拙的哄封滿樓。
封滿樓雖沒什麼表情,但嘴角是揚著的,看起來這二人和好了。
下一秒,許肆側了下臉,視線與她交匯,對她使了使眼色。
商早早接受到信號,一個華麗的轉身離開了。
小情侶的二人世界她就不打擾了。
莊園內的小花園。
女僕恭敬開口:「小姐,商小姐到了。」
陳鈺聞聲抬頭,挽了下耳發,甜甜的笑著從椅子上起身。
慢慢的朝她走來,伸手以示友好。
陳鈺牽住商早早的手,「姐姐,我很開心你今天會來。」
商早早打量著四周,禮貌微笑,「就你我二人嗎?」
女僕為商早早拉開了椅子。
「姐姐想誰來?」
商早早笑,「我只是隨口一問。」
商早早看著眼前年歲不大的少女,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她是不是有些大意了。
陳鈺拿起茶杯,輕輕的對著茶麵吹了一口,神色加深了幾分。
空氣靜默著,兩人似乎都在考驗對方的耐心。
女僕為商早早端上紅茶和茶點。
商早早默默攥緊了手心,帶著一絲戒備。
「姐姐怕我?」
「你不傷害我,我為什麼要怕你。」
陳鈺身子前傾,眼底發出一絲亮光,「姐姐,你真的很聰明,我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想法。」
「現在沒有,那次也沒有。」
商早早眼角微皺了一下。
陳鈺指尖摩挲著茶杯手柄,「首先現在是法治社會。」
商早早自是想到了這點,哪怕再有權的人,只要動過手必然會留下痕跡。
不然那些犯罪分子哪怕百般隱藏,又如何都逃不出法網恢恢。
再加上自己也並非普通人,她如果受傷或消失,家族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最重要的一點則是,陳鈺的目標是周宴禮,並非自己。
從一出生就擁有權利的貴族小姐,會有極大的自信,她們盲目的認為一切事物和人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跑也跑不掉。
陳鈺就像獵殺遊戲的掌控者,早一點捕捉殺掉或晚一點射中,對她來說只是早晚而已。
她極度享受著這種快感。
既然享受,獵物自然要慢慢折磨。
陳鈺繼續說著,「那次後我的槍被收走了,況且我要是傷害你的話,萊伊也會用家法收拾我的。」
商早早拿起叉子切了一塊巧克力蛋糕,入口奶油帶著微苦。
經過上次事件,陳鈺為何能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她視線時,她就猜想過,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
查爾斯·萊伊是獨生子,所以是堂哥或表哥?
時間流逝,已至黃昏。
身後的噴泉湧出高高的水花,沒多久出現了彩虹。
陳鈺拄著下巴,視線落在那抹淡淡的彩虹上。
稍顯隨意的講述了一個故事,卻又描述的很仔細。
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經歷更有說服力。
商早早想開口,卻只能張張唇又閉上。
內心傳來陣陣惡寒,很是揪心。
她不敢想像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女孩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哥哥的朋友騙進家中,進行強制猥褻。
「小女孩趁他不注意跑了出來,就在那棟別墅,小女孩遇到了她的救星。救星把小女孩帶到了警察局,小女孩的哥哥把人渣打進了醫院。」
「可採集證據的時候,因為人渣給小女孩洗過澡了,導致證據不足,一次一次的筆錄,口供,小女孩感覺自己冷靜的可怕。」
「救星對小女孩很溫柔,理解並會發簡訊安慰她,並帶小女孩去看心理醫生。救星跟小女孩講人渣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可一個月後,小女孩在家族的宴會中看到了人渣,那時小女孩才發現,家族利益大於一切。」
「在家族面前,小女孩只是一名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活不過十九歲的棄子。」
「小女孩佯裝不在意,只是每晚哭暈入睡,潛意識揣測別人的任何行為都是惡意的,有時會經常把人嚇到。」
「小女孩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她害怕看醫生,害怕告訴別人。」
「怎麼辦,怎麼辦,充斥在她腦海中,直到救星再一次出現在她十三歲的生日宴上。」
「救星說,千萬不要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這件事發生不是我的錯,」
商早早:「救星是周宴禮對嗎?」
陳鈺點頭,「在十一歲的那年,小女孩遇到了救星,在十三歲的那年,陳鈺喜歡上了周宴禮。」
