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幕

  江湖傳聞中，有這樣一個組織，其名為「狴犴」，其何時何人成立早已不詳，但要論影響力，它與那些名動四方的門派相比，可謂毫不遜色。這個組織潛藏於黑暗，只要有足夠的賞金，暗殺、間諜、打手都是這個組織來者不拒的「大項目」。世人對它所知甚少，人們只知道，這個組織的每一次大規模集體行動，都必將引起一陣血雨腥風。

  流螢和墨雨到達仟風鎮時，夜幕已然降臨，儘管如此，依舊未能影響這處村落濃厚的煙火氣，道路兩旁各種店鋪鱗次櫛比，賓客絡繹不絕，小販的吆喝聲、客人的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連成一片，熱鬧非凡。小鎮上賣什麼的都有，各種小吃、日用品，還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看得人眼花繚亂。「烤紅薯！熱乎的烤紅薯！不甜不要錢！！」「梳子，手工製作的梳子!」「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各位父老鄉親，精彩表演馬上開始！!」

  墨雨環顧四周，鎮子雖然算不上很大，但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商鋪種類十分豐富，茶館、旅店、鐵匠鋪、珠寶行、古董店，應有盡有。流螢和街坊打招呼的同時，依然記得自己作為嚮導的職責，時刻不忘將這些店鋪一一介紹給墨雨—— 「這一家呢，是周師傅周大伯的鐵匠鋪從，從村子裡的獵戶使用的箭鏃，再到鎮上習武之人的練習兵器，還有每家每戶用的廚具，等等，幾乎都是出自周師傅的手藝。」

  墨雨抬眼看去，鐵匠鋪雖然狹小，但是設施齊全，「當——當——當」的鍛鐵聲不絕於耳。周師傅是個滿臉胡茬、身穿白色短打布衫的精壯漢子，大抵五十多歲，鐵爐的爐火燒得正旺，學徒們有的在他的指導下鍛鐵，有的在拉動鐵爐的風箱，他們的臉正被爐火烤得通紅。至於最後的淬火，則由周師傅親自完成。

  「周大伯好——」流螢揮手向周師傅打招呼。「哦，小螢來了啊，這位是——？」周師傅抬起手擦擦額頭的汗水，轉過身回應流螢,同時看向在流螢身旁的墨雨，「哦，是這樣，周大伯，我在外面遇到了一群強盜，多虧墨先生出手相助，不然我還不知道被擄到哪個山寨去呢。」

  流螢說到這兒，顯得有些興奮。「是這樣啊，歡迎你啊，外鄉人。」周師傅看向墨雨。鐵匠鋪很快又來了生意，周師傅和他的徒弟們又有得忙了。「我先去忙了，小螢有空常來啊！！」周師傅熱情地向流螢發出邀請，「嗯，好的，周大伯，您快去忙吧。」流螢淺淺一笑。和流螢相反，墨雨僅僅是淡淡地掃了周師傅一眼，抱拳回禮後，便跟著流螢消失在茫茫人群中，一個陌生人而已，沒必要浪費時間。

  周師傅目送二人離開前，忽然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般的寒意，那是一種如墜冰窟的恐懼感，他活了大半輩子，給不少豪傑遊俠打造過兵器，見識的人自然不少，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不過廖廖，他心底不由得犯起嘀咕。「難不成……」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不會不會，能讓小螢信任的人……應該不會有錯吧！！」他繼續揮舞著鐵錘，自言自語道。

  「而這邊呢，是小鎮最有名的茶館——聽濤館，鎮上的文人雅士都喜歡來這裡尋找靈感，茶館的茶葉回味悠長，茶點物美價廉，特別是茶館的橡木蛋糕卷，我每天都要吃一個~」說到這兒，流螢略微頓了頓，「鎮子上著名的戲班，也就是邀月班經常來這裡表演，如果看到茶館被圍得水泄不通，那一定是班主樓雨秋的戲班正在表演，邀月班的邀請函往往一票難求，至於有班主出演的邀請函更是有價無市。班主的觀眾往往要經過精挑細選，但是對於富商們來說，只要能見到樓老闆一面，他們寧肯買下整座茶館。」墨雨順著流螢指的地方望去，一幢二層木質小樓映入眼帘，和外面的燈紅酒綠不同，茶館顯得格外靜謐，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空氣中飄蕩。

  走到一家四層酒樓前，流螢繼續向墨雨介紹道「墨先生，請讓我向您介紹這家熱鬧非凡的飯莊——一品樓，這裡菜品豐富，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富商大賈都喜歡來這裡光顧，當然一些狂放不羈的文人墨客也喜歡這裡，酒樓始終門庭若市，生意非常好，當然，這都要歸功於老闆娘經營有方。」墨雨朝酒樓看了看，非常熱鬧的一家飯莊，紅燈籠掛滿房檐，靠近窗戶的位置不時傳出客人的談笑聲。