商早早表情微僵,她沒想到陳鈺會直白的說出喜歡,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看她。
作為周宴禮的愛人,陳鈺的這句喜歡無疑是挑釁。
可剛才的故事,又讓她慶幸,慶幸故事裡的小女孩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陳鈺繼續說著,「他看起來很完美,我想去靠近卻又不敢去靠近。」
「我覺得我的觸碰……是玷污他,一開始我默默注視,不願意相信自己喜歡他,可是每晚入睡都是他安慰我的畫面。」
「可他為什麼要安慰我呢?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呢?」
「如果長大後我能嫁給他就好了。」
胳膊抬起,她平靜的在肌膚上摩挲了兩下,「噁心的痕跡依舊在我皮膚上,我失去理智的用水沖洗,可怎麼都洗不乾淨。」
「要是他也和我一樣就好了,我都不會這麼煎熬。」
順著視線看去,商早早這才注意到陳鈺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條很深的疤痕。
陳鈺在疤痕上搓了幾下,懶得掩飾的皺了皺眉。
商早早反應了一秒,內心有些心疼。
「他救了我,我不能傷害他,所以我沒有去打擾他的生活,只是遠遠的望著。」
「我只能收集他各種時期的照片並讓別人畫素描出來,小時候的照片也畫,身份證也畫。我還會把他每次人生重要時刻用水晶雕塑刻出來。」
商早早眨了眨眼睛,這有點嚇人啊。
「我希望他一直這樣完美,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包括我之外的任何人,在此之前,我覺得都那不會發生。」
「可突然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很真實,而他也隨著夢境破碎了。他……不純淨了,夢中他有了喜歡的人。」
陳鈺眼底的病態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語氣明顯的重了些,「即使他是我的救贖,可只要我還喜歡他,只要我還沒到十九歲,他就必須只能是我的。」
「他想有喜歡的人,必須等到我死,或者是在我死之前我不再喜歡他。」
「不然他憑什麼喜歡別人?」
商早早沒經歷過陳鈺所經歷的事,她雖然同情,可她無法感同身受的去理解她。
商早早覺得人可以不知恩圖報,但絕不能有恩仇報,路歪的徹底。
商早早認真的看著陳鈺,「我想有一點你要明白,周宴禮是獨立的個體,喜歡他的人不只有你,難不成他要對每個喜歡他的人負責?」
「我知道有很多人喜歡他,可是和他有羈絆的只有我啊。」
商早早懂了,陳鈺想像出來的一個長著周宴禮面貌的另一個人,一個只存在於陳鈺想像中的完美對象。
一旦深入了解發現周宴禮不是她想像的樣子,人這種複雜的生物,就很容易走極端了。
商早早皺了皺眉,這有些像阿斯伯格綜合症。
她聽封滿樓說過,患這種病的人不會用言語表達情感,通常用實際行動來表達喜歡。
他們固執刻板,如果在某些事上遇到挫折阻礙,也許會產生一些偏激行為。
陳鈺拍了下手,「好啦,故事就講到這兒。」
商早早有些猜不透眼前人在想什麼,她應著話,「好。」
一天後,凌晨十二點。
商早早滿心歡喜的抱著鮮花和蛋糕站在周宴禮門口。
她不想周宴禮生日當天還要坐飛機找自己,於是她就提前飛了過來,打算給周宴禮一個驚喜。
商早早把花往上抱了抱,抽出手指打算去按鎖。
咔嚓一聲,門從裡面打開了。
一位明媚捲髮的女人詫異的看著她,看樣子和周宴禮一樣大。
「你好,有事嗎?」
屋內傳來盤子打碎的聲音,女人皺了下眉,轉身往屋內走去。
商早早順著門縫看到了周宴禮,女人緊張的拉著周宴禮的手進了臥室。
商早早指尖微顫了兩下,她想可能是親戚吧。
她整理了下表情,打算進屋。
畢竟眼見不一定為實,人張了張嘴,還是要說話溝通的。
手機傳來電話鈴聲,來電顯示奶奶。
緊接著界面上彈出周宴禮發來的消息。
【我們離婚吧。】
腦海來不及思考,砰的一聲,鮮花蛋糕掉落到了地上。
手機鈴聲還在持續,商早早接通電話,轉身去按電梯。
電梯數字遞減緩慢,商早早焦急的走了安全通道。
十厘米的高跟鞋害她下到第三層時跌了一跤,商早早顧不得痛,赤著腳快跑打車去了醫院。
手術室門口。
商早早低頭看著微信界面,沉默了好一會兒。
似笑非笑的撥弄著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戒指,低頭在寶石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戒指就這樣被牙齒拽離了手指,手指兩側是很紅的拖拽劃痕。
忽略痛感,商早早平靜的在鍵盤上打出了一個【好】字。
【離婚協議我會讓律師給你。】
乾淨利落的電話微信全部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