  小嚮導熱情洋溢地為墨雨解釋一路，墨雨表面上興致索然，實際上在心裡暗暗記下了不少有價值的信息，這些對調查薩姆的行蹤，或許會有幫助。天色越來越晚，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墨雨頗感無奈地看向流螢，這姑娘介紹了這麼多，唯獨忘了給自己介紹住所。正打算問問客棧還有沒有空餘，不料好巧不巧，目光剛好對上流螢的視線，女孩璀璨如夜空的眼眸讓他心神一動，隨即趕緊轉過身去，避免那份難以言說的尷尬，那雙眼睛純淨得如同清澈見底的湖水，雖然他多年來閱人無數，依然是第一次見到。

  察覺到墨雨的尷尬，流螢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俊俏的小臉一下子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恰如一朵嬌艷欲滴的紅玫，「哎呀呀……不好意思，剛才光顧著介紹，我忘記給墨先生您安排住所了……我們快走吧，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遺憾的是，等到二人快馬加鞭趕到鎮上唯一的客棧，那裡的客房早已經滿了。「啊？這……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流螢羞愧地背過雙手，低著頭，不停地搓著衣角，滿臉漲得通紅，許久說不出一句話。這副忸怩作小兒女狀的窘態，如果放在平常，不知會讓多少公子哥駐足流連，可惜，流螢遇到的是早在多年前就拋棄了絕大部分情感、一心追求最強劍道的墨雨，眼前佳人如此惹人憐愛的模樣，他居然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如果不是二人已經走出客棧較遠，哪怕是那位以謙和聞名的老掌柜看見這一幕，也一定會暗罵他是個榆木腦袋。

  不知過了多久，流螢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而她接下來的話讓墨雨也不禁為之一振，「要不然……要不……您就住在我家吧！！」墨雨扶了扶額頭，忍不住開口「你家裡人肯定不會同意吧。」「家人……您是說我的家人嗎？」流螢收起了平時的笑容，而是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不瞞您說……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死於非命，僥倖存活下來的我由王奶奶夫婦養大……但是就在幾年前，他們也過世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說到這兒，流螢清澈如水的眼波中，隱隱有淚光閃動，仿佛下一秒淚水就會奪眶而出，氣氛忽然變得傷感起來。一向淡定的墨雨見狀反而有些慌亂——他對哄人特別是哄女孩子可是一竅不通。不過，這個看上去無比柔弱的姑娘，竟然背負了這樣一段傷感的過往，看來在酒館時她流露出的那份堅強並非一夕之功，想到這裡，流螢在墨雨這裡的印象又提升了幾分。「別哭，我答應你便是。」「真的嗎？」少女追問道，「真的」。墨雨扶了扶斗笠，回答道。「時候不早了，帶路吧。」

  流螢努力忍住淚水，平復了一下心情，指了指不遠處，「這邊，墨先生。」路上，墨雨突然開口「你帶一個陌生人回家，不害怕嗎？」「嗯……如果是別人的話，當然會害怕咯。」說到這兒，流螢向墨雨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少女恢復了往日的開朗，朝墨雨淡淡一笑。

  「好人麼……」墨雨內心回想起多年來的遭遇，他在組織這麼多年，為了追求劍道，雙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壞人他殺過，好人他也殺過，在他眼中，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強者定義的法則，實力足夠強，才有講道理的資格，善與惡的界限，從來不是那麼分明。想到這裡，墨雨不禁覺得少女的話有些好笑，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對於世道險惡，又清楚多少呢？然而後來經歷的事證明，也許是他小看了這個女孩。

  「就是這裡了。」流螢把墨雨帶到一幢木屋前，隨著她輕輕推開門，木屋內的布置盡收眼底:門口左手邊是一張八仙桌，桌子旁邊擺著幾條木凳，再向裡面走則是一間書房，一間臥室，轉過一道彎，那裡是一間不大的廚房。木屋陳設雖然簡單，但是十分乾淨、整潔。「如果不嫌棄的話，您就暫時在書房安頓一陣吧，客棧客房騰出來恐怕需要一段時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流螢為墨雨打開書房的門，床邊滿滿當當的書櫃首先映入眼底，書的數量雖然繁多，在分門別類上卻是一絲不苟，美中不足的是書籍似乎並不是屬於原主，倒像是別人後來贈予，以致於保養程度參差不齊。墨雨飛快地掃了一眼書目，發現其中數量最多的書竟是和紡織有關。書櫃旁的一張小床收拾得井井有條，種種細節無不在反映一件事:她是個細心且熱愛生活的姑娘。「時候不早了，墨先生早些休息吧。」流螢慢慢走到房門外，「那麼最近要叨擾一陣了。」墨雨拱手道。「那麼，晚安啦，墨先生。」流螢笑著說，「晚安，流螢小姐。」

  此時，在小鎮後山，數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在樹林間飛快穿梭，這群不速之客的到來，註定這個夜晚不再寧靜。